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雕魂





?br />   龚成听她脚步声往后院去了,才把这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却又感到内疚,小妹对自己纯系真诚关心,自己却不理不睬,于心何忍?唉!真是好没由来,不知从何说起!便躺到床上闭目细想,一会儿想王牛儿不知遇到什么事没有,一会儿想万欣为什么憎恨自己,必欲置之死地;一会儿又想俞慧珠和自己平时相处的情景,以及自己方才没有答理她,她委委屈屈,楚楚可怜的模样;脑中象走马灯似的,这个去了,那个又来,竟没有片刻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门外有人在喊:“龚相公!龚相公!请用晚膳了。”原来是俞府的家人来请,龚成想还是不要失了常态才好,起来略略整顿了衣冠,便去往日吃饭的堂屋。
  俞家人丁甚少,龚成、王牛儿和俞大功早已亲如一家,所以俞大猷夫人、洁珠、慧珠也是同桌就餐,并没有回避。平日晚餐本也颇早,今日因久等王牛儿、万欣未回,所以推迟了,用餐时已需掌灯。龚成内心忐忑不安,只怕慧珠在饭桌上追问他今天的事。席间,只有俞大猷含怒道:“王贤侄只怕被蒲老拳师留下吃饭了,欣儿怎么一去不回?”洁珠道:“大概也被叔叔留下了吧。”俞大猷道:“就是在那里,也该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嘛!尤其是出了那个姓崔的寻衅打斗的事。”
  洁珠没敢吭声。龚成忙用眼瞟了俞慧珠一眼,却见慧珠那漆黑的眼珠正从浓密的睫毛下望着自己,樱唇半启,似带笑意。
  龚成赶紧把目光掉开。还好,慧珠竟一直没有问他什么,龚成暗暗感激这个小妹的聪明体贴。眼见大家都吃完了饭,龚成正想离席告退时忽听慧珠问他;“龚三哥,今天约王二哥出去的那个姓胡的,是不是你们原来便相识的,往日来找过你们吗?”龚成道:“我们并不相识,往日也没来过,是万大哥替我们引见的,说他是蒲老拳师的徒弟。”
  慧珠道:“往日你总和王二哥在一起,今天这姓胡的把王二哥一约走。便有人向你寻事,这事也大凑巧了。龚三哥,你怎么不去找找王二哥呢?他可不如你细心呵!”
  龚成道:“本来想去,后来听说蒲老拳师在南京是很有声望的,胡睦约牛哥到他家里去看练武功,大约不会出什么事吧?”
  俞大猷插口道:“珠儿也太多心了,蒲冠南武师在南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人了,连我都听说过,在他家里,能出什么事?”
  慧珠抿嘴一笑;“真在蒲老拳师家里大概不会出事,但王二哥并不是蒲老拳师来请去的,只不过凭姓胡的一句话罢了。这性胡的早不来约,迟不来约,偏是在有人向龚三哥寻事以前,单单把王二哥约走。万大哥、龚三哥也都在练武,为什么不可以约他们明天一进去?总之,现在王二哥还没有回来。我是不放心。”
  龚成听了顿时心跳加速,说道:“小妹说得对,我这就前去找!”这下连俞大功、俞大猷也道:“去蒲家问问也好。”
  龚成记得胡睦说过薄老拳师是住在聚宝门水关内不远,便一路何去、他对南京的街道不熟,蒲宅又距俞府宅较远,其间不免走了些冤枉路。等到赶到蒲冠南住宅门前时,已经戌时过去了。龚成见蒲宅宅门高大,格局颇为宏壮,门首两边各挂着个大红灯笼,内燃巨烛,把中间那块匾上的“拳镇江南”四个大字照得清清楚楚,门厅两旁的长凳上分坐着四人,门内却隐约传来阵阵锣鼓声,分明是有什么喜庆之事。龚成不觉有些犹豫,这时前去找人显然是不合适的,不如等里面有人出来,再去问询,便在门前来回踱步等着。
  不一会儿,里面果然走出了一群人,龚成紧走几步,拦住一人,抱拳为礼,道:“兄台请了!这蒲老师傅府上今晚有甚么事?”
  那人一听他口音便知不是本地人,道:“兄台是外地来的?难怪不知、明日是蒲老英雄六十五岁的寿诞,今晚亲朋好友,弟子徒孙们给他老人家祝寿。弟台可是慕名前来拜门学艺的?这却不巧了,须得过了明天再来。”
  龚成道:“多谢指教。”心想:哪能过了明天再来,今晚便得问清楚,便走向门厅对守在门口的几人拱拱手,道:“列位请了!愚下成都龚成有十分紧要的事,要会蒲冠南前辈,相烦通禀前辈。”
  这四人中除了一人是蒲家的仆人外,都是蒲老拳师的徒孙,被派到门口接送客人的,内中有个叫越立功的,有几分小聪明,最爱逞能惹事。方才他已注意到龚成老是在门口走过来,走过去,认定必是个“梁上君子”来看堂口的,现在听龚成一开口便要会自己的师祖,心想这个小贼倒会装模做样,明知师祖不会见他,这样说无非是想混进门去踩道罢了!便把二郎腿一跷,冷冷地道:“我们师祖在宴客,不见外人!你有什么紧要的事,说给我们听也是一样的!”龚成自思别人这时不见,也是常情,便道:“那也好,我是来找人的……”话还未说完,那越大功就道:“噢,又变了,是来找人的!找你的姐儿,还是妹子?”
  龚成大怒道:“你这是什么话?”
  越立功道:“那你找什么人?”
  旁边一个本份的小伙子见他们要闹起来,忙对龚成道:“老兄,别动气!你究竟要找谁?说出来看我们知不知道嘛。”龚成捺住怒气道:“有个铜棍将军胡睦胡大哥可在里面?”
  那人道:“啊,你是找我胡师叔的,今天下午我倒是看见他和一位客人在练武场里,现下多半已经走了。”
  龚成忙问:“那客人长得怎样7可是姓王?”
  那人道:“姓什么我不清楚,样子倒是好辨认,黑沉沉的脸,眼珠亮得出奇,又高又大,象座铁塔一般,威风凛凛的。
  龚成喜道:“对,对!相烦老兄进去看看,这人还在不在,如在就说有个姓龚的在门口等他。如果胡大哥在。请他出来一下也行。”
  那人道:“不必看了,大概他们才走不久,也许还不到半个时辰,我是吃了二排寿面后出来换颜师兄进去的,那时便没着见胡师叔了,可见他们定是吃了头排寿面便走了。老兄一定是在路上错过了!”
  龚成听到王中儿果然来过这里,心里已是自觉,再听此话,更觉在理,原本自己来时便走错了两次路嘛,说不定牛哥已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了。道了声:“打扰”,便往回走,才走出几步,便听到方才那个满口胡说的年轻人在大声道:“想浑水摸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在我越大爷面的弄鬼,没门儿!”
  龚成虽然生气,但也不愿在这时多事,便只当没听见。拨步急匆匆地赶回俞府,才知王牛儿仍是没有回来。更觉懊丧。
  俞大功见他愁容满面,劝他进“龚贤侄也不必大焦急,我想王贤任武功极高,就是有人要暗算他,也未必伤他得了。这蒲师傅既然有家有业,今晚没见着,明天还可以去见他嘛!”
  龚成想来也只好如此,便问:“万大哥回来没有?”俞大猷道:“也还没有回来!”龚成感激道:“俞老伯、俞叔叔也安寝了吧,为我们的事倒让你们两位老人家牵心挂肠的。”
  于是各人回房。龚成哪里睡得着,一直翻来覆去的,但他也实在太疲倦了,近五鼓时,忽然朦朦胧胧地睡去,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见满室红光,才知已睡过了头,盥洗方毕。
  俞慧珠已手托一个漆盘款款进屋,含笑道:“我们已吃过早饭了。你昨天太疲倦了,我叫他们不要叫醒你,让你多睡一会儿。这是我让厨房给你准备的点心,吃罢,吃饱了好去找王二哥,还不知道会不会打架哩。”一面说一面把托盘放到桌上,坐在龚成对面,又道:“昨晚上万大哥一夜未归,爹爹和叔叔现在都到万姻怕那里去了。龚三哥,我看你和万大哥之间定然有些什么事,也许你还不愿同我们说,也许连你自己也还不清楚。你不用为难,小妹我这时并不想追问你,我相信你到了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们的。不过我想那个姓胡的一定什么都清楚,三哥遇到他决不要把他放过了!”指了指那托盘,道:“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听了这一席话,龚成如释重负,感动极了,心想小妹真是心细如发,体贴入微了,便道:“小妹这样体谅我,我真不知该怎样才好。”
  慧珠笑笑道:“快吃呀!”龚成见那托盘内是一盘千层糕,一盘蟹黄包子,一碗莲米粥。便一边吃一边向慧珠道:“如此美味精点,多谢小妹劳神了!”慧珠粲然一笑,道:“我劳什么神?是厨房做的,又不是我亲手做的。”
  龚成道:“虽不是小妹亲手做的,却是小妹亲口吩咐的,亲自送来的,我吃起来就比蟠桃会上的仙桃、仙酒都好吃!”
  慧珠“扑嗤”一笑,把头低了下去,玉靥上现出两朵红云,片刻间连眉梢眼角也染上了红色。龚成见了她那副娇羞俏媚的模样,也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连忙低头把东西吃完,放下筷子,道:“那我就到蒲宅去了。”
  慧珠已镇静下来,望着他道:“龚成哥,今天纵然没找到王二哥也不要心焦。王二哥武功这么高,也不会轻易地便吃大亏。只要有点蛛丝马迹,回来再好好合计,一定会有法子的。”
  龚成道:“小妹,你放心好了,我会谨慎行事的。”
  经俞慧珠这样一谈,龚成突觉心中亮堂了许多,虽然还是不明白事情的究竟,但似乎勇气和信心都比昨天增加了不少。将要走到蒲宅时,才忽然想起今天是蒲老拳师六十五岁的正生日,如不准备点礼物和写好拜贴,只怕又象昨晚那样门都进不了。只好折回去找到一家纸铺买了张红纸,就在那里借了笔墨,做了个大红拜贴,上书:“蒲冠南前辈六旬晋五华诞”,下款落的是“武林后学龚成谨具薄礼敬贺”,再到糕点店内买了四色点心。才直奔蒲宅。走到门前时,见门口仍有四人,却不是昨晚的四个,龚成方从抽内取出拜贴,早已有人含笑接过,请龚成随他进去。经过仪门、院门、到了厢房又接过龚成的礼物请龚成稍候,那人便进去了,片刻后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问:‘哪位是龚爷?”
  龚成拱手道‘愚下便是。”
  那人也连连拱手道:“今日宾客云集。招待不周,望尊客原谅!龚爷,这边请。”又穿过两个天井,把龚成引到西跨院的一个客厅内。龚成见一路上客人果然不少,这个客厅内也坐了十来个客人,那人请龚成入座献茶后,便要走开。
  龚成江“兄台且慢!还要烦兄台指引愚下给蒲前辈行礼。”
  那人道:“家师早已说过。今日承亲朋好友前来祝贺,实不敢当,贺寿的虚文一概免了,待会儿入席后,家师自会出来答谢,怠慢之处,还请龚爷见谅!”
  龚成无奈,只好说道:“那么愚下还想烦兄台找一找胡睦胡大哥,请他务必到这里来一趟,可好?”
  那人道:“找胡师哥?那好,我见了一定与他说,就怕一时半刹分不得身,有了,小五子,小五子!”门外一个十三四岁的家憧应声进来。那人对他指指龚成,道:“小五子,这位龚爷要找胡睦胡大爷,你快去找。找没找到都来回龚客人一声。”
  小五子应了声‘是”便出门去了。
  那人也向龚成拱拱手便离开了。龚成只得坐在那里喝茶,等了许久那小五子也没有来,原来那小五子早已被人拉去帮着洗碗碟了。
  龚成等了一个时辰,心内烦躁,便想自己去寻。起身出房一路细看过去,走过了几处厢房、耳房、大厅、到处都是谈笑风生的贺客,游廊和过道上也人来人往,却连王牛儿和胡睦的影子也未看到,于是再走回原来的客厅坐下,又等了一阵,心中正暗自思付,忽听一片叫声“入席了!入席了!客人入座了!”
  客厅内的人都哄然往外走、龚成一想,这倒是个绝妙的机会,我只须一桌一桌地看去,定能寻着。也便随着这群客人出去,却不入座,只绕着桌子细看座上的人。也有两次别人来请他入席,他都笑着说已有座位,是寻个朋友的。
  龚成在席间绕行,已穿过三个天井、两个大厅,来到第四个天井中,心中愈加烦躁。突觉肩膀被人从后一扳,回头看时,见是三个汉子正满脸讥笑地盯着自己,中间一人正是昨晚满口胡说的那个越立功。
  这越立功早已看见龚成在人丛中东张西望地乱钻,心想这个贼骨头胆子不小,竟敢混到这里来,非惩治他一番不可!急忙忙地约了两个师兄弟,便追了上来。
  他见龚成回身,便“嘿嘿”冷笑道:“你要干什么?这地方也是你来得的?喂!你还是给我‘两个山字重起请出’吧!”
  龚成大怒,说道:“我是来找人的,你管不着!”
  越立功道:“找人?怕是找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