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尤利
“好。”
馆觉得就好像在玩小孩子时的游戏一样。他没有说自己觉得愉快了一些。虽然碰触猫或是拍猫的照片还是会让他打寒战,不过只要发现后把透叫来就好。这么想的话就轻松多了。
上午十点半,他们开始在冬季的晴朗天空下进行搜查。
“因为猫的胆子很小,所以弄出大的响动的话他们会逃跑哦。”
透如此表示,所以他决定趴在草丛中匍匐前进。虽然不是自卫队的演习,但他却特意穿上了迷彩服裤子。尽管关没有半点匍匐前进的意思,不过他好歹也弯下身体,尽可能不发出响动地移动。
“喵,喵,喵。”
虽然能听到透模仿的猫叫声,但是感觉上很差劲。那样的话是不是反而会让猫逃掉啊?馆因为墨镜而视野一片漆黑。虽然如果不想让眼睛发痒的话就少不了这个,不过因为觉得等找到目标后再戴上也好,所以他暂且将那个推到了头顶上。
因为弯腰的姿势很累人,所以馆没过一会儿就觉得疲劳,于是自动决定休息。
他靠着附近的树干,推开口罩叼起香烟。这一带的草很高,休息起来相当舒服。就在他想要在小春日和的悠然阳光下给香烟点着火的时候——馆发现了。
是猫。
还真是丑陋……而且巨大的猫。圆滚滚的肚子,找不到可以成为脖子的部分。整体都肉呼呼的。在意白色为基调的身体上,从头部开始分布着一片片的黑色。与其说是猫,更像是牛。
“透……”
他为了呼叫透而张开嘴巴,香烟啪嗒掉落下来。馆慌忙闭上嘴巴拉起口罩。肥猫紧紧地盯着馆。这是什么糟糕的眼神啊?如果是人类的话,绝对会让人认为是至少有三次前科的坏蛋吧。
猫的嘴巴里面叼着什么。
是什么呢?白而圆的东西。虽然必须呼叫透,但如果发出大声的话,他一定会转眼之间就逃掉吧?对了,先拍下照片再说。馆从夹克口袋中取出手机。就在他试图设定成摄影模式而开始操作的瞬间——
“喵!”
“哇!”
之所以会爆发出不能让女人听到的悲鸣,是因为肥猫朝着他扑了过来。他伸出尖锐的爪子,向着馆发动了攻击。
“怎、怎么回事!?我做错了什么吗?”
和之前的小猫在大小和魄力上都截然不同。那个重重地压在馆身上的巨大身体,估计至少也有七公斤吧?
“别这样!起来!”
“喵喵!”
啪,啪,肥猫攻击着手机。是对于自己不打招呼就试图拍照的报复吗?猫的世界也有肖像权的问题吗?馆已经无法抵抗,只能拼命扭开脸孔。
“馆,怎么了?啊!”
在透跑过来的时候,肥猫眨眼之间就冲进草丛中逃掉了。
“等等!让我再观察一下!”
透一面如此说一面追在了肥猫的后面。馆瘫在地上,体验到了灵魂出窍的感觉。他的夹克上到处都是肉球形的泥点。因为对方在他的肚子上折腾,所以腹肌也很疼痛。多么可怕的猫啊。
突然,白色块体进入了他的视野。
是那只猫刚才叼着的东西。
该不会是白色老鼠吧?他凝神细看后,发现好像是纸团。因为并不是特别皱巴巴的,所以能隐约看到手写的文字。是书信吧?为什么猫会叼着团成一团的书信,馆当然不可能明白。
他伸出手尝试碰触纸团。
“切……”
馆用力地皱起眉头。那沾满了肥猫的口水。如果不是带着手套的话,他绝对不会碰的。但是比起厌恶感来,还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他抓着一角,一面尽可能远离脸孔,一面勉强弄开了纸团。
是被撕碎的书信。
多半是一张纸的的四分之一吧?虽然不算特别出色的字体,但还是比较容易辨认的。
从那个柔和的线条来看,也许是出于女性笔下吧?不过毕竟只有四分之一,所以不是很清楚内容。断断续续的词句是“发现名字是很吃惊”“这么厚脸皮的事情”“就算被怀恨也没有办法”……好像是很私人的书信。
就在馆想说就此丢掉的时候,一行字进入了馆的视野。
——典,对不起。
“啊啊,被他逃掉了。……馆?”
“啊,没什么。”
馆立刻将纸条藏进了口袋。
“不行!不要动!”就在他试图站立起来的时候。透压低了声音和身体制止了他。他的视线凝视着馆身边,正好是他的手撑着地面的那个部分。
馆缓缓地取出手机。
在僵硬的馆的身边传出唰唰的掘土声。馆微微动了一下脖子,结果发现了原本以为已经消失的那家伙。
刚才应该已经消失的肥猫,正喘着粗气踩踏着草地。
“不行哦,馆。因为会惊动到猫,所以请你不要动。不要动,就这样……”
肥猫露出了好像有些痛苦的表情。原本就很可怕的脸孔变得更加可怕了。哼。他圆滚滚的身体一个用力——在无计可施的馆的身边,排出了大便。
啪嗒,啪嗒,啪嗒。
肥猫的脸孔从苦闷转变为恍惚。
几乎让人窒息的臭气传入了发呆的馆的鼻腔,几乎在同时,他听到了手机拍照的声音。“好棒,弄到照片了!”透发出开朗的声音,因为馆还维持着屏住呼吸的状态,所以没法回答他。
畜生会在大地上排泄。
这是自然的定理。他并不打算进行非难。
不过,因为是家养猫,所以他觉得还是在设置好的地方上厕所比较好。不过因为这里是它的饲主的地盘,所以也不会给周围邻居添麻烦。在那里大便是猫的自由。
就算如此,也不用特意在我身边排泄吧——肥猫大便完后,唰唰地在自己的粪便上盖上土,游刃有余地走掉了。中途还一度回头看着馆露出坏笑。虽然猫应该不会笑,但他就是觉得对方是在笑。
完全失去了精神的馆,没能在那之后再发现一只猫。
他茫然地在荒废的庭院角落的古旧长凳上一个劲儿地吸烟,最后甚至让透都对他发出了“请你工作!”的呵斥。实际上,暂且不论肥猫的排泄秀给他造成的打击,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那封信。
典,是雨宫的名字。
那个名叫仁摩德让人看不顺眼的男人也称呼雨宫为典。书信该不会是那个男人的文字吧?那种男人应该会是更加毫不动摇、自信过剩的字体才对。
除此以外,还有谁会用名字直接称呼雨宫呢?
家人吗?恋人——但是雨宫曾经对加濑说过。自己是无亲无故。因为是古老的房子,所以他们当时说的话馆都听得见。虽然他也听到加濑怀疑外祖父和雨宫的关系,不过那个是他被虚假消息骗了吧?馆也知道外祖父因为癌症而动了手术。事实上,如果摘除前列腺的话,无法勃起的概率就会变得很高。
再说了,那个雨宫……那个在床上如此奔放的男人,不可能从老人身上获得满足的。
因为想起之前的夜晚,馆在长凳上变得有些坐立不安。
就算假设他是为了钱,但是雨宫的工资也就是作为秘书来说算是相当高的程度而已。他也曾经调查雨宫的银行户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存款。
“……该不会是,相爱吧?”
馆眺望着烟圈轻声嘀咕了一句。
不会。
那个不可能吧?
再怎么说岁数的差距也过于巨大了。
哈哈。馆一个人笑了出来。但是那个笑声马上就消失了。
为什么,他一直穿着丧父的颜色?
为什么,他会那么拘泥于死去主人的遗嘱?就算那个对于自己完全没有好处?
不明白。这个名为雨宫典的男人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挂着笑都不晓得冷淡表情管理着老房子,但又会在馆的身上那么激烈奔放。可是到了第二天又会挂着神父班的表情为自己沏茶。就算受到加濑的侮辱也没有激怒,可是会为了小猫的异常而流泪,撕破寄给自己的书信。
“啊,真是的。腰好疼。馆,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透的话让他恢复了清醒。
“你说得对。”馆如此同意后,从长凳上站立起来。
※ ※ ※ ※ ※ ※ ※ ※ ※
“我在附近的便利店打印出来的。”
晚上九点,透在书房的取暖装置前说道。起居室的暖气出了问题,所以几乎都感觉不到温暖。雨宫在透的帮助下,将两个双人沙发和咖啡桌运到了书房中。
透将照片摆放在木制咖啡桌上。有四张。
雨宫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馆在沙发上交叉着手臂,透在地板的坐垫上盘腿坐着。加濑今晚也出去了。
“我和馆找了半天,发现的猫也只有三只。这只肥猫,茶色虎纹猫,还有就是在厨房发现的细长灰毛。”
虽然是用手机拍摄的,但是画质相当不错。
“所以啊,雨宫。能不能至少给个提示呢?这六只中有没有同样花纹的猫呢?”
雨宫维持着沉默思索了一阵。他是在犹豫是否该告诉他们。但是,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告诉只剩下七天的继承人们这种程度的提示,应该还在许可范围内吧?
“没有,大家都不一样。”
“是吗?那么说这只茶色虎纹猫就是孟德尔了!”
透开朗地说道,而馆则发出了“才一只啊……”的倦怠声音。他今晚穿着看起来很温暖的毛衣和休闲裤。这样的休闲打扮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一些。
“哎呀呀,馆。人们不是都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吗?至少我们接近了一点薛定谔啊。”
至始至终都很积极乐观的透,好像是真的在享受好像游戏一样的遗产继承。馆似乎也是一样,他对于今早的找猫行动看起来也不是从心底觉得不愿意。就这一点来说,只能说加濑很可怜吧。虽然他的威胁让人恼火,但是却无法让人产生责备的感情。
……不,之所以没有想要责备加濑,是因为出现了更价值的责备的任务吧?
在最初阅读仁摩拿来的书信的夜晚,雨宫彻底没能睡着。最初是吃惊,接下来是激烈的怒火。
雨宫就寝的房门的拉门上,现在还开着几个洞。是因为太恼火之下用力踹了过去。最后拉门甚至彻底地倒了下去。但仅仅如此还无法让他平息怒火,他还敲打被褥,撕裂枕头,让棉花四散飞扬。小小吓得尾巴都炸了起来,迅速地逃去了房间外面。自从来到这里之后,这还是雨宫第一次愤怒到甚至要毁坏房里的东西。因为这个关系,现在他的寝室完全不是可以见人的状态。
馆和透整理了和猫有关的情报。
透在膝盖上打开笔记本整理数据。虽然他嘴上说“想要轻松生活”“如果可能一辈子也不想工作”,不过他好象并不以细致的工作为苦。
在准备了两人份的咖啡后,雨宫在不打扰他们对话的情况下,默默地离开了书房。
他返回别院后首先洗了洗手。在洗脸池的镜子中,他看到了有着深深黑眼圈的自己。虽然感觉到了缺乏睡眠的疲劳和倦怠,但是他没有自信今晚就能熟睡。
他给小小喂食后去了厨房。
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想要喝酒。因为今晚格外寒冷,所以他决定烧开水后去喝烧酒。雨宫平时很少喝酒。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酒,他都不怎么喜欢那个味道,而且也没有一起喝酒的对象。烧酒是球岗老人的爱好。只要有烧酒,再加上梅干,那个人就能感到满足。
等到水烧热之后,雨宫靠着水池叹了口气。
实在是太过分的信件。
他想要怒吼说开什么玩笑!说不定,他已经有那么吼过了吧?只能认为是恶劣的玩笑,甚至于让人怀疑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可是来自仁摩的东西不可能是那样的。
黎明时分,他撕破了书信。
他决定当做没有看见。他没有收到信。仁摩也什么都没有说。他一定可以理解雨宫的心情。信明明都已经不在了——今天却还是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件事。他都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了。
水烧开了。
雨宫将开水转移到暖水瓶,拿着烧酒瓶和酒杯坐在炕桌前。小小稳稳地坐在他盘着的双腿中,还用前脚揉揉雨宫的大腿。这个动作好像是以前从母猫那里吃奶时期的后遗症。
“……我不是你的妈妈哦。”
向小猫如此表示后,雨宫的胸口一阵疼痛。虽然信被他丢掉了,可是那些字句还是无法离开他的头脑。
——为了写下这封书信,我挤出了所有的勇气。
关我什么事。难道想让我看在你的勇气的份上答应你的要求吗?厚脸皮也要有个限度。
——我一天也没有忘记过你。
我早就忘记你了。否则的话也无法活下来。
——现在我和儿子一起生活,在之前去检查的时候……
“……住口!”
不知不觉中发出了声音。
小小用亮晶晶的眼睛仰望着雨宫。什么也不想知道。想要忘记一起。他没有收到过那种信件。
烧酒瓶子以相当快的速度变轻了。
在不知道喝到第几杯的时候,玄关的门铃响了起来。雨宫原本只是要歪歪脑袋,但是身体却猛地倾斜了。他慌忙调整身体,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是什么人呢?别院的门铃可是难得会响起的。
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小小也不见了。
雨宫站起来走向玄关。感觉上没能完成笔直的行走,他自己也意识到已经有了相当的醉意。因为平时几乎不喝酒,所以他不知道多大的酒量才是适度。
“是,谁?”
“是谁的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