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与现实之门





  作品:网络与现实之门
  作者:菜青虫
  内容简介:
  网络与现实之门(首位中国网络小姐的心路历程)
  正文
  序/姜奇平
  普陀山一脉清水,几畦农田,悠然现于眼前,绿树如烟,朦胧其间。虚虚实实,恍如王维画境。
  刚才,我正和北京、上海几个知名网站的总经理,在普陀寺里讨论佛教。因看了寺里的“法物流通处”,联想到电子商务之物流配送,不禁对虚实之辩产生了兴趣。一位说,佛教不就是一种知识经济吗?另一位说,和尚是纯粹的知本家。你看他除了知识,无以为生,不是知本是什么?大家为故意混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而得意,哈哈一笑,然后去游海。
  我却浮想开去。这几天,由于要给陈帆红做序,虚拟与现实这个题目,一直盘旋在我心中,挥之不去。我甚至对“虚拟”这个概念的来历都发生了兴趣。上山前,我跟首倡“数字化生存”的胡泳,还在专门探讨赛佰这个词的译法。其中一个译法,是吴伯凡翻译的“灵境”。基于信息与生命现象的相通,我认为“灵”这个词比较传神,和未来生命技术也有个衔接。胡泳马上告诉我,维纳当时造这个词,倒确实有把信息与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初衷。
  正望着普陀山呆想,一排海浪不知何处压顶而来,顿觉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都“赛佰”了。待从浪中钻出,把差点断了的气续回来,忽然异样地觉得,生命比刚才更加真实了。那一刻,我忽然顿悟。
  如果没有虚与无,我们未必体会得出生活的真与实。虚拟因为显示出不存在的东西,反使我们能更真切地感知存在。陈帆红在轮椅上坐看上海大剧院的阶梯,看着在上面上上下下的人们,说:“这里多漂亮啊!可惜我们不能从这里进去……”。她说:我很羡慕那些走在阶梯上的人们,我羡慕他们可以感觉到那种步入音乐殿堂的神圣感觉,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在心里想象着自己在阶梯上走的情景。大剧院的阶梯,因为太平常了,显示不出它的存在,或更准确地说,不会被当作有意义的存在,更不会被当作审美对象。但换了一种角度,一种虚拟的眼光,一种“如果不是这样”的假设,存在的真实意义反而显现出来。平常的东西看上去竟然也显得很美。
  陈帆红是一个童话。我不是指她的故事。她本人,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以显示真实的虚拟参照系。她为我们创造了一个虚拟语境,给我们展现了现实中的那些所谓的真实之所以不真实的理由,显现出常人眼中看不到美的地方美的真实存在。这个虚拟语境,是由她身体的病变造成的。在于她提供了这样一种假设:“如果我们都没有生病,该有多好”。如果把她的身体不正常本身,当作一种正常现象,那么,不把这种正常当作正常的理性,反倒被显现成了不正常。“我们已经习惯于以健全人的标准去要求所有人,没有反过来想过健全人也有不足的地方。”她身体之不正常,在这个童话中,成为一种尺度,衡量出现实的不正常,衡量出另一种真实——未来的真实。
  如果把病与非病,正常与非正常,放在两个文明交界的地方,你马上就会看出,其中包含价值标准的颠覆。工业时代标准的完人,成为信息时代标准的病人;对工业时代来说非正常的,对信息时代来说可能是正常的。这是陈帆红思想中真正令我感兴趣的地方。她对人的价值标准,提出了挑战。
  在传统工业文化中,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只能是凡人,只有在艺术中才能是英雄。凡人之于英雄的距离,恰等于病人之于正常人的距离。反过来说,按这个标准,当我们仰望舞台上标准的“正常人”时,我们每个人都是病人。
  当人们用这样的“舞台标准”衡量陈帆红时,她敢于反抗,并且把标准强行颠倒过来。在她看来,普通人、凡人、有病的人等等,都是正常人,不正常的反倒是高高在上的“完人”、味同嚼腊的典型模特儿。我联想到惠特曼,他的诗中,尽是一些小人物,普通人。读《草叶集》,就好象诗人会抱住路上随便一个什么人说,呵,你真美!我联想到车尔尼雪夫斯基,他的《怎么办?》中的“新人”,是那么平凡,那么不起眼。其实,这正是互联网的审美观。陈帆红无意中接触到了信息社会中关于“人”的价值标准的最核心部分。
  在工业时代,美是一种“十全十美”之美。说“完美得象艺术品”,是一种正面的评语。其实艺术,不过是一种人为(ART)的“优点集中”而已。但这种“优点集中”,相对于生活,却在制造一种不平等。生活,只是因为它不是人为地“十全十美”的(艺术化的),就被视为一种“不完美”,就被逐出美的伊甸园。可为什么完美才是美,构成美的每个局部不能是美,不能象全息的每个局部同时又是全体呢?工业时代,生活因为被贬得太低,所以才有艺术来充当美的正常水平线。按这个标准,人们自然期待网络小姐应是完人,并认为这很正常。
  互联网却偏要重新解读这个问题。陈帆红进行的思考属于未来:“活跃在中国互联网上女性难道都真的是十全十美的?”答案已包含在这种质问本身中。在信息时代,美是生活本身。任何小人物,哪怕她身有疾病,与维纳斯都是平等的。这是审美标准的提升,而不是下降。因为互联网使卑微的生活,重新具有了和艺术同等的地位。我不认为这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平等问题(虽然人们似乎都这么认为),我认为这是个人标准与社会标准之间的平等问题。工业社会因为把这两者对立起来,使社会标准高于个人标准。让大批量规模生产带来的普遍价值,高于个人的特殊的、个性的价值。因此有缺陷的人,同正常人相比,就显得似乎低人一等。但互联网使社会价值重新复归到个人身上。正因为完人与非完人是平等的,陈帆红才可能坐在轮椅中获得中国网络小姐称号。这不是将社会价值降到个人标准的水平上,不是将追求完美降到不求完美,而是将个人价值提升到一种普遍价值的高度,让不“完美”的每个个人,全息地包含完美于自身,而不必外求于完人型的明星。正是在这里,我们看出了小人物存在的价值。在前一个时代,小人物没有价值,不完美的人没有价值;而在下一个时代,不再存在抽象的完美,一草一木,一水一石,每个不完美,在它那个具体的情况下,本身即是完美。
  我觉得,陈帆红眼中,确实看到了我们平常没有看到的某种东西,一种后现代意味的现实。她的境界高在这里:“我流泪,因为我无法承受虚拟背后隐藏的真实;我流泪,因为我看到了人性的光彩。”虚拟,因为背后有生命存在,而变得真实。
  由陈帆红引起的“现实与虚拟”之争,在我看来,实际是一场审美标准讨论。在工业时代,艺术高于生活;在信息时代,生活高于艺术。陈帆红的前卫在于,她领先看出,从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我们这个时代的标准体系改变了。人的价值标准发生了改变:“有很多问题等着我去思考,而其中最突出的仍然是一个问题——人性。人是个很复杂的课题,人类研究了很多方面的现象,却始终没有研究透人本身。”陈帆红以她的洞见,成功地成为了“新人”标准的一个规则制订者。这个标准,就是互联网人道主义。
  陈帆红的存在,是另一种真实,一种未来的真实。这种真实,凭什么成为现实力量呢?恰恰在“虚拟”的网络中,在赛佰空间中。“就在混沌与迷惘中,我听到一些轻微声音在唤醒着我,那就是网络。我坚信,网络会带给我力量去面对一切;我坚信,网络会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我坚信,网络是一个美好而又温暖的世界。”网络,使或必将使她这种“大隐于市”的真与美,成为一种正常,一种显现出来的真与美。这就是陈帆红童话的寓意。
  陈帆红看出,网络这种虚拟,比真实更加真实,或者说,比现在的真实更加符合未来的真实,“网络在表现形式上或许有其虚拟性,但其实质应该是真实的,网络确实在一点点地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
  更主要的是她表现出一种惊人的社会批判勇气,抛出那些男子汉没有勇气正视的原问题:为什么“虚拟世界”能够实现的事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就不应该实现?网络不应该成为我们逃避现实的途径,对于把网络作为逃避现实工具的人来说,网络确实是虚拟的,但是对于把网络作为生活平台的人来说,网络并不虚拟。网络不应该仅仅成为一种时髦和流行,我们为什么不能换个角度去看网络?不要仅仅从娱乐的角度去看,网络还可以从经济、文化、社会很多角度去诠释。
  陈帆红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健全人应有的健全思维,但暂时的,这种健全只是未来意义上的,在现实中,还只能以童话的形式存在,还只属于新人、新生活。
  我看陈帆红各种照片,差别之大,好象不同的人。如果让我凭印象给陈帆红画像,就会画成这样:一个托着腮帮的小孩,在给大人出难题——“美的,为什么不能把它变为现实的?”
  云淡天深,再望普陀,人文天象似乎都充满生命智慧,在伸向未来。
  2000年8月13日于普陀山
  永远绽放的玫瑰
  二十四,是一个神奇的数字。
  我的爷爷陈歌辛二十四岁时,他所写的《Rose, Rose, I love you》(玫瑰玫瑰我爱你)成为第一首世界上流行的中国歌曲。
  我的伯父陈钢二十四岁时,创作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
  而我,在我二十四岁这一年,当选为首届中国网络小姐。
  是巧合吗?谁也无法清楚地下这个结论。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爷爷,但我却会唱他写的很多歌:《玫瑰玫瑰我爱你》、《夜上海》、《永远的微笑》、《蔷薇蔷薇处处开》、《渔家女》、《恭喜恭喜》、《小小洞房》、《初恋女》、《凤凰于飞》、……哼着这些如诗的旋律,就会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小时候的我,看见爷爷年轻时的照片,就会傻傻地笑着,而每每这个时候,爸爸就会给我讲爷爷的故事。
  故事也很优美,像是午后的紫丁香,洒满阳光,又带点淡淡的忧伤。幼时的我并不懂故事里面的意思,只知道,自己有个非常了不起的爷爷,写了很多很好听的歌。直到我长大了,才渐渐明白那些如诗的旋律,流淌着的是一个三十年代知识分子的思想。他一直描绘着鲜花盛开的春天,追求着春一般明媚的自由,春天拂去我们心的创痛,蔷薇蔷薇处处开……多美的意境啊,可是他自己却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孤零零地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想象着爷爷生前的样子,他是一个始终追求着幸福的人,痛苦和幸福始终和他保持着同等的距离,他为人们无法理解他而痛苦,为能够传播自己的思想而幸福,如诗的旋律延续着他的生命。他是一个游荡在人群中的孤独者,借离合之事,写兴亡之感,听着他的歌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就是这些至今仍脍炙人口的歌曲,在那个风雨如晦的日子里,被判为“黄色歌曲”,而我的爷爷,一个优秀的知识分子也因此被错划为右派,发配到安徽白茅岭农场劳动教养,就是那样一个寒冷的冬天里,仅仅46岁的他因饥饿而倒在了荒山雪地中。
  “梅花开咯!梅花比百花先开咯!
  寒风寒风吹得紧,先让梅花报春讯,
  白雪白雪压得重,反叫梅花香更浓。
  梅花开咯……”
  曲未终,人却已不在了。只有音乐的声音仍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着……
  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创作出来后,奶奶带着《梁祝》的总谱从上海一步一步走到了白茅岭,爷爷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长子陈钢创作的音乐作品,在他永远地闭上眼睛之前,小提琴如泣如诉的旋律载着他的灵魂,穿过树林,越过河流,飞向九霄云外。大雪在冰冷的空间中飘飞着,那流动的音乐也一度被冰雪冻结了,久久没有春的消息。
  有时候逝去的灵魂反而是幸福的,留下来的人却难以解脱,必须得经历种种磨难。因为爷爷的原因,爸爸在二十一岁那年,被错划为右派。一个复旦大学数学系毕业的高材生,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团支部书记,一个有理想有思想的青年知识分子,因此被下放到了江西的高安,在公社里养猪。任何人都可以侮辱他,任何人都可以唾弃他,爸爸不仅在肉体上受尽折磨,精神上更是遭受重创——戴着大牌子、高帽子游街示众、被剃成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