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祠之岛





  “旅行——啊?”
  “嗯,三天两夜的旅行,听说是到别府去。他苦笑着说从外头打电话回家时,一听说有台风要登陆,便等不及散会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当时他搭的船听说是最后一班渡轮,他差点就赶不上了。连续几天不是跑国东就是跑臼杵,再加上宴会又持续到凌晨,让他累得喘不过气来,所以他一回到家之后就睡觉去了,我到他家去他才很辛苦地爬起床呢!”
  “博史先生跟杜荣先生关系很亲密吗?”
  “嗯。”博史苦笑道:
  “因为我们是堂兄弟啊!其实我们跟本家也是这种关系,但是本家那边……没办法归在这种范围里面讨论。”
  “有道理。”式部点点头。
  “发生英明的事件时,情况如何?”
  博史歪着头回想。。
  “我跟本家外出参加集会,结束时大概接近十一点了吧?我想其他人都在家里,因为我没听说有人出门了。”
  “集会期间一直都在大江庄?”
  “是的,基本上说来是这样。因为时间拖得很长,有时会有短暂的休息时间,不过顶多也只有十分钟左右。”
  “确定吗?”
  “我想你去跟大江先生确认就知道了,因为他一直忙着招呼大家,不是送酒就是更换烟灰缸,在房间里进进出出的。”
  博史微笑道。式部点点头,他确认了。这么看来,博史和明宽涉嫌杀害英明的可能性就可以排除了,十分钟的时间没办法往返位于下岛尽头的岩场。或许凶手只是单纯地从大江庄附近将尸体丢进海中,让尸体漂到本土去,但是,那么短暂的休息时间是没有余裕瞒着众人的目光前往附近,将事先溺死而隐藏起来的尸体丢到海里去的。
  “那么……”式部轻轻地将身体往前探。
  “这件事又怎么样?我想事情过去太久,你的记忆可能已经很模糊了——发生弘子小姐和信夫先生的事件时呢?”
  博史挥挥手说“那就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我相信你当然不记得当天人在哪里。当时有没有人不在岛上?”
  “那一年……就是浅黄出生那一年吧!杜荣人在仓库里,安良叔叔在神社,而明宽人则鲜少离开岛上。上一代的人身体都还好,上上一任的大太太也还健在。我记得家人还在。当时康明七岁,英明四岁吧?光纪三岁,所以应该是小泉已经出生或快出生的时候——没错,至少所有的家人都在岛上。”
  博史说到这里,露出好像在意着某件事情似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啊”的一声。
  “……什么事?”
  “没什么,本家在大学毕业之后曾经留过学。说是留学,其实感觉上不过是以留学在外游玩罢了。我突然想到这件事。不过,事件发生的时候正是他结婚生下第三个孩子的那一年,就时间而言完全兜不在一起,我只是突然想到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想起来就觉得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博史微微地把身体往前探,压低声音说道:
  “事件是发生在十九年前,当时我二十九岁。麻理当年十岁,所以麻理是出生在我十九岁那年,而弘子小姐怀麻理时,我时年十八岁。”
  “嗯,推算下来是这样没错。”
  “当时我读高中三年级,我想那个时候本家确实是正在留学期间。”
  “啊?”式部惊讶地叫起来。
  “本家跟我差五岁,所以本家当时是二十三岁——错不了,那一年本家人在欧洲,从来没有回过国。”
  “那么……”式部张大了嘴巴:“麻理就不可能是明宽先生的孩子……”
  可是明宽却宣称自己是麻理的父亲,还企图让麻理继承家业?这是怎么一回事——式部看着博史,博史彷佛察觉了他的心思似地点点头。
  “我想应该不是明宽的。但是既然他想收她为养女,那就应该是有血缘关系吧!不但如此,她被考虑继承的顺序还比我跟杜荣优先,所以也许她的血缘比堂兄弟或兄弟还近,会不会是——上一代的?”
  “神领宽有……”
  “上一代于十一年前过世。事件发生当时大概六十岁左右,因为我记得当年或者前一年,他还举行过六十岁诞辰的庆祝会呢!”
  “也就是说弘子怀麻理的那一年,他五十……”
  “没错,我觉得非常有可能,因为当时松江小姐进了家门,甚至怀了孕……虽然后来流产了。”
  “松江小姐?守护者的看护人?”
  “嗯,宫下松江小姐。”博史说道,然后又“啊”了一声.:“是志保的亲戚吧?好像是慎子小姐的表姊妹或什么的——这个女人以妾的身份进了本家。”
  “请等一下!太太——民枝小姐是吗?她人呢?”
  “当然在,也就是说大家都住在一个屋檐下。”
  式部哑然失声,博史便苦笑道:
  “本家就是这样的家庭啊!”

  离开博史家之后,式部不自觉地朝着下岛的方向走去。夜风发出干涩的声音,在杳无人气的村落地区吹拂着。
  顺着港口倾斜而下的村落后面有一座高台。月光洒在石墙上那仿沸拒绝外来者似地延伸而去的土墙上,在夜里看起来一样白皙。只有这户人家的门口看不到风车也听不到风铃声,只有像是覆盖着房子似地茂密生长的树木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风声。
  式部站在通往房子的坡道上仰望着那栋建筑——第一次看到这栋房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当时漫不经心地眺望着的房子,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怪物一样。
  长屋的门紧紧地关着,或许是门内没有什么灯光的关系,只看到屋瓦底下是一片浓浓的漆黑。
  ——只有沉淀似的漆黑。
  式部听着风声,抬头望着房子好一会儿。当他回头走向来时路时,才发现有一盏小灯。门的左边、围墙后头盖着三座仓库,仓库建盖在土墙上的瓦片屋檐的上方,于是只能勉强看到仓库的上半部。而靠近前面的一座仓库里隐约可见一道非常微弱的灯光,可能是屋檐两端的山墙底下有采光用的小窗户吧!看起来就像是里面的灯光从窗户里微微透出来一样。
  ——有人在里面吗?
  式部不可能知道那会是谁,他更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就是传闻中的仓库。或许只是刚好有人有事情到仓库去而已。
  式部彷佛全身被五花大绑似地呆立在原地,灯火突然当着他的面消失了。

  4
  位于诊疗所住处的狭窄餐厅里弥漫着咖啡的香味。式部探出头来,正在准备早餐的泰田回头看着他。
  “啊,早啊!对不起,昨晚我好像很早就睡死了。”
  “哪里的话。”式部摇摇头说道,泰田指着餐桌示意他坐下来。
  昨晚式部回来时泰田已经在沙发上睡熟了,他不好意思吵醒泰田,便在起居室里整理笔记,没想到好像就这么睡着了。刚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裹着毛毯睡觉。
  “怎么样?”准备好早餐之后泰田这样问道。式部一边用餐一边大略地将博史的话转告给泰田知道。泰田捧着餐后咖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神领宽有……啊?那栋房子简直就像个鬼屋。。”
  式部说“真是一语中的”,同意泰田的说法。
  “上一代的宽有于十一年前过世,所以不是这次事件的凶手,但他可能是弘子和信夫事件的凶手。不过这倒留下一个伏笔——个六十岁的老人可能做得来这种事吗?”
  式部说道,泰田则失声笑道:
  “当然可能啊!你可别小看乡下的老年人哦!要是我没多加保养的话,一不小心,那些人的体力和臂力都可能远远超过我呢!”
  “说得也是。”式部苦笑道。
  “——这么说来,永崎登代惠不可能不认识神领宽有,所以说登代惠果然是作了伪证。”
  式部下了这个结论,泰田欲言又止地张开嘴巴,又好像随即打消了念头,只是点点头说道:
  “……也有道理。”
  “如果过去的事件的凶手是前一代的宽有,那么两个事件是同一个凶手所为的论点就不成立了。所以这次的事件就是某个人模仿过去的模式所犯下的罪行,而且就连细节都那么类似,这个人应该是与事件有相当密切关联的人物吧!与当时的事件相关,而至今仍然活着的就是宫下家的亲戚,另外就是处理事件的神领本家的人,或者是和弘子亲近,也曾经参与处理信夫尸体的博史。”
  “或者是志保或麻理……”
  “嗯,对!…羽濑川志保于晚上十一点离开大江庄,凌晨三点被发现尸体,这期间四个小时的不在场证明值得商榷,不过博史先生和杜荣先生的不在场却可以确认。杜荣先生的太太美智小姐也有不在场证明。”
  式部将事情做了说明,泰田点点头。
  “有道理,三十分钟之内确实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么一来就可以排除掉三个了。”
  “同样的,我认为博史和明宽在神领英明被杀那天晚上的不在场证明也可以成立,大江先生也一样。”
  “大江先生吗?”泰田愕然地问道。
  “我听从医生的忠告,如果不把杀人动机局限于继承问题的话,那么岛上所有的人都是嫌疑犯。顺便问一下,医生当时人在哪里呢?”
  泰田苦笑道:
  “我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请你在上面写上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是——然后呢?”
  式部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事情可以说是极为错综复杂。
  ——过去的事件,至此可以确定的是弘子是被某人所杀害,而为了把嫌疑指向信夫,凶手同样杀害了信夫吗?不管是根据麻理和志保的证词来看,或者从警方的见解来分析,信夫杀害弘子的可能性可以说非常低。至于信夫被杀的事件则被私底下处理掉了,所以几乎没办法锁定凶手的身份。但是,既然神杜插了白翎箭,那就可以确定凶手了解马头神的信仰,从这一点是不是就可以确认凶手一定是岛上的人呢——式部心里这样想着。
  另一方面关于弘子的事件,麻理证明是“父亲”所为,但是在式部看来,这个证词的可信度大概只有一半。有客人来访似乎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却没办法断定这个客人就是凶手:水崎登代惠看到陌生的男子离开弘子家,但是这个证词的可信度一样很低。如果相信麻理的证词,那么凶手——至少是访客,就可能是神领宽有,但是此事一样没有确切的证据。
  “……老实说,过去发生的事件的凶手到底是谁,可以说如坠五里雾中。勉强说来,神领宽有是比较可疑的吧!”
  ——还有志保的事件。
  “我觉得志保被人嫁祸杀害英明之罪是可以确定的。再针对麻理同时失去行踪一事来看,事件看起来似乎与神领家的继承权有关。假设如此,那么嫌疑犯的范围就可以缩小为有机会了解麻理的息身份的人了。但是就如医医生所质疑的,此事也不能如此断言,因为如果继承问题是行凶的动机,那么没有找到麻理的尸体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
  “是啊。”泰田表示同意。
  “……我觉得这个事件好像有点奇怪,最诡异的是虽然有明显的动机——继承权的问题,但是被杀的却是志保而不是麻理?不只有这一点,譬如电话也是。”
  “那通——把麻理叫出去的电话?”
  式部点点头。
  “我们不知道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目的何在。大江先生的解读是那通电话把麻理‘叫出去’的,但是那是根据前后发生的事情所推测出来,事实上是不是电话把人叫出去的尚未厘清。”
  “说得也是。”
  “但是,麻理在没有告诉福冈的任何熟人她要前往的目的地的情况下就来到岛上,然后失去行踪,我认为逼这等于说我们至少可以知道那不可能是麻理的熟人打来的电话。而电话里的人知道麻理住在大江庄,所以知道的人几乎仅限于岛上。另外,大江先生作证说可以听到对方背后有很大的风声,所以我们应该也可以确定那是从岛上或是附近打来的电话。而且打电话来的人很明显地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目的是不想让大江先生认出他是谁——否则大江先生就会听出那个声音是谁了,对方之所以不想让大江先生认出声音,或许是因为之后会和大江先生碰面。也就是说,无论从哪方面来考虑,打电话的人都是和这座岛有关的人。”
  “嗯,确实没错。”
  “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断言那是凶手打来的电话……”
  式部说道,泰田不解地歪着头。
  “从时机来看,应该是凶手打来的吧?我是这么认为。或许不是凶手亲自打的,但是我想在那种情况下,也可能是凶手要某个人打的,这个某人可能了解凶手的意思,也可能不了解,我不能断言。
  那一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