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雕魂
色。今日迷恋于曲中名妓,明朝沉缅于秦淮荡妇,在金陵的纨绔子弟、冶游少年中倒赢得了不小的名声,被称为“银蛇剑”万公子。却有一桩,因他和万表同住,所以还不敢公然把这些浮浪子弟往家里引,在万表面前也更加装得老老实实,循规蹈矩的样子。这虚伪装做的本领是他从小不断操练而来,这般已是功夫独到,又有一帮公子哥们帮闲,竟然瞒天过海,万表竟没有觉察,虽不满意他文既不成,武也不就,几年中竟没有什么长进,但总认为是限于无资,暗中叹息。
万欣二十一岁时,由万表作主,遣媒向俞大猷的次女俞洁珠提亲,事前也询问过万欣的意向。万欣知俞大猷官居总兵,手缩兵符,声誉甚隆,得为俞家门婿,也足以人前夸耀,便一口应允,并且唯恐不成,那段时间,在行迹上也检点了不少。俞大以与万表谊属同僚,又是挚交,听说是万表的侄儿,已是放心了一半,况且也见过万欣几次,见他相貌不失英俊,对答也文雅得体,就欣然应允了这门亲事。随后,两家商定,在去年八月间办妥这段姻缘。
二人婚后刚过十天,万欣对俞洁珠大为不满,一是因俞洁珠相貌虽不丑陋,姿色却属平常,哪比得上烟花场中的风流角色,远不是万欣所梦想的美如天仙;二是因为俞洁珠颇有父风,性格诚实朴响,操持家务虽很能于,但对琴棋书画,吹弹歌舞却是一窍不通,更不会万欣已很熟悉的那些烟花妇人投怀送抱,撒娇作痴的那一套。但万欣早已惯于虚伪遮饰,虽然极不满意,却也不动声色,对俞洁珠仍然欢颜悦色地敷衍,自在外面去寻欢作乐。有时整夜不归,便说替叔父料理公事去了。
俞洁珠见惯了父亲勤政于军务,只认为丈夫也是如此,哪会有甚么半点疑心?等到万表命他们仍回俞府居住后,万欣的浪荡荒唐,夜不归家,便更加容易搪塞了。叔父以为他自然是在俞家,俞家却又以为他回了万家。
俞大功一行到了后,自然与万欣见了面。
这万欣见俞慧珠面如朝霞和雪,身若杨柳临风,意态娴雅,风韵嫣然,自有一种高华脱俗,光艳照人之美,不禁顿生统想妄念,暗忖道:我这小姨妹与她姐姐相比,真是一个象无暇的美玉,一个竟象粗糙的石头,如能换一换岂不大妙!又想我叔父至今无子,如果老天爷赐福于我,教他绝了后,我便兼祧两房,自然要娶两个太太,这小姨妹何难到手!真个如此,即使她姐姐再丑些,也还值得。
万欣一厢情愿地胡思乱想。竟象事情定将这样。心痒难挠,连日里想方设法也要往俞慧珠身边跑。
慧珠与洁珠从小在凤阳老家时便住在一起,姊妹情深,多年未见,见了面自然加倍亲热,加上她天真未泯,心无杂念,见万欣总来陪着自己谈天说笑,只道是他体贴姐姐,所以特别关顾自己,反而高兴,也便坦然相待,无拘无束。
那万欣见她笑语如珠,春风满面,活泼地娇态可掬,更觉得慧珠俏丽天生,越发心醉神迷,魂飞魄散,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乱想了。但接连几次有龚成王牛儿同在一起时,他却发现慧珠总是同龚王两人亲密地谈论说笑,反而把自已冷在一边。
对王牛儿万欣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他想:一个“斗大的字也认不得一担”的黑大汉,谅小姨妹也不会礁上他!唯独龚成文武兼优,长相也英气勃勃。看他们两人相处的情形,这姓龚的小子一定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这小姨妹也多半有了意思。由疑生妒,由妒生恨,万欣暗中便把龚成恨了个刻骨铭心,心想如不除去这姓龚的小子,要把小姨妹弄上手恐怕就千难万难了!但怎样才能除去龚成,万欣虽然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却也无法可想。
一天,万欣正在书房中生闷气时,家人来说胡睦胡大爷求见,万欣猛然省悟,对!正该找他商议。
这胡睦,外号“铜棍将军”,是个很不简单的角色。既当过占山的强盗。也作过捕盗的班头,保镖、护院、设棚教武、开赌收头,各种营生他都干过一阵子,他十二三岁便流落江湖,混出了一身惊人的武艺,身材高大,臂力过人,惯使一根六七十斤重的熟铜棍,平常人便提起来也很难,他却抡动如飞,就如是根竹木棍儿。
胡睦是三年前才到南京来的,一来便备了帖子拜在名播江南,住在聚宝门内的“神拳镇江南”蒲冠南老拳师的门下为徒。据说有拳王之称的蒲老拳师见他时,叫他练了一趟棍,走了一套拳,说道:“棍法可以,拳法却只有六成火候!”当面指点了他几招,叫他自去练习三年再说,算是收了这个徒弟。
胡睦在南京还不到一年。就收服了街面上大大小小的混混地痞,成了他们的总头子。这半年来他与万欣成了莫逆之交,一道吃喝嫖赌,不分你我,双方都是有求必应。今天胡睦来会万欣是为了手头不便,要借点银子。万欣立刻给了他四个五十两的大锭,胡睦包好后捧起便要走,万欣把他拉住道:“别忙,我也要求教你一件事!”
胡睦道:“你我弟兄还有什么求不求的?你就是想哪个小浪子、大姑娘,我胡睦去给你抱来便是。”
万欣忙道:“胡兄你要取笑,这事很有些难办!”便把俞慧珠、龚成的事说了,并说要除掉龚成已经不容易。加上还有个王牛儿与龚成形影不离,须得把王牛儿也一齐打发掉才成。
胡睦听了默然半晌,道:“前些日子北方武林中的朋友来此,说到吕阳和两河帮在鸡公山李家坞恶战的事,都提到这姓龚的和一个叫“大使王留”的人,却没听说有什么王牛儿。”
万欣道:“就是他,这王牛儿外面的人不知因何都叫他‘大侠王留’,那又怎么样?”
胡睦道:“这便对景了。听说龚王两人武功委实厉害,尤其是大侠王留,说起来简直象凶神恶煞般,撞着便是死。虽然传说未必可靠,但也不可不防,如由我出手,对付一人还成,对付两人实在没有把握。”
万欣发急道:“这样说来,连你也没有办法了!”
胡睦笑道:“幸好从北京来了我的两个朋友,如果由他们出手。又比由我出手强多了。但除非你亲自去求,否则这样大的事,别人也不会凭我胡睦几句话便去替你杀人。”
万欣听说还得转求别人,便有些害怕,正在犹豫,胡睦道。“老实对你讲,求这两人出手,你万公子还用不着花多少银子,而且对方十成有九成都乐意干。其中一个正是龚王两人的冤家对头,另一个是现任户部尚书崔大人的亲兄弟,家里的银子恐怕不会比你少。”便把玉罗刹伍灵芝和赛孟尝崔承佑的大概情形,向万欣谈了。
原来这铜棍将军胡睦本是伍灵芝的旧识,几年前到北京也去拜见过崔承佑,崔伍两人来南京后,彼此已见过数面。当下万欣便备了重礼,与胡睦前往拜会崔伍。几人密谋了一番,决定了怎样把龚王二人分开,由崔承佑借口争风吃醋,击毙龚成,至少也要把地弄成残废,万欣却反而去俞大功处诬说龚成嫖妓生事。暗算王牛儿的事,却由胡睦来做、一切主意都是伍灵芝出的。
那日万欣带着胡睦先来见龚王,胡睦亮出了自己是神拳镇江南蒲冠南的弟子的牌子。说是慕名来访,切磋武学,谈了一会,万欣便说有一些学中朋友约了个诗文之会,自己已经应允了代约龚成,定要请龚成和自己前往。也假意请王牛儿也去,胡睦却邀王牛儿到薄老拳师聚宝门内住宅中的练武场去看他师弟、师侄们练武。王牛儿一听要去和秀才们打交道,做诗文就头疼,忙不迭地便答应了和胡睦去看练武功,也因胡睦江湖阅历甚多,见甚么人说甚么活,他要诱王牛儿上钩,一席话便使王牛地感到很合脾味,确实也乐意与同胡睦前去走走。就这样龚王两人都被分别骗了出来,落进了玉罗利伍灵芝设下的圈套。
当万欣在长板桥旁的河岸上,眼见龚成被崔承佑打的得不住倒退,脸色大变时,认定阴谋得逞,心中大喜,立刻照预先策划好了的去走第二步棋、急匆匆地赶回家中去见俞大功,恰好俞大猷也在家,见他一副气概败坏的样子都吃了一惊,忙问“什么事这样惊慌?”
万欣连连叹气道:“糟了!糟!简直糟透了!那龚兄弟约小婿上街走走,到了武定桥旁时,却说要领略南部烟花,江湖风流。小婿一再劝阻,龚兄弟却执意不从,硬要小婿作陪。小婿忝在主人之位,怎能峻拒?只得勉强同去。殊不知龚兄弟到了那里又定要一个别的客人已包下来的婊子陪他喝酒,便闹了起来、对方人多,推推操择地到了长板桥边,动手就打。小婿见对方个个武功高强,只好跑回来求救。如果去迟了,恐怕便来不及了!唉!”
俞大功听了顿起疑心,他同龚成不久前千里同行,在自己家中也有近三个月的时间在一起,深知龚成的人品极佳。并且他又作过七八年的提刑按察使,什么稀奇古怪的案件没有经历过。但他虽明知万欣的话不尽不实,一时也不明究竟。
俞大猷听了却勃然大怒,愤愤地道:“简直胡闹!”
万欣道:“是!龚兄弟执意要到那些地方去,是有些胡闹!”
俞大以瞪着他道:“我是说你胡闹!”万欣一怔,俞大猷接着说:“既然打起来了,你怎么公然撇下他独个儿跑了回来?这不是临阵脱逃吗?若是在沙场上,就凭这一条,我就要砍你的脑袋!”俞大献一生都在带兵,最瞧不起的便是怕死鬼,最恨的便是临阵脱逃,他虽不满龚成在烟花场中去鬼混,更不满的却是自己的女婿在龚成挨打时竟跑了回来,一点骨气也没有!
那万欣忙道:“是!啊,不是,小姐也曾出手保护龚兄弟,无奈架不住对方人多,个个武功都十分厉害,如不赶快回来想办法,龚兄弟必有性命之优!你老人家还是快把龚兄弟救出来再说吧。”
俞大功却含笑道:“欣侄不必惊慌,区区几个地痞怎能为难得了龚侄?用不了多久龚侄自然会回来的。”
万欣着急道:“伯父不知道,那伙人不是寻常地痞,都是些外地来的武功极高的人。”又转头求俞大猷:“你老人家还是快点想办法吧,迟了龚兄弟便完了!”因他认定龚成此时巳经完了,所以一再这么说,把自己的干系洗刷得干干净净。
俞大猷皱着眉说;“我有甚么办法?这南京地方上的治安又不在我的管辖之下!”停了一会儿。他面带希望地说:“啊,我竟忘了。你还不快去找你叔父。他倒还可以管管。”
万欣等的正是这句话,这事在叔父面前也得有个交代,这时去找他真是再妙也不过了。装出急如星火的样子,走出房门便大声喊人备马。
万欣见了万表把编好的活照样说了。万表顿时就埋怨他:“虽说是姓龚的执意要去。但你为何不决然劝阻他?岂不闻‘君子爱人以德,小人则以姑息’!如果客人要去偷盗,难道当主人的使该去替他望风?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我看你于宾主之义,交友之道,也胡涂得很!”随即叫来亲兵弁目。叫他带十名亲兵。随万欣前去救人,并叮嘱道:“只须制止斗殴,不可让势欺人,假公济私!即使龚公子被打伤了,也只能把滋事的首要抓送金陵县衙,由县令禀公理处。”
他万欣洋洋得意地率领万表的亲兵前往长板桥畔。明着是去制止斗殴,心中却想着如何去替龚成收尸。也就在这时,被铜棍将军骗出的王牛儿身上却真地出了大事。
正是:
寒热交攻,英豪重义拼掌力;
秘谋迭出,儿郎轻薄费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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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孤胆闯筵
胡睦把王牛儿骗出来后,先到聚宝门内“神拳镇江南”蒲冠南老拳师的住宅。王牛儿一看这住宅占地甚大,水磨砖的院墙足足有半条街长,门前有粗大的檐柱,拴着三匹鞍辔鲜明的马。黑漆大门,门上悬着蓝底金字的大匾,上书“拳镇江南”,王牛儿除了“镇”字不识外,其余三字倒也认得。
门口坐着四五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见了铜棍将军胡睦都含笑站起,有的喊“师哥”,有的喊“师叔”,胡睦微微点头,却不理他们,径直领着王牛儿穿过轿厅、仪门、二门、天井,从大厅、耳房的侧面来到一个月洞门前。王牛儿暗想这蒲老拳师的排场比俞大猷将军府上还讲究呀!
胡睦道:“王兄弟,里面便是练武场,我们进去吧!”推门进去,走过一条南道,果然见了一个极大的练武场,场边一溜凉棚,放着刀枪架,悬着沙袋,场角的一处还设有梅花桩。场心有二十余人正在练功,有的拧拳踢腿,有的使刀舞剑,单练的居多,也有两人对练的。
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