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柔情泪






  陈铁口道:“跟我来吧!”

  他带着花三郎顺着花间幽径往前走,一路奇花异卉,嫣红姹紫,令人目不暇接。

  当然,两个人谁都没心情欣赏这些。

  走着走着,陈铁口突然在一座假山后停下,假山下地上,有片新土。

  陈铁口道:“扒开这片新土,你找的人就在里头。”

  “真陈铁口!”

  “不错。”

  “这样你们就不怕惊世骇俗。”

  “埋得相当深,这儿进不来野狗,不虞露尸臭味儿。”

  “人死一了百了,我不想再扰他了,就是翻他出来又能如何,咱们谈谈活人吧。”

  “活人?”

  “你跟你的那一伙,是个什么名称?”

  陈铁口道:“没组合,志同而道合,人同此心而已,既没组合,就没名称。”

  “一共有多少人?”

  “数不清,天下想食刘瑾之肉,剥刘瑾之皮的,遍地皆是,我们这些个不过是代表而已,不过是胆大些,敢付诸行动而已。”

  这是不折不扣,一点儿都不假的实情。

  “除了你,我还能找谁,怎么个找法?”

  陈铁口没说话。

  花三郎道:“用不着我提醒你吧,这是咱们的条件,拿我想知道的,换取你的毫发无损。”

  陈铁口道:“我告诉你你就相信么?”

  “我会带着你作伴,一起去求证的。”

  陈铁口脸色变了一变:“跟我来吧。”

  他带着花三郎往西走,很快地到了“春花园”西墙下:“慢着!”

  两个人停在西墙下,陈铁口突然转身向西北,往前走了八步,又转向东南,往前走十步。

  花三郎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你这是……”

  陈铁口道:“看啊。”

  花三郎循陈铁口目光望去,这一看,看得他心头一震,立时恍悟。

  眼前那座假山,靠西北面,近腰处,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里头黑忽忽的,什么也看不见。

  原来假山上那块石头,显然是陷进去了。

  花三郎忍不住脱口道:“敢情……”

  “敢情”两字刚出口,陈铁口的身躯突然闪动,快得象脱弩之矢,直往那个黑忽忽的洞口扑去。

  花三郎心头一震,掠身追去。

  花三郎不能算不够快,但是由于起步先后跟距离的差别,他只慢了一刹那。

  就这么一刹那,陈铁口一个瘦小身躯已穿洞而人,洞口疾快合上,花三郎探掌一抓,只抓下了陈铁口一只鞋,假山上已严丝合缝,什么洞也没有了。

  花三郎旋身扑到陈铁口适才站立处,没用,假山未动分毫,他又忙依样画葫芦,照陈铁口的样走一遍,有用了,假山上又现洞口,花三郎三不管,提一口气,腾身一掠穿了进去。

  他人穿进洞,洞口合上,眼前漆黑难见五指,紧接着感觉出,落地处是石阶。

  他定神,凝目,竭尽目力前望,隐隐约约看出些来了,石阶笔直下伸,然后是一条半人高的甬道。

  他急忙下阶顺甬道赶去,五十来丈,甬道到尽头,又几级石阶通向上,上头似是一方石板。

  赶过去推开石板探头看,他呆了一呆,出口在一片树林里,离“白云观”后近十丈。

  当然,陈铁口已经没了影儿了。

  无意中一眼瞥见石板上刻的有字迹,已经腐蚀得差不多了,但还能看得出来。

  字迹刻的是“元××六年”,元字底下那两个字已经看不清楚了。

  不过不要紧,花三郎已经明白了,这处秘密通道,是打从元朝某个年代就有了,许是当时的全真们,以天威难测,设置这么一处秘密通道,作为保身退路的。

  以元朝善待全真的情形,全真们尚且有此预防,可见皇帝老倌是如何难侍候,心意是如何难测了。

  出了洞口,盖上石板,这才发现陈铁口的一只鞋还在手上,花三郎懊恼之余就要扔,可是突然他又停住了。

  他发现,这只鞋不同于一般的鞋,既不是福字履,也不是薄底快靴,以花三郎的见多识广,博阅强记,竟叫不出它的名堂来,也从没见过这种鞋。

  这只鞋,平头、平底,帮上绣了一圈金线,鞋头上有个红色的“卐”字,近跟处缀着一撮绒毛。

  这是什么怪鞋?

  花三郎想了一想,疾快旋身扑回“白云观”。

  到了陈铁口埋尸处,他扒开了土,扒了三尺多深,才看见衣裳,衣裳是跟假陈铁口的一样。

  再往下找,找到了鞋,鞋不对了,不是这种怪鞋,而是常见的布鞋。

  那么,这只怪鞋,是那假扮陈铁口的人他自己的。

  人是跑了,到底还掌握了一条线索。

  他从真陈铁口衣裳上扯下一块布来,把那只怪鞋包上,然后又填满了土,用脚踩平了,这才离开了“白云观”。

  离开了“白云观”,他找韩奎去了。

  他以为韩奎在京不少年,又一直处在天桥那种卧虎藏龙、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找他问问,也许能打听出这只怪鞋的来历来。

  可是,他扑了个空,进门寂静空荡没人影,喊了两声仍不见人。

  刚要往里走,门口进来个人,是个中年汉子:“您找谁呀?”

  花三郎忙道:“韩奎韩大哥,不在家呀。”

  中年汉子上下一打量花三郎:“您是……”

  “韩大哥的朋友,我姓花。”

  “呃!姓花,老韩搬了。”

  “搬了!”花三郎一怔:“什么时候搬的?”

  “搬了有两三天了。”

  “搬哪儿去了,您……”

  中年汉子一摇头,答得干脆:“不知道。”

  “那……没留下什么话么。”

  “没有。”

  打听不出什么来,花三郎只好走了。

  一路走,他琢磨韩奎为什么突然搬了,想来想去,他想到了玲珑。

  九成九是因为玲珑,要不然韩奎不会突然不告而别,甚至连句话都没留下。

  他只觉一颗心往下沉,沉到了底,象压了块铅似的,连心口都觉得闷得慌。

  找韩奎去。

  没地方找,找着了又如何?

  只好任他父女去了,好在韩奎知道他。

  正事要紧,的确,普天下的事,没有比跟前他所负的任务更重要的了。

  眼前只有一个去处了,肖家。

  以京畿地区而论,肖家知道的,应该比韩奎还要多。

  可是眼前这条线索要让西厂知道了,将来如何善后?

  花三郎毕竟是花三郎,只在脑海里一转,便立即有了对策,于是,他带着那只怪鞋,直奔肖家。

  南宫玉的香闺,珠帘低垂,静悄悄的。

  老车把式象一阵风似的卷到:“姑娘!”

  房里传出南宫玉的话声:“老爹呀!”

  “姑娘,有急事。”

  老车把式的神态表情,的确象有急事。

  珠帘一掀,南宫玉出来了,乌鬟微斜,娇靥泛红,似是午睡方起,娇慵无限。

  老车把式抢步上前,双手递出一封信,南宫玉见老车把式神色,再见信,神情一紧,急忙接过拆阅。

  南宫玉一边看信,一边神急变化,等她把信看完,娇靥上的神色一转肃穆,默默地没说一句话。

  老车把式忍不住问:“姑娘……”

  南宫玉仍没说话,默默地把信递了过去。

  老车把式接过了信去忙看,一看之下,他的脸色连变了好几变,随即猛抬头叫道:“姑娘,这……”

  南宫玉淡然开口:“太巧了,是不是,老爹。”

  老车把式两眼暴射寒芒:“这小子不是人……”

  南宫玉截口道:“不能怪他,他根本不知道。”

  “眼前这档事,他或许不知道跟咱们有关连,甚至根本就是咱们的人,可是从他处心积虑,削尖了脑袋往贼窟里钻这件事看,他小子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南宫玉脸色阴暗,道:“人各有志,或许他有他对人生的一套看法。”

  老车把式道:“可是咱们不能容这个。”

  南宫玉道:“老爹,做事不能有偏私,三厂的人不只他一个,上自刘瑾,下至那些鹰犬,咱们不是都容了,尤其是对项刚,咱们不是更待若上宾,曲意结交么?”

  老车把式道:“那不同,别的人不欠您的活命恩,而且咱们的目的一直是射人射马,擒贼擒王。”

  “这就对了,老爹,他是欠我活命恩,可是他并不知我真正是个干什么的……”

  老车把式道:“要是知道,恐怕他也未必会放谁一马。”

  “那也不要紧,施恩何必望报,好在咱们是射人射马,擒贼擒王,对他,又有什么不能容的呢。”

  “不一样,姑娘,现在他跟咱们碰上了,他一身兼两厂的总教习,足证是个大爪牙,对咱们威胁恐怕比任何一个都大,您要是容他下去,将来必是大祸患。”

  “你是这么看的么,老爹?”

  “老实说,我是这么看的。”

  “那么,以你看,咱们该怎么办呢?”

  “老奴有老奴的一套办法,但是大主意还得要您拿。”

  “那就这样,先任他去,不采取任何行动,让他去查,好在那条线索已经掉了。”

  老车把式一脸不情愿的神色,但他到底还是恭谨躬下了身:“老奴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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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多情蝉娟
 
  花三郎到了肖府,先见着了卓大娘,然后又见着了肖铮。

  肖铮跟卓大娘,没想到花三郎还会来,尤其是经过熊英兴师问罪,来那么一闹,如今接花三郎是如接凤凰,喜出望外,卓大娘把花三郎往厅里一让,跟肖铮一碰面,一转眼就不见了她的人影。

  宾主落座,略加寒喧,花三郎就直说来意,然后就拿出了那只鞋。

  肖铮看得方一怔,卓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她在一边说了话:“这种事花总教习您恐怕问错了人了。”

  花三郎道:“呃!大娘说我应该问谁?”

  卓大娘道:“这一类的事儿,我们姑娘最清楚了,您问问她,准保您可以得到相当满意的答复。”

  花三郎道:“那就麻烦大娘代我请教一下肖姑娘……”

  卓大娘摇头笑道:“总教习,亏您还是知书达礼的人呢!怎么连移樽就教都不懂,让我去替您问,那算哪一条礼呀?”

  花三郎脸一红,道:“多谢大娘明教,花三郎知过,只不知道肖姑娘方便不方便见我。”

  肖铮忙道:“方便,方便,怎么会不方便,总教习您说这话不是见外么。”

  卓大娘道:“就是说嘛,刚还请您移樽就教呢,那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花三郎道:“那么就烦请大娘帮我安排一下。”

  卓大娘道:“义不容辞,您坐会儿,我马上就来给您回话。”

  卓大娘出去了。

  肖铮陪着花三郎谈笑风生,兴高采烈。

  卓大娘连肖铮都瞒了,她在花厅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花厅里,笑吟吟地施了一礼道:“我们姑娘在‘白玉楼’备下香茗素点待客,恭请花总教习屈驾。”

  肖铮一笑而起,摆手道:“总教习,请吧。”

  花三郎欠身而起。

  肖铮、卓大娘、一左一右的陪着花三郎,转朱阁,过画廊,来到了仙境般小花园里的“白玉楼”前。

  花三郎看得一怔,肖铮、卓大娘却是满脸堆笑。

  白玉楼前,那白玉似的石阶前,左右各八站着一十六名彩衣少女,个个美得象朵花。

  肖铮,卓大娘陪着花三郎一来到,十六名彩衣少女立即盈盈施礼,齐声说道:“恭请贵人入楼”。

  一名彩衣少女紧接着说道:“姑娘只招待总教习,老爷子跟卓大娘请留步。”

  肖铮笑道:“好嘛,卓大娘,此间主人既不欢迎咱们,我看咱们还是识趣留步吧。”

  卓大娘道:“还能厚着脸皮硬进去,只好如此了。”

  两个人各含笑摆手:“贵人请。”

  花三郎只觉脸上一热,道:“两位取笑了。”

  只好硬着头皮,迈步走了过去。

  一进白玉楼,另两名彩衣少女莲步轻移,迎面施礼:“请贵人随婢子们登楼。”

  请登楼,也叫“白玉楼”,可就看不见楼梯在那里面,两名彩衣少女说完话,左边少女伸手在左边晶莹如玉的石柱上轻轻一按,只见从上方缓缓伸下一座其白如玉的石梯来。

  俟石梯着地,两名彩衣少女又盈盈一礼:“容婢子们带路。”

  转身登上石梯,拾级而上。

  花三郎忙跟了上去。

  走完石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