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撤退逃难记
咎浚宰魑飞系摹案闪浮薄?br /> 当天晚上,我们全家就在汽车上过了一夜,这对我们家已习以为常,何况这辆车还是有蓬的,可以遮风、避雨、防露,那就更没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乘这辆车的人都来了。世界上的事情,有些就是那么凑巧,告诉我们消息的那位父亲的好友,恰巧也是乘的这辆车,他的东西很多很多,他送了几件日用品给我们:一套铝制提饭盒,吃西餐的刀子,叉子还有几件比较好的东西,后来父亲又陪同他回到他的家里,在他院子里,堆放了许多许多的货,看来那位朋友是个做大买卖的,他伤心的对父亲说:
“这些东西,是我多年心血换来的,如今我已无法将它们带走。”
说着,说着,他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最后他对父亲说:
“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反正留着,也成了日本鬼子的。”
父亲以前在公路局汽车厂干过好几年,对汽车非常熟悉,于是父亲就用一个包袱,包了一些汽车上最贵的零件,以便逃到目的地,应急时变卖贴补家用。因为汽车装载有限,父亲也不可能拿许多。
汽车装得满满的,连蓬顶上也装满了行李,还坐了一些人,我和父亲也坐在车顶上。坐车上面,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太吓人了,稍不留神,就会滚下车来。我和父亲之所以坐在车顶,也不是为了好观赏风景,而是考虑到我家人口太多,不好意思在车内占据过多的位置,而是自觉的到那低一挡次的地方去挤一挤。
汽车开动了,真像老牛拉破车一样,慢得出奇,一个多钟头,才走了十几里。车子突然停了,这一停就是四个钟头。我们下车弄好饭,吃罢饭,车都还没开。后来才知道是司机处理自己的事去了,早不处理,晚不处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处理。就在这时,后面的汽车以及徒步的难民大批大批的上来了,像潮水一般,顷刻间,把个马路塞得满满的。
又过了半个小时,司机来了,引擎发动了,但此时行车的自由度却没有了,不是你想开就能开,想停就能停,而只能是随着大队伍的汽车行,前面的汽车前进一步,你就得跟一步,前面的汽车停,你就必须跟着停,但汽车顶多走上十几步,就非停不可,真是一步三停,有时一堵,半个钟头休想动弹一寸,汽车走得实在太慢,婉如蜗牛爬行。晚上车子照样的走,但是又走不动,却把司机累得要命。
离开独山的第二天早上,我们的汽车已经走了二十四个小时,可是汽车离独山城,估计也就二十多里。此时,我们看到独山城内火光冲天,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断续的大炮轰鸣声,人们都惊慌失措,有的说:
“敌人已经进了城!”
“鬼子烧、杀又奸、淫!”
各种各样的说法,各种各样的传闻使人们更加心神不定。不过根据听到的炮声,说明敌人确实离我们很近。这时公路上乱作了一团,儿子哭着叫妈妈,丈夫喊着找妻子,哭喊声不停。
我们汽车上的人,也都坐不住了,舅公和父亲的那位好友以及车上拉家带口少的人,都主张弃车步行逃命,因为步行比坐汽车还要快些,留在车上,则相当于坐以待毙。于是,他们只收拾了一些细软,随身携带,下车加入了步行逃难的洪流之中。
但是我们家却无法走动,因为人口太多,且为年幼多病,走远路是绝对不行,况且二妹妹已病得厉害,连站都站立不稳,谈何步行。此时,母亲把我叫了过去,哭着对我说:
“新璿!情况已到了这个地步,舅公他们也都走了,你和你爸也带点行李和钱去逃两条性命,也为周家留个传后的人,我们的生死你们就不用管了,只希望你们以后时常记住我和这一群可怜的弟妹们。”
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抱着母亲说:
“您老快别说这种话了!我决不走,要死!也和大家死在一起。”
接着,全家人哭成了一团,泣不成声。
要是真按母亲的意见行事,也许能逃得出两条性命,但母亲和弟妹则必死无疑。因为一个女人家,拖着五个有病的孩子,就是不被敌人杀死,也会冻死、饿死。所以我们决计不单独走是正确的,还是跟车逃命,逃得出去,算我们有福份,逃不出去,也就只好认命。
此时,我是多么羡慕那些拥有一辆小板车的家庭。这种板车大多用木料制成,它的轮子很小,其直径比篮球大不了几分。板车上可以堆放一些行李,还可载上1…2个老弱病残的人,前面由一个人拉,全一家则跟着它推行。本来,板车是一种落后的交通工具,但如今,它与汽车比较起来,是机动灵活,“快”捷易行。
汽车以极慢的速度行驶着,到了黄昏,总算又行走了十几里路,前面标明将进入一段大陡坡道,车又停下来了,因为前面的车,几乎辆辆都超载,而且大多都是老爷木炭车,上坡成了一件大大的难事,所以将路又给堵住了,使得后面的车无法走。于是公路上的人们,通过商议,作出一项决定:
“凡是不能通过山坡的汽车,让人下来,一律就地将车推到路边山下去,以免防碍其它车辆行驶,否则大家都被堵在这里逃不出去,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果然不久,就有汽车遭此悲惨的恶运。我就曾亲眼目睹汽车被人推下山的这一惨景。
大约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轮到我们的汽车上坡了。此时,我们家是最着急不过的了,两个大人,拖着六个小孩,离开了汽车真是寸步难行,而我们的汽车呢?也是那种不好的老爷木炭车,要想逃过这一关,也是件非常难的事情。
为了能确保顺利上坡,我们的汽车进行了一系列准备。首先是卸包袱轻装。司机命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将她的四包皮鞋扔下车去。那女人呼天喊地的哭着,也跟着她的货下了车,因为这四包皮鞋是她一生的财产,据说没有了鞋,就没有了她的命。但此时,车上的人虽然同情她,怜悯她,但却无法帮助她,只好让她一人在那里嚎啕大哭。并不是同车的人太狠心,也是出于万般无奈,恨只恨日本鬼子侵略我们中国,害得我们多少家破人亡,频于逃命。
此外,为防万一,父亲还出面组织了几辆老爷车难民相互自救,以求过得了此关。真的轮到我们的汽车上坡了,除了司机和几个小一点的孩子留在车上,其他所有的男人女人都下来推车,就连我这个十一岁的娃娃,也用尽全身吃奶的力气,摇着木炭炉的鼓风扇,想着如何使风吹得更大些,火燃得更旺些,以便使马力增加些。我们车上的人没有一个偷懒,大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车连开带推驶过了山坡,又平安的在那公路上行驶,这才松了口气。
独山地处贵州高原南部,是山地与高原的衔接处,其地势坡度上升更为陡峻,贵州向有“地无三里平”之说,因而我们的汽车经常要走这种陡坡路段。每过这么一道陡坡,我们的心就被悬了起来,饱尝了提心吊胆的苦涩滋味。
一次,我们的汽车又在爬一个陡坡,押运兵不问青红皂白,将汽车后面的许多东西直往下扔,我们仅有的一口小箱子也被扔了下去。我们家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八口人才三件小行李。父亲气愤极了,边与押运兵评说,边跑下去把小箱子捡起,正在这时,只听母亲大喊道:
“孩子他爸!快来看看,二毛是否没气了?”
父亲赶紧放下手中东西,跑过去摸了摸妹妹的手脚说:
“身上冰冷,手脚都已僵硬,过去好一会了。”
于是,母亲大哭起来,边哭边念叨:
“我苦命的儿呀!你死的好惨呀!死了妈还不知道呀!”
我的眼泪也滚滚直往下淌,弟妹们也哭开了,全家又哭成了一团。这也难怪,刚才全车人都在为爬不爬得上坡而紧张万分,又为扔东西摆理评说,因而未顾及到妹妹的事情。最后母亲哭得已无气力,声音也嘶哑了,还是父亲坚强些,他擦干眼泪劝慰我们:
“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用,反而把身子哭坏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
母亲的意思是想将妹妹的尸体带到都匀,以便在那里买个木匣子钉上掩埋。在这荒郊野岭,不用说木匣子,连个挖坑的铁锹也没有,何谈掩埋这件事情。丢进山里,实际上是送去喂狼群,那简直太残忍。但二妹是病死的,死后细菌繁殖更快,而且谁也不知道还要几天才能到达都匀,尸体在车上留几天,会使人传染上疾病,车上的人自然不允许,我们也是明理的人,不能做这种损人的事情。此时,敌人距我们也只二十多里,我们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最后,只好用一床毯子裹着妹妹将她丢进山里,父母亲怎能忍心亲手去丢,怎能忍心将自己的亲骨肉去给豺狼充饥?
母亲还久久的抱着她死去的女儿,这是她一把屎,一泡尿的拉扯大,精心抚养了九年的孩子,如今就要这么扔进山里,叫她怎不悲痛。母亲再一次的掀开毯子,吻了一下妹妹那如冰一样的额头,然后依依不舍的迟凝的将妹妹递给了一个行路的难民,这是父亲请他来帮助将妹妹送到较远的山里,父亲给了那人一千块钱,并再三叮嘱他,父亲似乎对那人有点不放心,但他点了点头,似乎应承了一切,就扛着妹妹的尸体朝山里走去。
我眺望着那人扛着我妹妹的背影,突然,我好像看到妹妹动了一下,当然这是一种幻觉,是不可能的,因为妹妹的身子早已冰冷僵硬,是我太久的痴想,产生的一种神经过敏反应。那人渐渐远去,走到我一直看不见了,我还一直在傻望着。我还想着她会变活,还会跟我们一起生活,但这只是幻想。从此,我与我的二妹永别了。
二妹是我顶喜欢的一个妹妹,圆圆的脸膛,高高的鼻梁,虽然在她一岁多出痘时,冲瞎了一只眼睛,但另一只却更显精灵,她比起其他两个妹妹来,虽不算太聪明,但她好学,样样都行,她读书用功,是个非常乖的乖孩子,现在她离开我们独自走了。我伤心,我落泪,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襟。虽然她是病死的,但她实际是饿死的,冻死的,是缺医少药把她害死的,这些都是谁造成,是日本鬼子,日本强盗,我要为我的妹妹报仇雪恨。
汽车又开动了,我还在盯着那条小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刻的情景。不久汽车又停了下来,公路上的汽车实在太多,所以车也就无法开快,因而我与父亲常常下得车来,跟着汽车走一阵,以便伸伸腿脚,透透风。
一次,我见到许多七、八岁的小孩,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挂零,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可怜样子,他们可能是与父母走散了的孩子,也许他们的父母,因各种原因已经死去,总之,他们现在已成了一群孤儿,他们跑上来,拉拉我父亲的手说:
“先生!你做做好事吧!你收下我们吧!你带我们逃出日本鬼子的虎口吧!”
“我们可以吃任何的苦,我们可以帮你做事。”
孩子们的话,太令人伤感动情,我就落下了同情的眼泪,此时,父亲摸着那些孩子们的头说:
“孩子们!我知道你们非常可怜,知道你们不愿做亡国奴,不愿被日本鬼子杀害,我非常同情你们,但是我自己还有五个幼小的儿女,我已无能力再来帮助你们。”
那些小孩听了以后,没有多说什么,就失望的走开了。我望着他们,我再一次落下了同情的眼泪。我在想,他们以前和我一样,有父母,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现在他们却成了孤儿。本来,他们长大,可以成为国家的有用之才,但如今等待他们的,可能是冻死、饿死、或是日本鬼子的屠刀。我不敢深想他们以后的遭遇,我只恨自己没那个能力,救出他们。
我们离开独山已经好几天了,一共才吃了四、五餐饭。一方面是我们买不着吃的东西,另一方面我们也不敢在白天做饭,一怕敌机炸;二怕汽车随时开车掉了车,就这么饿着,要到天黑,才敢煮一点粥喝喝。到第五天,我们带的粮食吃光了,附近又有哪里能买到米?从这天起一粒米未进。断粮的头两天,弟妹们还能哭着叫肚子饿,到后来,饿得不能支持了,哭都没多大劲了。到断粮的第四天下午,汽车又停了,我们下车走了一圈,碰到一个卖烧饼的,就用田里的泥巴水和面做饼,几十百把人排一条长蛇阵守着买饼,我与父亲也加入了这一买饼的行列。等了约两个小时,用八百块钱买了四个碗口大,只两三分厚的烧饼。烧饼真是贵得惊人。平时卖十元钱一个的烧饼,现在居然卖到二百元一个,我说这个卖烧饼的人,真是谋取暴利,发国难财。但是再贵也得买,因为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