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与现实之门





,深深浅浅的绿色总是让我想起大自然,想起在树林中穿梭跳跃的快乐,想起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太多美好的记忆与绿色联系在了一起。我的网络世界就像是一个中性的世界,认识的、不认识的网友们都称呼我为“菜兄”、“虫兄”,对于性格直率的我来说,与人称兄道弟似乎再自然不过了。即使后来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在家养病的女孩,也没有改变那种兄弟之间交流的方式,并没有因为我是女孩而有什么不同,我享受着网络带来的乐趣,也享受着生活。
  九八年五月,在朋友的鼓励下,我开始制作自己的个人主页——菜青虫之家。我从网上下载了各种制作主页的教材,边学边做,从最开始的几个人一天的访问量发展到后来的几千人次的访问量,我的留言本也越来越长。我在菜青虫之家里设置了“家庭”、“艺术”、“文学”、“武侠”、“娱乐”、“交流”、“网络”、“推荐”八大版块,下面再细分为音乐、文学、诗歌、武侠、宠物、网络文学、趣味软件下载、爱情、漫画、笑话、图片库、网络信息、电子报刊、聊天室、论坛、新闻组等多个小栏目。我每天都会花一定的时间维护菜青虫之家,我把自己喜欢的内容放到网上,因此也认识了很多和我有着相同爱好的网友,从西藏的喇嘛到西班牙的电气工程师,从七八岁的小学生到八十多岁的老人。网络实在是太神奇了,小时候在我脑海中出现过的图景,一幕幕地再现在我的主页中,在网络中,我找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美丽、快乐、充满灵感,身在网络,总会有种在风中飞奔的惬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在思考着,也在成长着。身体一天一天明显地好了起来,我开始可以撑着双拐行走了,接着,可以只用一个拐杖了,再后来,我只需用一根手杖就行了。我能走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到自己家的楼下感受阳光、蓝天、草地、绿树,每天中午十二点多,爸爸妈妈便带着我,牵着小狗利利到楼下的小花园坐着,感受那透着凉意的暖风,让人懒洋洋的,又让人不由得感到能够享受生命真的很美好。小狗利利总是围在我身边跑来跑去,我坐在石凳上,看着爸爸妈妈舒心地笑着,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我年幼的时候,我在楼下疯跑着,高兴得乱喊乱叫着,爸爸妈妈从楼上窗口中看到我,也是这样地微笑着,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爸爸妈妈老了,我也长大了,生命中精彩的片段却不曾磨灭过。
  我们就这样充满着希望地生活着,每天都有新的乐趣,每天都有快乐的记忆,好动的我也慢慢适应了这种有规律的生活,渐渐地,我喜欢上了这种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平静而又有意思,我可以专注地学自己想学的东西,不必担心时间不够,这是我最主动的一次求学经历,也是动力最大的一次,小时候是为了老师而学习,我一直都没有体会过为自己学习的感觉,没想到生病后终于有了这样一个机会,新鲜之余,才真正地感到了学习的快乐。我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生活经历,尽管在很多人眼中看来我是个可怜的女孩,他们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不感到痛苦、不感到自卑。是的,在健康方面我是不幸的,但是我又觉得自己是非常幸运的,遇到了那么多好的医生,认识了那么多好的朋友,更重要的,通过这样一个转折,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理解生活了,自己的人生也因此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切入点。一个挫折、一段磨难,不应该成为一个人逃避现实的理由,也不应该成为把一个强者变成弱者的理由,发掘自己人生道路中新的闪光点远比仅仅克服困难更有意义。
  痛并快乐着
  九八年十一月份的时候,爸爸告诉我,周小燕歌剧中心将在十二月份到宁波大学作专场演出,这个消息对于一个生活在文化气息比较淡薄的城市而又真正热爱艺术的家庭来说,无疑似一泓甘泉沁入心扉。妈妈作为周小燕先生的学生,又作为宁波大学美育委员会的负责人,自然而然要为歌剧中心的到来做大量前期工作,爸爸和我更是热情高涨。我用了几天的时间和好友猎尘一起为周小燕歌剧中心做了一个网站,来表达我们对这位声乐大师的敬意。连着几个星期,我们全家都处于一种兴奋状态,为了修改歌剧中心网站的某个图片,猎尘和我常工作到深夜而不觉得累。
  十二月九日,这是一个我一生都难忘的日子,周小燕歌剧中心主要成员都到了宁波大学。第一天晚上是周小燕先生的公开教学,从短短的两个小时里,我看到的是一位真正的大师,经她点拨过的歌声都会有一种新的东西──能够感染人的音乐。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做同样一件事情,最后能够成功的只有那么几个,在看了周先生的公开教学之后,豁然开朗,只有用心去看事物本质的人,才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才会做得更好。其实,音乐就是这样,所有的形式,所有的技巧,所有的繁复的理论,都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感动人,让人获得美的享受。而这一点,在公开教学后的一个余兴节目中获得了证明。周先生的两位学生唱了中国歌剧《原野》的片段,那是我至今为止听到过的最完美的《原野》,在这之前我听过好几个版本的《原野》,总是觉得特别难听,我一度以为是作曲家写得糟糕,直到那一次,我才知道原来是歌者的演唱问题,原来《原野》可以是这么热情、这么充满激情、这么有味道!听着没有经过任何扩音设备修饰的原声,听着穿透礼堂每一寸空气的高音,我和所有的听众一样,被深深打动了,人的声音太美太有魅力了!一回到家,虽然已经很晚,我还是很兴奋地反复哼唱着《原野》:“人只活一回,没有爱我会死……”,我想象着剧中人物金子的心情。整个夜晚,歌声萦绕在我心中久久不去,每个人只能活一回,我又会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之后两天的演出带给了我更多的感触,当我看到猎尘在倾听音乐时眼中流露出的那种向往、感动,我知道自己一定也是那样的。猎尘甚至感叹着说,如果能够每天让她听这么美妙的音乐,她愿意每天为歌剧中心扫地、做饭不要任何报酬。我也在想着一个问题,这么好的艺术形式,这么好的音乐却因为没有普及而缺少人来欣赏,这么好的艺术家们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他们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三百多元人民币!在体会着强烈美感的同时,我不禁感到深深的悲哀,这是怎么啦?我们的社会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错位?有的人付出了很多,却得不到理解和回报,而有的人轻而易举就能获得很多,也许,这就是生活,不会十分的公平,不会十分的完美。我一直都很感谢周小燕歌剧中心给我带来的这段美好记忆,那些旋律一直在我的生活中回荡着,在我经受磨难的时候,那些歌声就会轻轻地抚慰我的伤痕,给我新的力量。
  快乐总是与痛苦并存着的。就在爸爸妈妈一起去送周小燕歌剧中心离开宁波的时候,独自在家的我为了接一个电话,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半天都爬不起来。我一个人坐在地上痛得直掉眼泪,小狗利利听到声音赶紧跑过来,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拼命用嘴巴拱我的手,要我快点站起来。我担心极了──眼看着就要完全恢复了,如果把骨头摔断了,之前近两年的种种努力不是都白费了吗?担心归担心,我还是得努力先站起来再说。我站起来后不敢走动,撑着拐杖站在原地,幸好电话离我并不太远,我先打了个电话给爸爸在医院里的朋友,约好半小时后在医院门口碰面,请他带我去拍片子。然后我再打了个电话给网友,请他们来帮忙。最后我拨通了120急救电话,叫了救护车和骨折病人专用的硬固定设备。一切安排妥当了,我就在离我最近的沙发上躺下来等待。
  过了几分钟,有人回来了,是妈妈。妈妈很高兴地告诉着我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说着说着,发现我还是很严肃很安静地躺着,觉得有点奇怪。我告诉她我摔跤了,妈妈立刻着急了起来,一边埋怨我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准备去打120电话。我告诉妈妈所有该打的电话我都已经打好了,救护车马上就会来。妈妈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把我以前拍的片子都拿出来,再拿好钱,坐在我边上,心神不定的样子。
  没多久,网友和救护车都来了。救护人员给我在髋关节的地方放好硬固定,再把我抬上担架,我就躺在担架上让大家把我给抬下了楼,放进了救护车,这是我第四次坐救护车了。一路上救护车“呜啊呜啊”地直朝医院驶去,躺在担架上,我很想哭,如果不摔这一跤,过几个月我就可以扔开拐杖正常走路了,可是我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坐在我边上的妈妈不知在想什么,车里面很沉默。
  医院很快就到了,爸爸的朋友早已等待在门口,我直接被抬进了X光室,拍片子的医生看见我就说:“你怎么又来了?”,我只好苦笑,没想到连医生都记住我了。拍片子的时候,我心中暗暗祈祷着,千万千万别骨折啊!
  X片当场就出来了,请了两位骨科医生看了,都说没有骨折。一颗悬得高高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腿还在痛,但是我已经一骨碌坐了起来,抢过片子自己看了起来。
  为了保险起见,几天后爸爸专程带着我的X光片去了一趟上海,请几位为我动手术的医生们确认一下我是否骨折了。当天晚上爸爸就打电话回家了,电话中爸爸的声音出奇的柔和:“医生都看了,说没有骨折,但是有医生提出,你的巨细胞瘤可能复发了。”爸爸的话就像一颗炸弹在妈妈和我的耳边响起,我满脑子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个消息,肿瘤又复发了?怎么可能?我不是都快好了吗?我都走得这么好了,肿瘤怎么会复发呢?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向我袭来,太意外了,我丝毫心理准备都没有!我都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是正常的,震惊?沮丧?伤心?最终我选择了平静,也许这才是最应该有的反应吧,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坏消息,我平静地对电话那端的爸爸说:“等所有的医生都看了再说吧……”
  那一夜,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我不断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梦,又不断地从一个一个梦中醒来,我感觉到体内的血液缓缓地流动着,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伤腿,想要对它说,它是多么的倒霉,苦难总是缠绕着它,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黑暗中的思绪是清晰的,我开始设想各种可能,如果没有复发,那么就当作是虚惊一场,如果真的复发了,那就意味着我浪费了两年的时间在病床上,爸爸妈妈将受到多大的打击呀!我今后的生活还不可预知,我又该怎么面对将来,一片茫然又将我带进了梦乡。我就在梦与清醒之间沉沉浮浮,我听到妈妈睡在隔壁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声音,我想象着爸爸在上海的家中为我担心的情景,这一夜,无眠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
  第二天清晨,爸爸又打电话来了,让妈妈和我别担心,关切的语气掩不住他自己心中的担忧。我觉得很愧疚,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本应该是为父母带去欢乐的年龄,我却总是为爸爸妈妈带去担心、焦虑、煎熬。一想到已经六十四岁退休在家的爸爸还在外面为我的病情奔波,一想到已经辛苦照顾了我两年的妈妈总是得不到休息,我的心里难过极了,我恨自己生的这种病,我恨那张拍出我有问题的X光片。为什么我们这样一个善良的家庭总是无法过幸福平静的生活?妈妈总是说我个性太强,所以要多受些挫折来磨去我的一些棱角。我一直都不相信,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我所遇到的事情确实是在渐渐磨平我的个性。
  几天后爸爸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还来不及坐下来,就把X光片拿出来给妈妈和我讲医生的意见。几位为我动手术的医生及骨病组的几位医生──杨医生、刘医生、冯医生、王医生、沈医生、张医生都看过了我的片子,有的认为复发了,有的认为还不能完全肯定,大家的意见都是再观察一个月,看看那块可能是肿瘤也可能是骨头被吸收而产生的阴影是否会发生变化。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家都选择了接受阴影是我的骨头在生长过程中被吸收的那种解释。因为对于植骨手术来说,这种情况并不少见。离下一次检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如果不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如果不把情况设想得好一些,这一个月真不知该怎么度过了。照有些人的想法,我们应该是终日以泪洗面,或者是愁云密布,又或者是痛不欲生,但是生活不允许我们选择那些给家庭带来痛苦的方式,我们一直是个快乐的家庭,不管有多少苦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