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雕魂
三人齐声应道:“是”,便沿着大路奔去。
开初是樊怕康在前,奔出五六里后,樊伯康已落在龚成后面三丈多远,龚成又落在王牛儿身后七八丈。
又跑出了两里多,王牛儿忽然欢叫:“看见了!前面就是那两个狗东西,公子、樊师哥,快追!”
原来三人已跑过了丘陵地带,到了地势平坦之处,已经望见前面有两个人影在没命地奔跑。前面的那个一身红衣,满头青丝,正是个女的。三人精神大振,脚底加劲,如脱弦激矢般往前飞驶,眼看距离在迅速缩短。
前面跑的两人果是伍灵芝和万欣,听到王牛儿一嚷,两人也加快了脚步。那玉罗刹伍灵芝的轻功出自神雕伍昆亲传,自然十分了得;但万欣却极平庸,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要再快也快不了了。
伍灵芝带着万欣同逃,本意是把他作为要挟万表和俞大功的人质,现在一看反而成了累赘,于是顿起毒念。她边跑边往两边看,见右前方出现了一座树林,心中大喜,扭头便骂万欣:“傻瓜!怎么总是顺路跑,你快向左跑,那边可以躲起来,快!往左跑,不要总是跟着姑奶奶!”那万欣急得如丧家之犬,早已六神无主;方才见伍灵芝拔剑杀人,对自己张口就骂,举手就打,凶悍已极,畏之如虎,对她的话就如奉了圣旨一般,赶紧抹头便在左边田野里跑去。
那伍灵芝却猛提一口气,施展开“燕子抄水”的轻功。直向右前方的树林急窜。钻入林中后,她却不往深处奔逃,偏向左一拐,就在林中小路分拣了株树跃了上去,钻进叶浓枝密处紧伏不动。
王牛儿见伍万两人分头逃窜,不禁停了一停。等他想起万欣好追,伍灵芝难捉,仍向伍灵芝飞扑过去时,已经慢了。眼见伍灵芝狠命一窜便进了林中,王牛儿身形起落,也似一阵疾风扑到林边,入林一看却踪迹全无,不闻声息。他不加思索地急忙向密林深处奔去,不多一会儿就已穿林而过,但也不见伍灵芝的身影,这条路却伸向远处的一座小山。
王牛儿虽然明白伍灵芝决不能跑得这么快,但看到这条路旁也有几处竹林、矮树,便猜想伍灵芝也许躲藏在里面,于是便顺路摸索过去。
伍灵芝在树上看到王牛儿慌慌张张地向树林深处奔去,心中大喜,暗想:这个笨蛋果然被老娘蒙住了,就把你们几个鬼崽子累死,也休想碰到老娘身上一根汗毛!仍然隐伏不动。等了一阵,一个背插锯齿刀的壮汉也窜了进来,伍灵芝却不认识。这人比较精细,一面喊“王师弟!”一面在林子深处穿来插去,东张西望地察看。
伍灵芝见了暗自惊心,更不敢动弹。这人兜了两个圈子后,也急急奔出了林子。
伍灵芝松了口大气,十分得意:幸好老娘估计他们只会留意深处,不会注意路边,偏选了棵就在路边的树!再隔了一会儿,见龚成又匆匆地边喊“牛哥、樊师兄”边向林子深处跑去。伍灵芝想,万欣这个绣花枕头十有八九已没命了,不然性龚的小子不会来得这么快,这事真被她猜着了。
龚成遥见伍万两人分左右飞逃,王牛儿继续去追伍灵芝,他就回头对樊伯康喊:“樊师兄!你去帮牛哥捉伍贱人,万欣交给我就是!”
那万欣听到喊声,已知是龚成,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向前跑去。但他早已跑得筋疲力尽,心里一惊,更是跌跌绊绊,在田野里深一脚浅一脚地乱窜。跑出十多丈远,突见面前是个泥塘,约有两丈多宽,心里一惊,回头望去,见龚成如飞鸟般地向自己赶来,怕得要死,一咬牙,踊身便向对岸跳去。他平时沉缅于酒色之中,本没有认真练过武功,此刻又巳累得半死,哪里跳得过去?只听“噗”的一声,两脚已陷进泥淖中,还在继续下沉,赶忙用力向上提脚。殊不知一使劲,那地里“卜卜’发响,陷得更快,泥淖竟已沦到腰间,身子直往下落。慌得大喊道:“龚贤弟!快来救我!救命呀!救命啊!”
龚成在三十丈外,听到万欣反而喊他救命,一声比一声凄惨,心下大奇,虽不知什么缘故,仍是如飞赶来。到塔边时,只见万欣在塘心,一脸恐怖之色,泥淖已淹到他的脖子,瞬息间便已没过了鼻子,再一眨眼便甚么都不见了,只是还在冒出水泡。
龚成知道这种稀泥潭,四川叫“烂疮田”,其中最厉害的,休说是人,就是狸猫落到这种泥淖中,手脚被稠浆烂泥粘住,全无着力之处,越挣扎陷得越快。
此时龚成手中既无长竿之类,万欣又已泥浆没顶,还有什么法子可想!龚成见了万欣死时的惨状,也不禁凄然,叹了口气,道:“自作孽,不可活!只是苦了洁珠大姐了。”想起万欣之罪,一大半也是由伍灵芝主使,立觉义愤填膺,便匆匆向小树林那边赶去。
伍灵芝见龚成也追出树林去了,才溜下树来,毫不迟疑地奔上大路,直往蒲潭镇赶去。心想:等你三个笨蛋到了那边山上,发觉上了当时,老娘早已走得远了。暗忖幸亏今天追来的不是鬼神愁南廛,如果有这奸刁无比的坏种在内,老娘这障眼手法恐怕瞒不过他。正在想得出神,突听前面有人大喝:“呔!伍灵芝,你这婆娘还想往哪里跑?”伍灵芝一惊,看时,正是南廛飞扑而来,手中提出两把亮晶晶的匕首。
南侵正是从南京赶回到明霞堡来,中午在蒲潭镇吃了饭,因见天色还早,同掌柜的谈得起劲,多喝了几盅酒,一路走得不紧不慢的。
忽见玉罗刹伍灵芝远远地快步而来,衣衫不整,尘土满身,一脸是汗,虽不明原因,但也可断定她是狼狈出逃,因此拔出匕首便向前堵截。伍灵芝见了南廛便知不好……
此时后有追兵,旁无帮手,狂叫一声:“姑奶奶与你拼了!”直冲南廛身前,“刷”的一剑,“樵夫指路”,疾刺帘泉穴。待南廛向左闪身,一招“夜叉探海”,长剑下指又刺左膝。招数未老,忽地翻身一剑,“银河下泻”,连劈带削,斩肩井,划右肋。这三招迅如飘风,兔起鹘落,又阴又狠。
南廛早知伍灵芝是武林中一代大家神雕伍昆爱女,武功不凡,并曾与她几次交手,从来也不敢轻视她,却也没料到她出手如此狡诈凶狠,虽然避过了前两招,第三招却没有完全避开。只听“嚓”的一声,右肋处已被剑锋削中,衣破数重,若不是贴身穿着驼龙铠,必定已受重伤。
伍灵芝一剑削中,大喜过望,却见南廛退而复进,宛如未觉,一招“狸猫上树”,双匕连环刺出,上刺面门,下插胸脯,白光闪闪,红穗飘飘,来得又快又猛。伍灵芝大惊之下,“蹋身旋磨”,身体风车似地一转,“金蛇吐信”,挺剑平刺膻中穴。那南虞竟然不封不避,反而纵身前扑,满脸讥笑。
伍灵之心方一动,剑尖已经刺个正着,只觉碰上了什么坚韧之物,半身都受到剧震,虎口酸麻,长剑也被顶得一弯,如不是收招迅速,连剑也会碰折。南廛却已如旋风似地扑到,“猛虎抱头”,右匕扎太阳穴,左匕扎肩井穴。伍灵芝缩颈藏头,赶紧竭力斜跃,但左膀已被刺进半寸多深,鲜血渗衣而出。伍灵芝一抹头便向田野间飞跑,却听前面有人大喝:“伍灵芝“你跑不脱了!”伍灵芝一看,前面数十丈外,王牛儿、龚成和那个自己不识的壮汉正从三面向自己围了过来。
她脑中闪电似地转着念头:南廛这老贼固然难缠,龚王这两小子也极不好惹,看来只有从这个提锯齿刀的家伙身旁夺路逃命了。
当下发疯似地狂叫道:“姓龚的,姑奶奶和你拼了!”玉罗刹伍灵芝恶狠狠地向龚成面前冲去,又接连向王牛儿和身后的南廛掷出柳叶飞刀。陡然一翻身,咬紧银牙连纵带跳地扑向那个壮汉,“后羿射日”,一剑狠刺。忽眼见那人好象招架不及,仰身倒跃,却突然一脚弹出,正踢在已闯到身侧的伍灵芝右胯上。
这一招“罗汉跷脚”力道不小,把伍灵芝踢得踉踉跄跄地斜着退了三四步,正撞进从侧面追来的南廛怀中,倒把南廛吓了一跳,赶紧回匕猛札。那伍灵芝只觉左胸剧痛,便已魄散魂消了。
当晚初鼓已过,南樊龚王才带着伍灵芝的首级回到明霞堡,并把万欣陷死泥潭的事也禀明了吕阳夫妇。
吕阳与众人仔细商量后,决定把铜根将军胡睦处死,将玉罗刹伍灵芝和他的头,都悬挂在明霞堡外示众,以为替倭寇作帮凶、奸细者戒。
龚成、王牛儿在明霞堡住了一些时日,要回南京时,吕阳夫妇和南廛定要亲自相送。
到了南京后,才对龚王言明,他们两位老人家是特意前来为媒,求俞大功将慧珠许给龚成,南廛的义女青荷许给王牛儿;又因怜惜洁珠的缘故,特向万表、俞大猷说明万欣之事的原委,对洁珠和外人则说万欣是在倭寇攻打明霞堡时死于乱军中的。
正是:
胜负早决,戆言惊世心终服;
生死相争,手刃游魂事竟成。
旧雨楼独家连载 minghui扫 大眼睛校
第十七章 淑女良谋
吕阳夫妇、彭大先生和万表到了俞府,下人一面让到内书房待茶,一面进内禀报俞大功。
这书房以前万表也常来,见瓶炉陈设,几案布置还是原样,只正面墙上那幅泼墨山水画已经撤去,换上了四张条幅,画的是各色花卉,石榴、山茶、葡萄、红梅,枝叶勾勒丽势颇佳,花果的点缀也疏密相间,浓淡有致,色泽鲜妍可爱。画上各题一绝:
“购得仙榴胜夭桃,薰风醉就数丛色。漫过一树无情碧,怒放红花似火烧。
国色天香未足多,也无南亩共东坡。土盆贮得春无限,无生绝艳曼陀罗。
天马葡萄到汉家,远古宏图自足夸。玉盘盛出紫晶串,不逐东风更弄花凛冽寒风展劲吹,群芳争妍雪纷飞。粲然独对穷冬笑,铁骨丹心捧春回。”
画中却没有上下款,万表想这画和字虽也娟秀,但也不过中上罢了,诗却绝佳,于清丽之中,蕴蓄着一种蓬蓬勃勃的韵味,尤其是末一首、挂在大猷兄的书房内真是饶有意味,忽听脚步声响,俞大功已满面笑容地进来了。
寒喧已毕,万表便指着那条幅问道:“这诗画是何人所作?上月小弟来此,却还未见。”俞大功笑笑道:“老弟自是行家,可否一评?”
万表道:“诗画俱佳,有清气盘旋之妙。不过,如容小弟胡说,这诗似乎更胜于画,姻兄以为如何?”
俞大功大笑,道:“老弟谬奖了!这都是小女慧珠信笔涂鸦而已。也是他二叔惯着他,竟教人裱挂于此,倒教两位前辈、彭兄和万老弟见笑了!”
彭大先生道:“俞兄不必过谦,久仰女公子是个巾帼奇才,我是渴欲一见的。”
吕阳也说道:“老弟台何必谦挹过甚,你那位女公了确实是女中豪杰,老夫和拙荆都是佩眼的!快些清出来吧,我们今天是特意登门向你父女请教来了。”
俞大功忙道:“前辈快别这样说!珠儿自从信阳拜见过两位前辈后,常说两位前辈是神仙一流,也羡念得紧,这便把她唤出来吧。”因命家人请慧珠小姐出来,说明霞堡吕大侠、孙女侠等贵客来了。
一会几俞慧珠掀帘而入,向四人行了礼,吕夫人孙兰芳携着她的手,命她坐在自己身旁。
万表与彭大先生彭和见俞慧珠生得玉润珠辉,光艳照人,浓纤合度,秀丽天然,双目莹然澄彻,似泛异采。都暗想此女秀美聪慧一望便知,但看她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所知毕竟有限得很,怎么竟连足迹遍天下的吕阳夫妇都称她见解不凡,赞不绝口呢?他们却不知俞大功从川县官做起,又两任提刑按察使,膝下无儿,只此一女,慧珠一直随父母在任所,千奇百怪的案例、世情,从父亲口中便听得不少,年纪稍长,也常和父母探求讲论,所以书外的学问之多,便不算她自身的聪明悟性,实际上已不止超过寻常的姑娘几倍了。
此时吕阳和孙兰芳把受骗来南京的事说了,万表也把倭寇犯境的情势和诸将意见不一,胡宗宪优柔难断等情叙谈了一遍,向俞大功请教。
俞大功沉思了半响,道:“伪造那封假信的人显然对吕前辈伉俪忌惮已极,既将二位骗来南京,必会对明霞堡有偷袭暗算之举。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前辈离堡前不久,龚成贤侄已与南廛、李飞军、陆安成三位义士和神拳镇江南薄老拳师的一个弟子联块去堡、且不说明霞堡这几年与倭寇久经阵战,必有戒备;再说龚贤侄等五位前往的事,也是对方料想不到的,则对方的阴谋未必得逞。两位前辈大可放心,倒不必焦虑、至于假信是何人所造,这倒不好悬揣。”
吕阳以指击桌说:“着!老夫也是这么想的。纵有千军万马,想攻进我明霞堡恐怕也不是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