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碧玉录 作者:子少言(晋江2014-06-06完结)





一旁的谢琰见她如此,亦是皱了眉头。
  此时谢玄派人来说晚些时候再过来,让他们别拘束,先自行品酒赏花。众人便更欢愉起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梅品酒,作诗赋词。
  偃珺迟环顾一周,在座之人都已散去。她亦站起身来,朝梅林中去。她劈开人多之地,去了偏僻无人之处。
  宫中的腊梅除却常见的淡黄色花瓣,还有金黄、蛋青、红、紫花色。此时齐齐盛开,好不美丽。腊梅浓香更让人心旷神怡。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偃珺迟轻吟出声。她看着娇艳的花儿竟生出苍凉之感。这看似盛极一时的景象,终有它衰败之时。曾有多绚烂,便有多凄惨。再是深沉的情感,却如何也得不到圆满。此愁,杜康无解。“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是否唯有忘却才能无忧?可又怎能忘却?
  天很凉,她的心更凉。
  伸手爱怜地抚上花朵,一滴泪落在了花蕊之中。
  一只白皙的手拂去她肩上的落花。偃珺迟转身,看见来人,心中酸楚,欲越过他离去。却被他捉了手臂。她挣扎不过,只好呼“疼”。
  谢弘松了她的手,却又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他想问她“还好么”,却在见了她雾气蒙蒙的双眼后,将话吞了回去,心疼得无法言语。
  “放开我!”偃珺迟低嚷。谢弘未动,她只好哽咽着补充一句“会被人看见的”。
  到了这个地步,她仍在担心他。谢弘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偃珺迟的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嘤嘤说道:“我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谢弘放开了她,沙哑着声音道:“珺儿,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好生保重!”
  偃珺迟又想起杨怡容说的“二殿下对我极是温柔体贴”,心中愈加酸涩难名。“二哥毋须如此,好生待二嫂吧。”
  “她跟你说了什么?”谢弘皱眉。
  “没什么。”
  “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好。”偃珺迟敷衍着应道。
  她答得干脆,他却更不放心,承诺道:“从小到大,我从不忍伤你心。你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偃珺迟不语。
  谢弘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从小到大,他们从未如此相顾无言过。如今到了如此田地,怎不凄然?
  两人脉脉相看了许久,有声音传来,“四弟可瞧见你二哥了?”
  偃珺迟听出是杨怡容的声音。“四弟”,那便是谢琰了。莫非谢琰一直在这附近?谢弘皱眉,四弟在附近,他竟未察觉……
  两人各自思量。不过一瞬,谢弘便想到了应对之策,用眼神示意偃珺迟莫忧。却在此时,听得一个脚步声渐渐远去。
  杨怡容未朝这边来。想是谢琰给她指了个方向。
  偃珺迟立即看向谢弘,催促道:“二哥快离开吧。”
  谢弘不舍,却不得不走。
  出了这处梅林,谢琰正负手而立,双眼平眺于梅林之外,不见任何情绪。听到一个脚步声从梅林中渐渐靠近,谢琰亦抬步离去。
  谢弘回到座位上,杨怡容便寻了来。她柔声问:“殿下去哪了?”
  谢弘看了一眼早便坐在一旁的谢琰,并未回答杨怡容。杨怡容似乎已然习惯他的沉默,四下环顾,“咦”了一声,不经意地问道:“也不知珺玉公主去哪赏花了?我竟未见到她呢?”
  正在此时,一声尖细之声响起:皇上和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未毕,只见谢玄与皇后并肩而来,偃珺迟跟随在皇后身后半步。
  此后,一日日的更冷了。年关将近,朝廷上各官员都渐渐闲下来,只做些简单易办之事。稍要费些周折的事务都留置来年再办。
  立储之事,谢玄仍置之不理。想起宫人禀报的“二殿下与珺玉公主见面,琰王殿下守在外边”,谢玄心中叹气。谢弘与谢琰竟都是一样的心思……
  谢玄看上去更苍老了。
  “传珺玉公主。”
  谢玄沙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响起。
  “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皇宫。我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珺迟可愿去宁安寺为我祈福?”
  谢玄慈祥地看着偃珺迟,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能为皇上祈福是珺迟的荣幸。”
  偃珺迟丝毫未犹豫。
  谢玄宽慰地点头,“好孩子。”
  偃珺迟拜退,行至殿门,又听得谢玄嘱咐:“在那里……要爱惜身子。”
  他是要让她终生都在宁安寺了。偃珺迟闭了闭眼,然后跨步离去。
  除夕之时,极难得谢琰在,皇家团聚一片和乐。
  而宁安寺里的偃珺迟在油灯之下,抄写着经书。
  那些欢声笑语已与她全然无关。
  正月,谢玄改年号为“文统”。文统元年二月初二,贯通天朝东西的最大运河——永通运河决堤,谢玄下旨二皇子谢弘领钦差之名治水。三月初五,天朝西南僰(bó)族发生叛乱,谢玄下旨琰王领西南边军平乱。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以前的年号应该提的,但是文中从来没提,所以直接用改后的年号了,这是文的一个漏洞。有时间再在前文改一下。
  文快完结了。


☆、噩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四月,宁安寺院里的桃花开得正艳。庙里有法会。讲法之人是云游至此的西方名僧——无心大师。住持来请偃珺迟听法,偃珺迟没有拒绝。
  无心大师六十多岁,得道高僧,讲起佛法来深入浅出,令人信服。偃珺迟也听得入神。
  “痴者,所谓愚痴,即是无明。众生因无始以来所具之无明,致心性愚昧,迷于事理,由此而有‘人’、‘我’之分。于是产生我执、法执,人生的种种烦恼,世事之纷纷扰扰,均由此而起。因此痴为一切烦恼所依。”
  “涅而不生,而不死,出离生死,出般涅。心无去来,即入涅。是知涅即是空心。诸佛入涅者,为在无妄想处。菩萨入道场者,即是无烦恼处。空闲处者,即是无贪嗔痴也。贪为欲界、嗔为□□、痴为无□□,若一念心生,即入三界;一念心灭,即出三界。是知三界生灭,万法有无,皆由一心。”
  一番话之后,听着皆默,似有所悟。偃珺迟起身回禅房,一边走,一边默念“贪嗔痴,戒定慧”。路过那株桃树,见得其桃之夭夭,一时繁华。
  跟在偃珺迟身后的住持问她可有所得,偃珺迟莞尔,“似有若无。佛法无边,我怕连其一石也难得拾起。”
  “施主心中尚有欲念。”住持“阿弥陀佛”一声,离去了。
  宁安寺多是皇室勋贵才来之地,寺里极其清静。偃珺迟听过法,又提了自己的衣服去寺庙附近的溪边洗。听得挑水的两个小和尚说二皇子治水成功,皇上大喜。哪知,在回宫的途中,遇山体滑坡,二皇子掉入悬崖,至今下落不明。琰王去西南平乱,首战告捷,只怕不日就会将僰族叛乱给平息了。
  偃珺迟手上的衣服全掉在水里。她一愣之后,撒腿回跑,拦住两个小和尚的去路,焦急地问:“两位小师傅从哪里听来的这话?”
  “下山时听得人都在说。”一个小和尚说,另一个小和尚点头。
  “即使都在说,也未必是真的。”偃珺迟定定地看着两人。
  两个小和尚叹息一声,“皇上已经下令务必要找到二皇子的尸体了。”
  尸体!
  偃珺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小和尚都急了,要去扶她。偃珺迟摆了摆手,摇摇欲坠地走到一旁的大树旁,扶着树,弯着腰,一直咳。手上全是血泪。
  她要下山去寻他!
  偃珺迟平复了片刻,匆匆往山下跑。她不过跑了不到一里,便被住持带的人追了回来。“皇上有旨,公主不得擅离宁安寺”。
  偃珺迟被带回禅房。她去开门,门从外面落了锁。住持语重心长地道:“贪嗔痴,戒定慧。公主好生歇歇吧。”
  偃珺迟又恨又怒,他都不在了,还不让她去看一眼么?
  只是,无论她如何求开门,也无人应。她无助地靠着门,蹲在地上,嘴里念念地唤着“二哥……”
  她离开皇宫前,在梅林里,他那么鲜活的一个人,他道:“从小到大,我从不忍伤你心。你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那次在宁安寺里,他拿着一本经书看得出神,她笑他“二哥也会看得如此着迷,极有慧根呢”。他道“你二哥我文武全才,聪明睿智,你才知道?”。“如此,二哥可莫要因那慧根而做了和尚”“莫非珺儿想做尼姑?”
  从宁安寺回宫,他说“皇后也拿你没辙,还叹什么气?你要是真有皇后跟前的那些规矩,我也不用操心了。”
  还有他说的“看来是我太宠你了。以后我这承和殿也得列些规矩出来”; “你呀,时而豁达,时而较真,真不知是聪敏还是傻了。不过,珺儿笑的时候是最美的时候”;
  卫国求亲,她说“卫国要与天都联姻,法子多的是嘛。芝公主容貌无双,我二哥人中之龙,至今未娶……你们二人站在一起也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可谓龙凤呈祥……不可不谓为一番美事……”他笑呵呵地道:“珺儿的法子也是极好的。”
  太子中毒后,他千里迢迢回宫来到她身边,“皇兄若有事,儿臣愿意代珺儿抵罪。叩请父皇恩准!”他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别怕,我在。”
  他看到她抄经书,他轻语斥责:“年纪轻轻的,写这些做什么?”
  “快睡吧。你睡着了,我便走。”
  “珺儿,这一路,你陪着我,可好?”
  在楚国,她为太子挡箭,奄奄一息。昏睡中,她听人焦急地唤着“珺儿”,还有人唤着“珺迟”。后来那两个声音吵了起来,似乎还要动手。
  而任凭她如何着急,那两个声音吵得愈加厉害。一个声音说:“这颜色如此艳俗有什么好的?”另一个声音咳嗽了几声,反驳:“你那颜色死气沉沉的,更是难看!”“皇兄怎可把珺儿比作你身边的那些美人?妖妖艳艳的不成人样!”“二弟莫不是嫉妒?那些美人都送你好了!”“皇兄卧病多年,还是留着好生消受吧!”“看来二弟深知其中乐事?你我兄弟有福同享,送你也无妨。”
  在北疆,她生辰,他却让她给他做衣服,他道:“北疆草原有些冷。这军帐更是如此。你身子日渐柔弱,皆因不在意保养。待你好利索了,想去哪里都由你。我千里迢迢从楚国来到这里,还有比这更让你欢心的?”
  那日他将送给未来妃子的发簪给了她。
  ……
  好多好多事情,仿佛才将发生,而他也还在眼前……
  *********
  皇宫之中,谢胤跪在丽妃面前,说要亲自去找二哥。丽妃恨铁不成钢地骂他,“如今你父皇正在伤心,你四哥也不在,你不陪在你父皇身边,去找什么二哥?那么多侍卫还比不过你一个人?”
  “母妃那些心思,莫以为我不知。二哥一定还活着。我要去找他。”谢胤倔强地看着丽妃。
  丽妃哼了一声,“你二哥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如此为着他?我辛辛苦苦把你教养大,你就是这么回报的么?你知道我的心思又如何?难不成你不如你二哥、四哥?如今他们都不在,你父皇也需要亲生儿子在身边!”
  “父皇身边还有皇弟们。我是一定要去寻二哥的!”谢胤不等丽妃发话,兀自站了起来,朝殿外行去。
  丽妃大怒,“拦着他!”
  门外的宫女侍卫却不是谢胤的对手,谢胤出手毫不留情,将一个个阻拦者撂倒在地,腾身而起,出了殿门。
  正阳宫中的谢玄有气无力,躺在榻上,两眼无神。皇后在一旁细心照料。宫女通报丽妃来了。皇后让丽妃进来。丽妃一进去便将谢胤出宫之事说了,为谢胤说了千句万句美言。说他敬爱兄长,着实可赞。
  谢玄回了些神,却又想起谢弘,两眼一番,竟是晕了过去。
  御医诊脉后,摇了摇头。说是太子过后,皇上的身子便不如从前,如今二皇子出事,皇上又受了天大的刺激,血气逆行,是为急症,无药可救。
  皇后及丽妃皆是大骇。皇后立即传旨急召琰王、十一皇子回宫。丽妃在心中大骂谢胤,若是此刻他在他父皇身边,琰王即使要回,也不是一时能回得了的。谢胤,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
  正在西南平叛的谢琰接到皇后懿旨,虽不明确切情况,但是皇后传旨或有大事。因此让副将领军,自己单枪匹马,快马加鞭朝天都赶。
  谢胤接到旨意时,已到了谢弘出事之地。那里山石乱砌,一个比两头大象还大的巨石横在乱石堆里,路已无路。悬崖便在巨石之下。悬崖一望无底。谢玄派去的侍卫有留在悬崖上的。他们禀报了在悬崖下搜寻的情况。搜了整整三天,毫无所获。
  谢胤却生出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