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仙云
四处寂然凄冷,虎首坡依旧静默如初……
***
箫炎和郦寒露此刻已在距虎首坡数里外的地方了。箫炎在土帘掀起之时便已带着郦寒露飞奔离去,这一路上,郦寒露才发觉箫炎的轻身功夫竟然比前不久与她搏斗时高明了许多,心中诧异之时却也百感交集。
郦寒露一直不明白箫炎为何要杀害他的至交好友邵雷,这二十年来,她内心的悲苦比对箫炎的仇恨更深数倍,因此当为邵雷报仇之后她也了无生趣,可十多分钟前她从王逸遥口中得知部分真相时,才明白箫炎与邵雷都是被人所设计才造成那样悲惨的结局,这其中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她的姐夫陈政武。
箫炎虽是直接杀死邵雷的凶手,但他却不应该代陈政武与王逸遥受过!
“这么多年了,原来是我一直错怪了箫大哥。”
郦寒露看着箫炎那苍老的面容,不禁暗暗叹息了一声。
耳边风声呼呼,等到两人那急速的势子停顿下来时,郦寒露才回过神来。
“箫大哥,对不起。”郦寒露惭愧的道。
箫炎微微一笑,却莫名其妙的说道:“我并不是箫炎。”
郦寒露愣道:“怎么会呢?”她转头一看,竟见箫炎不但面貌与方才迥异,而且体形也肥胖了许多,不由脸色一变,脱口道:“箫大哥,你怎么完全变了个样子。”
“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我叫琴灵璧,是箫炎的朋友。”
郦寒露惊异的道:“你为什么要替箫大哥赴我虎首坡之约?”
琴灵璧呵呵笑道:“箫兄早知道你会去找他,而他因昔年之事愧疚于心,若是与你见面,定会毫不反抗任由你处置。我不忍见他就这么死去,所以才以‘无相如意功’改变自己的相貌,装扮成箫兄的样子来与你比斗。只是我对这功夫涉猎不深,所以只能维持箫兄的面貌一个小时,现在时辰已到,自己就回到我原来的形状了。我本来也只是想诈死帮箫兄躲过这场劫难,却没想到反而让你得知你丈夫被杀的真相……”
“无相如意功”不在武林流传已久,只有“缥缈仙府”的藏书阁‘弄月斋’里还保留着这种功夫的修炼方法。据说若将其修炼到佛家无相无色的最高境界,便可随意变幻自己的身体形貌,比之“缩骨功”,简直有天壤之别。琴灵璧在年轻时曾经翻阅过几遍,只是他对这功夫的兴趣不深,未做进一步的研究,所以施展后持续的时间很短,而面貌与箫炎也只是大致相似,好在郦寒露与箫炎已有二十年未见,不然恐怕初一见面就会被郦寒露给揭穿的。
郦寒露听了琴灵璧的那番解释,有些担心的道:“琴兄,你在虎首坡中了小妹一掌,不知是否受伤?”
琴灵璧道:“没事,我既然要诈死,自是早有准备。”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厚厚的海绵,笑道:“你那一掌之力被这东西化解了一半,而剩余的劲力则在我滚下虎首坡时卸去了。虽然内腑微有震荡,只要调息一两天就可事。”
郦寒露放下心来,道:“琴兄,因小妹对箫大哥的误会而使你以身涉险,小妹羞愧万分,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琴灵璧和声道:“你若真能与箫兄化解这段冤仇,便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
郦寒露叹道:“琴兄放心,小妹既已了解其中缘由,绝不会一错再错了。”
琴灵璧微微颔首,知道郦寒露和箫炎的就算见面也打不起来了,暗道:“云儿这小子把这件棘手的事托给我,现在总算完成一半了。”
沉默了一会,郦寒露问道:“琴兄,能告诉小妹箫大哥现在在何处吗?”
琴灵璧哈哈一笑,道:“他估计还在家中呼呼大睡呢!”
郦寒露急于见着箫炎,忙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琴灵璧道:“先别忙,到明天早上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睡醒过来。你现在手臂中了两枪,得赶快救治,不然时间一久可就麻烦了。”
郦寒露往自己那血肉模糊的胳膊上看了一眼,苦笑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琴灵璧瞪着眼睛道:“这还不碍事,如果不赶快把里面的弹片取出来,搞不好你这两条膀子可真得废喽,那时我见着箫炎那老家伙可就不好交代了。”
说罢,琴灵璧朝对面的林子打了声呼哨。
声音刚响起,那林中窜出条瘦小的人影,连闪两下便来到了琴灵璧和郦寒露的跟前。
郦寒露暗自诧异这人快捷的身法,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只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禁不住向琴灵璧看了过去,道:“这孩子是……”
这男孩抢在琴灵璧前面,笑嘻嘻的答道:“阿姨,我叫琴归来,你旁边的老头是我三爷爷。”
琴灵璧飞起一脚向琴归来踹了过去,骂道:“小兔崽子,是不是骨头又发痒了。我让你准备的车呢?”
琴归来忙跳起来躲了过去,向那林子一指道:“车子就停在林后的路边,是仙婷姐姐把车开来的。”这小子为着那戎狐之事,还有点惧怕琴灵璧,说话之时,已连蹦带跳地向林子里面跑了进去。
琴灵璧无奈地道:“这小兔崽子,总是没大没小。”
郦寒露奇怪的问道:“琴兄,你早就叫好了车子在那边等着吗?”
琴灵璧笑道:“那本是我诈死不成用来逃命的,现在正好用来送你去医院。”
郦寒露不禁莞尔……
***
琅邪村——
“什么,竟然让她给跑了?”陈政武听王逸遥等人说出箫炎与郦寒露逃脱的消息后,顿时雷霆大怒,“逸遥,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王逸遥忙道:“御主请息怒,我们也没想到箫炎会有如此狡诈,不但骗过邵夫人,更连御主也被他给骗了。”
陈政武怫然作色,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人走脱,还是我的不对啰,是吗?”
王逸遥垂下头道:“属下不敢。”
郦寒珠得知妹妹逃离,心中暗自高兴,不过却不敢表露出来,道:“政武,我看他们也已经尽了全力,你就别责怪他们了。再说箫炎和寒露就算逃了,也一定不会马上离开菊影市,要抓他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王逸遥接口道:“夫人说得极是,邵夫人两臂被枪打伤,肯定会急着去医院,只要派人去市内各个医院打听一下,很快就会知道他们的下落了。这菊影市是御主的天下,要想抓两个人还不是受到擒来之事。”
陈政武的怒气似乎略消了些,脸色阴沉地在厅中踱来踱去,好半晌才看了郦寒珠一眼,对王逸遥道:“箫炎抓不抓回来无关紧要,但寒露知道了我们不少的机密,在事成之前,绝对不能让她脱离我们的控制。”
郦寒珠焦急的道:“政武,你放心吧,寒露一定不会泄露我们半点事情的。”
陈政武喝道:“真是妇人之见!若是她知道邵雷被杀的真相,还能容得下我吗?我现在也只是打算把她囚禁起来,并不打算要她的性命,你在这替她操什么心。若不是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已经派人把她做掉了。”
郦寒珠无言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丈夫的性格,不把寒露抓起来是绝不会甘休的。
王逸遥看了看陈政武与郦寒珠二人,道:“御主,那我现在便去查找邵夫人的行踪。”
陈政武摆摆手道:“这事我自会派其他人去做,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并不是这件事。逸遥,你在小弥勒寺的安排也差不多了吧?”
王逸遥点头道:“随时可以动手了。”
陈政武道:“那你连夜去一趟小弥勒寺,今天务必将那东西取到手。”
王逸遥笑道:“御主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陈政武挥了挥手,王逸遥紧了紧掌中长剑,躬身退了出去。
负手在厅内来回转了几圈,陈政武忽然朝外喊道:“佐峰……”
一个相貌平凡无奇的中年汉子应声而入,恭敬的道:“御主请吩咐!”
陈政武道:“佐峰,寒露的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你知道该怎么做没吗?”
佐峰悄悄地瞥了瞥郦寒珠,颔首道:“属下知道,只要邵夫人愿意回来,属下定当礼待于她。”
陈政武紧接着问道:“若她不愿随你回来呢?”
佐峰想了想,道:“若是这样,属下只能保证不伤邵夫人性命。”
陈政武微笑道:“看来你是真的知道该怎么做了,赶紧去吧。”
佐峰领命返身而出。
“寒珠,现在你该不用为你妹妹担心吧!”陈政武对郦寒珠淡淡地道了句,便走进了卧房里。
郦寒珠看了看外面那黯淡的夜空,暗暗叹道:“妹妹,你真不该回这菊影市来啊!”
是啊,若郦寒露不回来,那她也不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与丈夫相残,而又无能为力了……
***
郦寒露在一家小医院随便处理了下伤口,便又随同琴灵璧乘坐慕仙婷的车子来到了箫炎的家中。
一行人走进别墅,郦寒露才发觉身边少了一个人,不禁看向琴灵璧,道:“琴兄,怎么不见归来呢?”
琴灵璧环视一周,果然不见这小鬼的踪影,迷糊的道:“刚才下车时还见着他呢,怎么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连个人影也没了。”
慕仙婷笑道:“他怕是又跑到小弥勒寺去了吧。”
琴灵璧不解的道:“他去小弥勒寺干嘛?”
慕仙婷道:“我和归来在医院门口等您和郦阿姨的时候,他口里经常提到小弥勒寺和那里的住持灵觉禅师,好像和寺里的那几个人还很谈得来。所以呀,如果他没回小胡子街的话就一定到小弥勒寺玩去了。”
琴灵璧道:“他什么时候和那个老和尚扯上关系的?”
慕仙婷道:“听绵绵她们说,归来昨天晚上去小弥勒寺帮仙云带了个口信给灵觉禅师,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
琴灵璧道:“算算时间,仙云这两天也该回来了。”
慕仙婷高兴的道:“是啊,昨晚他和飞烟已经到了洛城,最迟后天就可以回到菊影市了。”
琴灵璧道:“嗯,他一回来,我就可以轻松两天喽。我们先进去吧,不管归来这小兔崽子了,他走到哪里吃不了亏。”
郦寒露正有些奇怪两人的谈话,边走边问道:“琴兄,你们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琴灵璧笑道:“这事还是让箫兄告诉你吧,他比我清楚得多,呆会等我把他弄醒,你一问他就全都明白了。”
郦寒露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随着琴灵璧向前走去。
推开房门,箫炎果真还躺在床上,沉眠未醒。
二十年未见,箫炎已由潇洒翩然的中年迈入了庞眉皓发的老年。
爱之愈深,则恨之愈切,爱能于某种情况下转化为恨,而恨亦是如此。
郦寒露知道了邵雷被杀的真相,对箫炎的怨恨不知不觉地消散无踪,而隐藏在心底几十年的爱意却又悄悄地浮现出来,望着他那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清瘦脸庞,郦寒露不自禁地来到床前,轻轻地呼唤了两声:“箫大哥、箫大哥……”
“你这样是叫不醒他的,还是让我来吧。”琴灵璧微微一笑,走了过去,坐于床弦,伸手在箫炎的“太阳穴”上轻缓的按摩起来。
过了数分钟,箫炎那朦胧的睡眼才睁开了一条小缝,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道了声:“好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话落之后,箫炎才发觉身前还站着三个身影。
他最先注意到的是琴灵璧,见着这位令自己几天几夜没合过眼的人,忍不住惊叹起来:“好家伙,你终于睡醒了,要不是刚才你的呼噜声小了下来,我这身骨头恐怕都要被你震散了。”他还不知道他已经睡了一天多的时间了。
琴灵璧也不说破,笑眯眯的道:“箫兄,经过这一次,以后你要是听不到我的呼噜声,或许还会连觉多睡不着呢。”
想起这两天的情形,箫炎禁不住头皮发麻,慌忙不迭的道:“我宁愿去死也不想再听到那声音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到箫炎那余悸犹存的模样,不独琴灵璧放声大笑起来,就是慕仙婷也唇含娇笑。
箫炎嘿嘿笑了数上,目光在琴灵璧和慕仙婷两人身上逗留了一会后又转移到了郦寒露的身上。
郦寒露那对美眸此时蕴满迷雾般的泪水,看着箫炎竟是眨都不眨一下。
箫炎见郦寒露右臂上缠满纱布,微有些诧异,但当他凝视在郦寒露清丽的脸蛋上时,双眼却愈睁愈圆。
倏地,他赤脚跳到了地板上,嘴唇不停地颤抖起来。
“寒露……你是寒露吗……”
两行老泪溢出眼眶,随声纵流而下,如他那激动的心情一样,弯弯曲曲地滑过脸上那一道道深深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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