杀人惊吓馆





  「俊生,那是什么?」
  我靠近俊生身边,小声地问道:「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候——
  古屋敷先生突然开始发出诡异的声音,那不是以腹语表演的「梨里香的声音」,而是他自己的呻吟声。他将梨里香放到沙发上,用双手压着自己的胸口。
  「呜……呜呜……」
  他方才的愉快表情早已消失无踪,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
  「外公!」
  俊生冲向沙发。
  「外公,你没事吧?」
  「药、我的药……」
  古屋敷先生用左手压着胸口,右手指着俊生的方向。
  「我床边的书桌里面……」
  他费尽全身力气这么说着。
  「外公卧室的床边吗?那里放着平常吃的药吗?」
  「抽屉……最上面的抽屉……」
  「我知道了!我立刻去拿!」
  俊生回答得很快,接着立刻冲出房间,还差点绊到脚。
  我和小葵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直到俊生回来之前,我们两人都只能害怕地看着痛苦不已的古屋敷先生。

  9

  古屋敷先生之所以痛苦呻吟,是因为宿疾心脏病发作的关系。
  俊生事后告诉我那是名为狭心症的病症,如果不赶快处理的话,很有可能会就这么死了。
  俊生拿回来的药立刻发挥了药效。古屋敷先生从银色的外包装中取出了白色的小药丸放进嘴里,不到五分钟症状就平复了。这也是俊生之后告诉我的,那个药丸据说叫硝化甘油。讲到硝化甘油,我只知道它是只要一点点震动就会引发大爆炸的超危险物品,听到它原来也能当作药物使用时,我感到非常惊讶。不过据说硝化甘油从以前就一直被当作狭心症的治疗药物。
  即使发作已经停止,古屋敷先生还是脸色发青地对我们说道:
  「不好意思,你们两俩今天就先回去吧。」
  我们当然只能听他的话回家。
  他将腹语人偶梨里香放回原来的窗边,然后再次锁上了〈梨里香的房间〉。


  ☆惊吓馆的惊吓箱☆

  1

  从九月底开始,A**市陆续发生令人担心的新闻事件。那段时间内,市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多起手法类似的闯空门和强盗案件。虽然不见得是同样的犯人所为,不过始终没听说有人被逮捕的消息。
  小葵告诉我六花町最近也发生了小偷潜入家里行窃的案件,那是发生在我们拜访惊吓馆隔天的事情。深夜里,有好几台鸣着警铃的警车开到了六花町,引起了附近居民很大的骚动。
  「犯人听说是高个子的男人,也有可能是女人。穿得一身黑,还戴着毛线帽和很大的口罩,让人看不到他的脸。他用刀子威胁人家,然后偷走钱和宝石——这是我姊姊从社团学姊那里听来的消息,听说那位学姊的爸爸是报社的记者。」
  小葵有一个大她四岁的姊姊,名字叫「奈波」,现在念神户的女子高中。
  「为什么说『也有可能是女人』?」
  一听到小葵说的话,我内心就浮现了这个疑问。
  「就算脸被遮住了,但是从声音和体型不是可以判断小偷究竟是男是女吗?」
  「那是因为——」
  小葵得意洋洋地答道:
  「小偷偷闯进去的那一户人家只住了一个老太太,她已经八十岁了,虽然身体还很健康,但是听说视力很差,所以根本看不清楚小偷的体型。」
  「那么,她也有重听罗?」
  「我想应该有。不过听说犯人好像是用很奇怪的声音说话……」
  「奇怪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了古屋敷先生在〈梨里香的房间〉里以腹语表演的「梨里香的声音」。
  如果犯人是以那种声音说话的话,老人家或许真的分不清楚对方究竟是男是女。
  「好像一直还没有抓到犯人耶,所以我妈妈一直叮咛我要特别小心奇怪的人,罗嗦死了。」
  要说罗嗦,我家也是。
  要小心门窗、一个人在家时就算任何人来敲门都不可以开门、如果发现陌生人在大楼里四处张望时,就要把对方当成是变态或是小偷——爸爸简直就是照三餐反覆叮咛我这些事情。难道这是前检察官、现任律师的职业病吗?
  「俊生家没问题吧?」小葵接着有些担心地说道:「等那位帮佣的太太晚上回去后,他家里不就只剩下他和他外公两个人而已吗?」
  「嗯嗯——的确如此。」
  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是小葵似乎非常喜欢俊生。她说我们虽然同年,但她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把俊生当作弟弟看待。
  「我从以前就很想要有个弟弟或妹妹。」
  听她这么说,我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当妹妹实在太吃亏了嘛。」
  她语气平淡地回答我,两颊却气鼓鼓的。
  「不管什么事都是姊姊优先,如果我下面还有弟弟或妹妹的话,情况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这个嘛——谁知道呢?」
  我暧昧地歪着头,想起了十志雄还没死之前的事情。
  我们家是否发生过小葵所谓的「兄弟姊妹之间的不公平待遇」呢?
  我记得的确是有过因为「他是哥哥」,所以让十志雄「优先」的事情。但是相反的,有更多因为「他是哥哥」,所以要求十志雄要负起「责任」的事情,特别是爸爸的态度更是如此。
  如果是我在学校被其他同学欺负,甚至被逼到走投无路而不得不反击、导致对方死亡的话——爸爸也会和十志雄自杀的时候,样地追究我的「责任」吗?
  想到这里,我悄悄地叹了口气。

  2

  先不管要不要带小葵去这件事,到了隔周的星期天我又想去找俊生了。除了古屋敷先生的病情、用梨里香表演腹语这两件事之外……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不过我更单纯地关心在那之后俊生的身体状况。
  但是每次打电话过去,都是古屋敷先生接的,他每次都说:「俊生在那之后,身体状况变得有点差了。」不希望我去找他。听说每年的这个季节,俊生的身体状况都会比较恶化。
  我虽然很担心,但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找上门去。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做些什么,否则我根本就坐立难安。因此,在那个星期天——十一月六日的傍晚,我骑着脚踏车前往六花町。
  只是我还是不敢靠近惊吓馆,万一在附近打转时被古屋敷先生发现那就尴尬了,而且我总觉得被发现的话一定会挨骂。因此,我爬上惊吓馆所在的屋敷町郊外那个稍微靠近东边的小山丘。
  那个小山丘上有个小公园,正式名称是「六花第二公园」,不过这一带的小孩大多称呼它为「小公园」。从山丘后方直直往下走,穿过黑暗的树林后,便会来到一个古老的墓地,所以那里本来是称为「墓地公园」的,之后从墓地(bochi)的发音,转化成「小」(bocchi)的谐音,所以才叫「小公园」——这是俊生告诉我的。
  在小公园的西边角落,有一块地刚好可以眺望到古屋敷家——这也是俊生说的。俊生则是之前从姊姊梨里香那里听来的。
  所以我才想爬到山丘」,我想从那个地方看看惊吓馆的状况。
  公园前面的马路上停着一台车子,是台蓝色的双人座敞篷车,车子里面没有人。我并没有特别在意,骑着脚踏车就进到公园里了。
  此时这一带已经开始天黑了。
  我穿过没有半个人影的小公园,走向所谓的「西边角落」,眼前的那一片天空可以看到美丽的夕阳。我在暑假尾声第二次见到俊生时,天空中的夕阳呈现出不可思议的颜色,当时的情景我始终牢牢地记在心中。而此刻的夕阳和当时的情景似乎合而为一了。
  公园的外围有一圈低矮的铁栅栏,在栅栏的另一边则耸立着高大的树木,遮住了我的视野。我挺直身子,一只脚跨过栅栏,从树木之间的缝隙可以隐约看见山丘下的街道,但是我不知道哪一边才能看到我想看的房子。
  我慢慢地横着走,从这头走到那头,就是找不到那栋房子。究竟是地点不对,还是必须等到冬天树叶都掉光的时候才看得到呢?……
  「喂!」
  突然有个声音从天而降。真的就像字面所说的,是从上方传来的,所以我吓了好大一跳。
  「难道你也是来看惊吓馆的?」
  事后每当想起此时的情况,我就觉得既懊恼又丢脸。那个声音的主人并非故意躲藏在某处,其实他一直坐在我背后几公尺远的「那个」地方,可是我却一直到他出声叫我为止,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你也爬上来吧。」男人对我说道。「正如我所想的,这里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个」地方,其实是个非常寒酸的公园游戏设施——老旧的立体方格攀爬架。那是用漆着深蓝色的铁管建造而成的城堡,男人就坐在上面的一角,低头看着我。

  3

  「你看,就是那边那栋有着灰色屋顶的洋房,就算是盖在神户的异人馆(注:神户开港时,有许多外国人居住在山手地区。多年后,被保存下来的洋式住宅便称为『异人馆』,也成为神户地区最具有代表性的观光地标。)街也不会显得突兀……喔,二楼有彩绘玻璃的窗户,玄关大门上也有彩绘玻璃呢。从外观看来,一点也不像是会让人惊吓的房子啊,但是大家却都叫它惊吓馆。」
  男人一边从像是扁平小箱子的双筒望远镜远眺,一边说着话。我搞不清楚他是在对我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反正是很难听得清楚的低语声。
  「——嗯?怎么了?」男人再次低头看我。
  「你不上来吗?你不是也想看那栋房子吗?」
  「啊……不,呃,也不是那么想……」
  「你可是骗不了我的喔,你刚刚一听到『惊吓馆』,一边的眉毛就挑起来了。我猜对了吧?你该不会是那家孩子的朋友吧?——喔喔,看来我又猜对了。」
  男人露出微笑。
  「快上来吧。你不用那么提防我,我不是什么可疑的家伙。」
  就算他那么说,我还是觉得他的打扮看起来十分可疑。
  他穿着黑色衬衫、黑色外套和黑色长裤,全身都是黑的,年龄大概和爸爸差不多吧。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自己一个人在这种公园的攀爬架上用望远镜窥看惊吓馆呢?——
  我愈看愈觉得他实在很可疑,太可疑了。
  我虽然这么想,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反抗他的话。结果我还是爬上了铁架,在离男人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坐下。
  从这里的确可以清楚看见六花町内的每一栋房子,而且我很快就找到了古屋敷家的房子。
  「这个歌剧望远镜的倍率虽然不高,不过要不要用用看?」
  可疑的男人将望远镜递给我。我战战兢兢地接过它,将镜片贴近眼睛时,我感到很害怕,脑海里随即浮现了〈俊生的房间〉中那个形似望远镜的惊吓箱。
  「——啊,看见了。」
  当望远镜正确无误地对准惊吓馆时,我小声地叫了出来。
  「你能看见二楼的彩绘玻璃吗?」
  听到男人这么问,我透过望远镜着着惊吓馆,默默点了点头。
  「上面画的是什么图案呢?」
  我听到男人这么问时,不自觉地回答他:
  「那上面画的是蝴蝶,非常漂亮的绿色蝴蝶……」
  「喔,绿色的蝴蝶啊——你曾经进去过那栋房子吗?」
  「呃、这个嘛、是啊……」
  「原来如此。」
  我放下望远镜,以眼角偷偷瞄了正在点头的可疑男人,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似地抿着双唇。
  「其实我刚刚才去拜访过那栋房子,但是一下子就被赶出来了。那个白鬅子老人就是屋主吧,名字是古屋敷龙平吗?你朋友是他的孙子吗?」
  「啊,是啊——他叫俊生。」
  「我是有事到这里,所以顺便去看一下那栋房子。虽然我一开始就抱着应该进不去的想法而前去拜访……不过看那样子,不论去几次都是同样结果吧。」
  男人遗憾似地再次抿着嘴唇。我好奇地问他:
  「请问你为什么要去古屋敷家?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A**市六花町的惊吓馆在某方面来说可是相当有名的建筑物,所以我一直很想去拜访看看,乘机好好地观察馆内的状况。」
  「——这样啊。」
  「你知道那栋房子为什么被称作惊吓馆吗?」
  「我听说有很多传闻。」
  「好像是如此呢。」
  可疑男人将双手放到后脑勺,瞄了我一眼。
  「你要小心那栋房子。」
  他出乎意料的警告,让我觉得很困惑。
  「为什么……我要小心什么……」
  「那栋房子是距今三十年前左右盖好的房子,听说当时屋主委托的是在某方面非常有名的古怪建筑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