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祠之岛
“你是说她可能死了?”
式部说道,光纪顿时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也不知道!她当守护者之前我是见过几次面,但是听说她身体不好,从那时起就多半隐居起来,当上守护者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分家先生——也一样吗?”,
“只有本家的人可以看到守护者,而且只有家人能见。”
“但是如果死了的话,理所当然会公开吧!”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会,可是守护者在退下职务之前是不会死的。事情就是这样。不过也不会因此就绝对不会死啊!那个家,康明也死了……就是英明的哥哥。”
“听说他是患了淋巴肿瘤死的。”
“是啊,另外,浅黄也死了。浅黄是英明的妹妹,浅绯的姊姊,但是小时候就死了。”
式部根据对光纪提问所得到的答案可推知,神领明宽有四个孩子。最先生下来的.是长子康明,今年二十五岁,已经死亡。其弟为英明,小他两岁,今年二十三岁。接下来出生的是长女浅黄,她在七年前,也就是十二岁时就死亡了。
“是因为生病而死的吗?”
“好像吧,听说是因为感冒。”
式部皱起眉头。四个孩子,其中两个死亡、一个被杀——
“看来明宽先生是一个子嗣缘很薄的人啊!”
“应该是他素行不良造成的吧!”光纪说道。岛上的人通常都以因果的观点来解释所有的不幸。
“就算如此,那也与我们无关。说起来,英明既然死了,他们可能真的会为继承人一事而伤脑筋,可是我并不会因为这样就想去当他们的养子,连我妹妹也没有这个打算。”
从光纪的语气来判断,他似乎并不知道有麻理这个继承人存在。
“……我们家的人没有一个对本家那边有兴趣。不是不服,最主要的是我们并不会特别羡慕他们。”
式部默默地点点头。对光纪而言,无视于本家的存在大概就是一种复仇吧!
“那么,你们对英明被杀一事也没有兴趣吗?”
“没有。反正那家一定是到处做出一些招人怨恨的行为,譬如欺骗女孩子感情之类的事。”
光纪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是设定了某个特定的女孩子,他指的是被英明纠缠的妹妹吗?或者——
“……神社那边不是发现一具女性的尸体吗?”
光纪猛然一惊,看着式部。
“我也听说杀害英明的是羽濑川志保——就是那个在御岳神社被发现的女尸。”
光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的确有人这么说,至于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没兴趣?她可是杀人事件的被害者耶!被虐杀的女性却被当成是杀人的嫌疑犯。如果那个传闻不是真的,那么就等于是一个无辜的女性遭到无情的杀害,而且还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啊!若真是如此,那么某个实际对她下手,将罪行嫁祸给她的人,现在还在这产岛上逍遥——这样也引不起你的兴趣吗?”
光纪彷佛出其不意地挨了一记巴掌而张大了嘴巴,脸上浮现被人揪出隐私似的表情,然后又好像为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而感到羞耻似地低下了头。
“……的确是会变成这样。”
“你从来没有想过?”
“嗯……你——式部先生就是来找她的吗?”
“是的。”
“老实说,我没有想到这方面的事……很抱歉。听说杀害英明的可能就是那个叫志保的女人,而且既然传出这样的说法,那应该表示她跟英明有某些关系,既然如此,她也可能因为怨恨英明而做出某些事情来啊!因为说得再怎么含蓄,英明都不算是一个好人。”
“如果是她杀了英明的话,那么她被虐杀就是理所当然的报应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啦……”
“那我问你,杀她的人是谁?”
光纪无言以对。
“总不会是英明的幽灵下的手吧!一定有杀害她的凶手。难道你不在乎这个人是谁吗?”
光纪显得很狼狈。式部一边质问着一边心想——或许吧!光纪真的觉得罪与罚的帐已经算清楚了,所以没有再去多想其他的事情。那是解豸的裁决,所以志保就是杀害英明的凶手,他接受事情就这样结束的定论,而现在他为自己接受这种结果感到困惑。
“我想一定是——为英明被杀一事感到愤怒的人所做的吧!事情就是这样,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复仇行为,所以凶手的所作所为是无罪的?”
“我并没有……这样说吧?”
“那你是什么意思?顺便告诉你一声,羽濑川志保不是杀害英明的人。在英明被杀的那一天,她人在东京,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光纪的心很明显地产生了动摇。
“那么……一定是她的同伴做的……没错,听说她从那天起就没有再现身了。”
“你说同伴——是指永崎麻理?”
“她们两人一个被杀,而另一个失踪了不是吗?所以照一般的判断,是失踪的那一个杀了另一个人,然后收逃走了。应该是这样吧?”
“是这样吗?我听说她们两个人从小就情同姊妹。”
“不可能的……她们的感情应该不好。”
式部皱起了眉头问“为什么”。
“因为麻理的母亲是被志保的父亲所杀的。”
“你说什么——?”
式部气势凌人地问道,光纪露出非常恐慌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式部再度问道,这时候办公室后方有声音响起。
“光纪!”
一个男人从办公室后面的门内走出来。矮小而过于削瘦的男人,脸上带着和光纪一样狼狈的神色,和光纪有着相同的轮廓。这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就是神领博史。
第七章
1
神领博史语带叱责地叫了儿子的名字一声,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大概已经知道式部是什么人了。目光望着放在光纪身边桌上的名片,好像已经了解到所有的情况似地点点头。
“我们还有一些工作要做,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之后再谈?”
博史这样说道,式部接受了。他回到诊疗所,随便吃了晚饭后,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再度回到加工厂。作业场那边的百叶窗已经被放下来,博史独自坐在办公室等着他。
“对不起,让您这么大费周章。”博史沉稳地说着,帮式部泡了一杯煎茶。
“我儿子的言行举止似乎有失礼之处,很抱歉,他大概也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的立场相当尴尬,他很为我担心。”
“我想也是。”
“说来……关于英明的事件,我的立场很可疑倒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但就这一点而言,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说着,博史疲惫地笑了笑:“要是我说我们跟本家是八竿子打不着,现在更是一点也不羡慕本家的财势,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您倒是挺干脆的。”
“因为这是事实啊!我的父亲是本家的次子,而我本身又是第二代,从小本家对我而言就是事不关己的别的人家,不要说羡慕了,我连内幕都不清楚。他们确实拥有许多财富,但是相对的不为外人道的辛苦之处也不少,一旦背负起本家的责任,连带也得负责处理许多无聊的琐事和纠纷。或许是我没什么才干吧,我常觉得还好我们是分家。”
博史淡然地说道,式部点点头,姑且接受他的说辞,因为这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想法。
“对了,式部先生是在调查英明那件事吗?”
“不,我是羽濑川志保的朋友。”
式部说道,博史不禁瞪大了眼睛,但随即又垂下双眼。
“是吗……”
“志保失去了音讯,所以我来找她……看来,我再找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请接受我的哀悼之意。”
“只是,她的事情却被神领明宽给压了下来,尸体好像也被埋葬了,我甚至没办法将她的尸体带回去,更何况她是遭人杀害的。至少我要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否则我是不会死心的。”
式部说完,博史点点头。
“我能了解您的心青……所以,您才会提到麻理。”
“博史先生,您知道永崎麻理是明宽先生的女儿吗?”
“整个家族都没有刻意提起这件事,不过我听本家那边说过。我也隐约听说,本家似乎有意让麻理继承家业,可是麻理并没有那个意思。”
“麻理来到岛上是——”
“那也是传闻,我想可能是为了继承之事而被本家叫回来的吧!”
“之后她失去了行踪………麻理的母亲被志保的父亲所杀是真的吗?”
“是真的。话虽如此,但是警方并没有下这种结论。”
“听说志保的父亲——羽濑川信夫失踪了?”
式部说道,博史瞬间一阵愕然,随即犹疑地点了点头。
“……不是吗?”
“不,这件事……我并不知道详情,所以——”
博史说这些话时,视线在办公室里那冰冷的水泥地上游移着。式部出于直觉,感觉博史在说谎。
“事实上——”
博史踌躇了一下,然后说道:
“信夫先生是过世了,他……应该是自杀吧!”
“难不成?”式部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他看到博史露出略带畏缩的表情,那是一张企图掩饰什么的表情,同时也是企图遮掩害怕去提到某件事的表情。
“难不成信夫先生也是被杀的?跟志保一样?”
博史突然颤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
“是马头神的惩罚吗?所以信夫是凶手啰?”
博史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很明显的就是答案。式部感到愕然。
——残留在废屋里的老旧血迹,那确实是羽濑川信夫的血。信夫被杀害了,而且应该也是遭到虐杀。而在他被杀害之前,麻理的母亲永崎弘子可能也已经被杀了。因为信夫是被虐杀的,所以就成了杀害弘子的凶手——
“您真的相信这种事吗?”
“要说相信……”博史慌张地提高了音调:“我并不认为有马头神的存在,而且还会惩罚罪人,但是——”
但是目前他觉得并不需要去思考信夫不是凶手的可能性——式部怀着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轻蔑的心情想着。
“……这座岛简直是变态。”
式部夹杂着叹息不屑地说道,博史只回答了一句“或许”。
其实,神领博史自己回头想想也不免觉得这是一种病态。发生事件的十九年前——神领博史二十九岁。
四月份的某个夜晚,永崎弘子的尸体被发现了。弘子曾经离开岛上,回来之后和女儿两个人在永崎家的另一栋房子里生活。那个女儿——当时十岁的麻理,回到家时发现了在室内的门楣上上吊的母亲的尸体。那是发生在一个整天下着毛毛细雨,微微带有寒意的日子里的事。
一开始大家都认为她是自杀的,但是弘子的身体上却留有和人打斗过的伤痕。仔细调查之后发现,现场也同样有打斗的迹象,于是大家认为有人刻意将破裂的杯茶和被弄脏的榻榻米清理过了。经过警方的验尸,根据留在弘子脖子上的勒痕来看,弘子不是自杀,而是被勒死的。警方在经过一番争论之后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凶手在盛怒之下失控将弘子勒毙,惊慌之余才会把现场弄成是自杀的情况。
博史记得当时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觉得真是一件凄惨的事。据他的认知,弘子是一个境遇不佳的女人。她失去了丈夫,带着孩子回到老家来,但是老家对生下私生女的弘子态度却极为冷漠,弘子只能生活在狭窄的套房里,靠着在博史他们家的加工厂工作所赚得的微薄薪水,勉强维持自己和女儿的生活。弘子的父亲幸平和哥哥笃郎的生活都很优渥,似乎是相当富裕,但是他们两人却只安排了一间小小的套房给弘子住,其他任何的援助则一概不提供。哥哥笃郎的孩子们——当时还正值念小学或尚未就学的年纪——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而相对的,弘子的女儿麻理却从小就没有拥有过任何一个洋娃娃。
弘子是一个纤细而温和的女人,她似乎看开了自己的命运,对于老家给她的待遇从来不曾发出过一句怨言,只是默默地工作,抚养女儿。或许是曾经身怀私生子的经历使然,有些男人会对她露骨地做出下流或轻蔑的行为,博史等人就曾经几次叱退这样的男人们。羽濑川信夫觉得必须有人保护弘子和麻理,因此便经常到工作现场来,对弘子极尽关照之能事,而弘子也渐渐地管赖信夫,博史当时还为她感到庆幸,在一旁观察着。三月份,有传闻说他们两人可能再婚,然而弘子却于此时遭到杀害了。看到母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