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有鬼
我忙安慰她:“我睡了一大觉,今天不就好了吗?什么事也没有!”
常道长听完后一直没说话,我就问:“常伯伯,她的红灯笼到底是什么呀?”腾阿婆和小华也望着常道长,他们也很想知道。
“你们觉得那是什么?”常道长勉强一笑。
“像吸铁石。”小华最喜欢玩吸铁石,想也不想就抢着说。
“像猪笼草。”我说完又摇摇头,“嗯,猪笼草不会发光,不太像。”
“我看倒像是神话小说里的那种……那种……招魂幡!”
我和小华都忍不住笑了:“阿婆,你还看神话小说?”
腾阿婆有点难为情:“我又不认识多少字,看什么小说?这是以前在书场听书听来的!”
我转头看常道长:“常伯伯,还是你告诉我们吧!”
常道长苦笑:“嗯,腾阿婆说的已经很接近了。”
“什么?真是招魂幡!”我失声问道,腾阿婆和小华有点傻眼了。
“本来,我以为红灯笼是那紫衣女孩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所以死后才会随她出现。可是,现在听了你说的昨晚的事之后,我才知道我弄错了。那不是什么红灯笼,有可能是……引魂灯!”
什么灯?我们都不太明白。煤油灯、电灯我见过,探照灯、长明灯我也知道,倒没听说过引魂灯。
“传说中的引魂灯,就是靠它的亮光摇曳,来慑取人的魂魄的。那些毫无知觉、安安静静被淹死的孩子,恐怕是溺水前就已经没了魂魄,所以才没有任何挣扎的!”
慑魂?我往桌子边靠了靠,难道连神话小说里的东西也会出现了?“可是,常伯伯,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的东西,上次那井里的……嗯……那对母子干什么不用啊?”
“引魂灯失传很久了,不是什么鬼都能炼出来用的!一般是积怨极深、恨意极强的老怨鬼才有可能炼成的。”常道长望着我说:“而且,一般来说,引魂灯是借烛火明灭来动人心神的。照你所说,你昨晚应该已经被她的灯慑了魂。对平常人来说,那就是没救了。可是,你睡了一觉,今天依旧安然无恙,这就奇怪了。她的灯笼是不是引魂灯呢?如果是的话,你为什么又没事呢?我也想不通!”
“那会不会是因为她只用了一个灯笼,如果她用上那四个灯笼,我就真的没救了?”我猜想道。
“什么四个灯笼!她就算真有引魂灯,也只有一盏。你看见有四个,只不过是她用来迷惑你的幻象而已!”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过,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让它留着继续害人了!”常道长的语气很坚决,“今天夜里,我要去河对岸那个紫衣女孩出现的地方看看了!”
“好啊,好啊!我也去!”小华又抢着说。
“小孩子捣什么乱?你去能干什么呀?”腾阿婆敲了小华一记。
“我要去!”小华不高兴了,嘟着嘴说。
“小华真勇敢!不过,她万一不在河对岸,而是出现在这里了呢?你今天晚上还是帮常伯伯守在这里吧!”常道长这么一说,小华只好点头答应了。
常道长转头望着我,我却没吭声。
我心里很犹豫:那个紫衣女孩放过我两次,我可不想去对付她;可是,我也知道,她会用那红灯笼继续去害其他的孩子,这肯定是错的,不能让她再这样干。我低下头左思右想,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样一直害人,最后可不会有好下场!”常道长猜到了我的心思,“你和我一起去,劝劝她吧!”
我终于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希望她今天夜里不会出现!
晚上吃过饭,我就对我爸妈说要出去散步,因为腾阿婆保证我不会乱跑,所以我爸妈也没拦我。我慢慢地走出我家老房子,常道长在外面等我。我们沿着马路往前走,我心神不定,老是东张西望。
“别急,她不会在马路上出现的!”常道长说。我点点头,心里想:我们到了河对岸,她会不会出现?我该对她说些什么呢?她还会用她的灯笼来对付我吗?
“到了。”不知不觉,我们穿过马路,走过河上的石桥,已经来到了河对岸的那片空地上。这块空地也不是什么也没有,至少还有一、两块碎石头和烂木板。我总是隔着河看见这里的老房子出现又消失,现在真的站在这空地上了,心里反倒平静下来。我们静静地站着,等着那个紫衣女孩出现。
天很黑,幸好天上还有月亮,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河水在月光下泛着微波,有粼粼的波光闪动。我们等了很久,除了河水和月亮,没什么东西出现。
她今天不会出现了吧?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人一松懈,就觉得累。我站得太久,脚跟都有点痛了,就蹲下身子去揉。
等我再站起身,却觉得眼前陡然变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嗯?怎么这么黑?我忙叫常道长:“常伯伯,常伯伯!天怎么突然黑了?”没有人回答。
可我记得常道长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应该听见我说话了,怎么不回答我呢?我使劲睁大眼睛左右张望,四周一片彻底的黑暗。
我的心一沉,想起了昨天晚上,也是这样一片黑暗。仿佛是为了应证我的想法,那团银白色的光芒又出现了,还是那样幽冷,还是那么璀璨!我呆呆地望着它,心里什么也没想,只是一片空白。
“你终于忍不住出现了?”我的耳朵里突然听见了常道长的声音,不过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布,不太清楚,我也看不见常道长的人在哪里。那团光芒轻轻摇曳着,紫衣女孩却没出现,也没回答。
“你用这恶毒的引魂灯来慑人魂魄,害死了七个和你毫不相关的孩子。你还想继续作恶下去?”常道长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只是带了一点愤怒的意味。
那团银光突然大了一圈,紫衣女孩好像从光芒里走出来一样,冷冷地说:“我喜欢!”
她的容貌看上去一直只有十岁出头,连说话的语气也和平常的孩子一样,可是她冷冰冰的态度里却蕴含着某种至深的怨毒!
“你怨恨的是虐待你的父母,可是他们也已经死了,为什么要去害其他和你无怨无仇的无辜的孩子呢?”常道长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
“父母?我可不想要他们做我的父母!”紫衣女孩的语气并不激烈,但嘴角上挑,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恨意令人不寒而栗。
“那么,你想要什么?”常道长不为所动,淡淡地问。
“我只想要我的妹妹活着,那就行了!你能做到吗?”紫衣女孩居然笑了,语气也变得很天真。可是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有的只是恨,那些恨仿佛已经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漩涡,任何东西都会被它吞噬,包括曾经有过的善良和可爱。
“人死不能复生!我当然做不到,不过,你也是做不到的。不对吗?”常道长反问道。
这话显然击中了紫衣女孩的要害,她垂下头,好半晌没有做声。常道长静静地等着她的反应,我也非常担心地望着她。
“哼,我和我妹妹活不了,我也让别人活不了!总要找人来陪陪我们,不然多没劲啊?哈哈……”紫衣女孩猛地抬起头,发出了清脆的笑声,仿佛是一个可爱、美丽的女孩找到了十分有趣的玩具,而发出的满足的、畅快的笑。但是,此时此刻,在这样的情形下,这笑声实在让人听得头皮发麻。我想起了腾阿婆说的她的悲惨遭遇,我的眼前好像闪过了她被打得满身是血的情景,闪过了她想救妹妹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凄凉,我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又闷又难过。
“姐姐,你别难过了!你妹妹一定已经过上好日子了!”我突然打断她的笑声,终于说话了!
紫衣女孩停止了笑,转过头来望着我,她眼睛里的寒光简直比宝剑还要锋利,还要冷,像要把我狠狠刺穿。我吓得倒退了一步,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紫衣女孩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她的手上,那团银白色的亮光又开始摇曳。
“你如果放弃作恶,就能补过!千万别……”常道长没料到紫衣女孩竟然转头就来对付我,劝她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到了我跟前。那团诡异的光亮得分外灿烂,映照出她面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恶毒,我好像是吓傻了一样,呆呆地站着,动也不动。
我的脑海里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当年我傻乎乎地隔着河向她挥手的情景,耳旁一声声地回响着我当时的声音:“姐姐,你要过来和我一起玩吗?”“姐姐,你是飞过来的吗?”“姐姐你真厉害!”……
我好像回到了六年前,我还是那个刚五岁的小女孩,是那个独自在河水里东张西望地等着“姐姐”来救的傻小孩!我的眼前模糊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她似乎也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过去,她突然停住了,神情又一次变得非常犹豫,就像六年前一样!
“姐姐!你不要拿红灯笼再害别的小孩了!”我轻轻地说,泪水终于无声地流下来。其实从一开始,我的潜意识里就一直固执地把她当作是“姐姐”,不管她的面貌有没有变,对我的神情、态度有没有变。
一瞬间,痛苦、怨恨、不甘、疼爱、不舍、留恋在她的脸上一一闪过,终于她眼里的寒光消失了,也不再有犹豫的神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举起手中那团银白色的光芒对常道长说:“我并不知道这叫什么。反正我就是它,它如果碎了,我就也会永远消失了!……以后,再不会有这东西害别的小孩了!”
说完,她把那团亮光狠狠地往地上摔去,我清楚地听见了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决然,带着舍弃一切的勇气。亮光炸开了,就像夜空中无数闪着微光的小星星,更像是瞬间绚烂的烟花,她的身影和这亮光几乎同时炸开,碎裂成千万片,然后全部消散在空中。我伸出手,却碰不到任何一片,耳边只隐约飘过她最后的声音:“妹妹!”
我怔怔地站着,也许,她也始终把我当作是她的小妹妹!
“她终于放下了!”常道长走到我身边,我于是满怀希冀地问常道长:“常伯伯,她以后可以和她的妹妹在一起了吗?”
常道长迟疑了一下:“嗯,她……她当然是和她的妹妹在一起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不那么难受了,却没注意常道长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涩和怜悯的神情。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的心里一直记着这个其实从未存在在我的生活里的“姐姐”,一直以为她已经和她的妹妹一起去过新的生活了。
直到许多年后的某天,我突然明白了她对常道长说的话,才知道她其实早就不存在了,属于她的所有东西,连同她自己的魂魄,都已经随着那银白色的亮光一起消失在永远没有归路的黑暗中了!
正文 第一卷 老屋鬼话 第十章 白玉梳(上)
紫衣女孩的事情结束后,我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若有所失,连和小华他们一起玩,也总是心不在焉的。腾阿婆已经从常道长那儿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她很担心我,但没对我多说什么,只是让小华老跟着我,想办法叫我高兴起来。我和小华以前经常在一起玩,感情很好,可是我现在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寸步不离,弄得我哭笑不得。
这天放学后,小华照例又跟着我,快到家的时候,我对小华说:“我们先别回家做作业。我们来比赛,看谁先跑到城门,再跑回家!谁要是赢了,就可以问输的人要五粒弹珠,最大、最漂亮的弹珠!”
小华摸了摸头:“好是好,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怎么才能确定我们俩都是到了城门才跑回来的呢?”
“嗯,城门边不是有个做梅花糕的小摊吗?谁跑到那儿,就买两个梅花糕带回来,不就可以证明了吗?”
小华高兴地说:“好啊,就这样说定了!”
于是他兴高采烈地选了一条小巷子,朝我挥了挥手,就跑去城门那了。古城门离我们的老房子不太远,乘汽车一站路就到了。不过,城门边那个卖梅花糕的小摊,生意却好得很,小华去买糕,可要排上好长时间的队了。我根本不是想和小华比赛,只是想一个人回家安静地待着。等他回来,我就把我那五粒最大、最漂亮的弹珠“输”给他,那是他一直都非常喜欢,却一直不好意思开口向我要的东西。
我一个人回到老房子里,今天真安静,腾阿婆大概又去小姐妹家打麻将了;廖阿姨带着大虎、小石头去上海亲戚家做客了;爸妈上班还没回来,整个最后一进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走上木楼梯,心里在想着回到房里去干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楼梯旁的空屋子里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好像还有移动东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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