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卿未生 作者:贺小珃(文秀网2014.1.24完结)





这话,江容卿听见了,只是垂着脑袋细细剥着手中的瓜子仁儿,像是没听见一般的木然。这话,她唯恐避之不及。
次日,当江容卿开始掰扯着苏延景给她的那点儿玉米籽儿,准备开辟出院子里头那块儿一亩三分地种点儿什么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对于种玉米这事儿当真一窍不通。
“梦想梦想的说的好听。现在地给你了,你倒不会种了。你说好笑不好笑。”苏延景躲在门后避风,探出个被江容卿裹了狐皮围脖的脑袋,半笑不笑的说风凉话。
“这明明是我老了老了安身立命的法子,是你自作主张给我提前了。还来说我的不是。”江容卿大言不惭,回头狠狠瞪了苏延景一眼,冻得通红的手拿着铁锹咬牙挖了一把土,一边嘀咕道:“就会看好戏。有本事,你会你来种啊……”
苏延景轻笑了一声,江容卿那话他实实在在听了进去。他从身后攥住了江容卿冰凉的手,叹了口气,弯了那双丹凤眼挑眉道:“嗯……或许我可以试试。”
“你会?”江容卿转头瞥了他一眼。
“不会。”苏延景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江容卿手中的玉米粒儿又说道:“不过我想,应该也不会很难。”
江容卿再次嗤笑了一声,几分鄙夷的意味。
可是当江容卿看见苏延景卷起干净的袍子熟练的开始翻地,然后辟了一路整整齐齐的开始播种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方才似乎笑的早了一些,因此她此时此刻只能干挂着嘴角的笑意,咬牙切齿的看着苏延景。
“苏大老爷,我怎么都不知道,您这做了一辈子的奸商,什么时候也抢起了人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饭碗?还让不让人活呢?”江容卿站在苏延景身后,凉凉开口。
“我只是想说。”苏延景播下最后一粒玉米种子,盖好土之后舒了口气儿站起身:“我们两个之中,总要会一个。否则,揭不开锅,还怎么活呢?”
后来,苏延景对江容卿说:“我总是会想要预见到,你有什么是不会做的,而我又可以帮到你什么。可是你江容卿,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可是我还是会去做。我在想,有朝一日,我能帮到你什么,让你觉得需要。也是好的。”
江容卿想,应该就像她明明知道冬日里的玉米地不会发芽一样,可是那一日,她还是搓着冻红了的双手跟同样知道这个事实的苏延景一起把它们种下去了。然后他们每天守着它会发芽。然后看着依旧光秃秃一片的玉米地安慰对方说:咱家快能揭的开锅了。
然而,江容卿没有等来自个儿家的玉米发芽,却等来了苏延景的一场大病。
其实从那日在江府之后,苏延景的身子越来越差,要比江容卿想象的更差。原先江容卿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儿,只是瞧着苏延景常会轻咳上几声,并不算严重。只是后来愈发厉害了起来。白日里倒还好,夜里常常咳嗽喘不过气儿来,叫另一头房间里的江容卿都能听得清晰。
江容卿心里头常看苏延景咳的两眼通红的样子担心,却并不说出口,只是自那日之后,常常暗夜里守在苏延景跟前儿,瞧着他时睡时醒的。有时候好容易眯了会子眼,又是被咳醒了,同江容卿说了几句话,再睡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瓜田李下意(下)

原先苏延景见江容卿半夜里那样的守着他,也是不愿意的,一直推说不碍事儿。可到底江容卿固执,因为拗不过江容卿的缘故,只能当做没看见一般应了。到底心里头也有了能看一眼是一眼的败落心思。索性,苏延景睡在正房里头的床上,江容卿则大多是在一旁的软榻上将就着。一来她瞧着苏延景放心些,二来端茶倒水的也方便。
苏延景有时开玩笑,说:“这可不得了了。还没娶过门呢,就叫你端茶倒水的伺候着。阿淮,这辈子我是受了你多少的恩惠。你叫我下辈子做牛做马的,怎么当得起?”
江容卿则是故作不满的瞥着他,眼睛里却是湿润,别过脸淡淡道:“谁要你做牛做马了?当真把自己想得好。下辈子也不问我惜不惜的叫你跟我在一起。我看这辈子,等我老了,你这么伺候着我。我要求也不高,能陪着我说说好,就够了。嗯?”
苏延景愣了愣,半晌,微微笑了,扯着干涩的嘴角说:“好,等你老了,我陪着你说话,伺候你,端茶倒水。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那日之后江容卿再没听苏延景那起子“我自个儿的身体我还不清楚”的糊涂话,特地往外头请了大夫来。大夫把了半晌的脉,才说老爷子只是风寒所致,身子弱了些,也就不大容易好,开了一气儿的药,在厨房里头江容卿煮药时闻着那味儿都有些受不了,更别说是捧着药碗愁眉苦脸的苏延景。仰脖灌了下去之后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倒叫江容卿忍不住瞧着他皱了半张脸的样子吃吃的笑了出来。
那药连喝了两日,夜里苏延景倒当真不怎的咳了,也就约莫醒一两回的功夫,睡的很安稳。江容卿放了心,一觉到天亮,睁开眼时,看见苏延景坐在桌前,皱着眉头,正拿着什么在看。抬起头见江容卿醒了,顺手便将那东西压在了底下,勾着笑意看着塌上的人,道:“哟,懒丫头终于醒了?”
江容卿手刚从被子里伸出来就冻得*了一口气,忙躲回被窝里捂着暖,一边闷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起的,怎么都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苏延景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窗外的景致。刚是下了一场雪,窗外莹白的有些刺眼,微微笑了,说:“阿淮,今儿天气难得好,咱出去走走吧?”
“我不去,没得白白受冷。”江容卿难得赖着,抱了被窝筒子团成一团,一边咕哝道:“外头冷的很,你倒叫我难得舒坦一回。”
苏延景嗤嗤的,起身缓步走到江容卿塌前坐了下来。伸手拨开了江容卿额前的碎发,弯了眉眼低低道:“阿淮,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江容卿一愣,敛了嘴角伸手攥住了苏延景异常冰冷的手,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苏延景抬起头,冲江容卿翘了翘嘴角两边的胡渣,然后轻轻的将江容卿压在怀中,半晌,才凑着她的耳边一字一顿的说道:“太后驾崩了。”
在苏延景怀中的江容卿背脊猛地僵了僵。明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她却在真正得知这样的消息时不由自主的寒颤:“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
苏延景强作镇定的点了点头,轻轻安抚着江容卿,一边缓缓说道:“阿淮,你要知道,他们这样做,他们保全了我们大家。你那天晚上告诉我的百姓安居,朝臣清廉,不就是这样吗?太后在,赫连东祁做不到。太后不在,你要相信,赫连东祁他拼命了那么久,得到了这个位置,他就有这个能力。”
“苏延景,我明明知道太后的死会成全所有人。”江容卿不自觉的靠近了苏延景,凉了声音说:“可是,那是一条人命……即便她再怎么样也好。”
“对,那是一条人命。”苏延景抱着江容卿,木然重复:“可是我们也应该庆幸。一命换一命,至少死的,不是赫连东祁,不是赫连康懿,更不是我们。阿淮,我们应该庆幸。”
江容卿点了点头,她明知道苏延景这么说的确是没错的,只是这话从苏延景的口中说出来,还是让江容卿觉得陌生。她从苏延景的怀中抽出身,看着他,咧了几分笑意问他:“苏延景,你想当英雄吗?”
苏延景怔了怔:“嗯?”
江容卿垂着眼皮,玩笑的模样儿:“你说,何苦呢。拼了性命,虽没成什么,可赫连东祁又不会好心到把咱们的光辉事迹一并卸载史书上,或者寻个什么牌坊的纪念着。”
“不能这么想。”苏延景微微挑眉,紧紧箍住了江容卿的肩,压低声音笑道:“至少,我换得了时间。跟你在一起,光明正大不受阻挠的时间。阿淮,这就够了。”
“够了?”江容卿长长的睫毛不经意的一颤。
苏延景垂着眼皮,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江容卿的话,只是轻轻说道:“阿淮。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雨落成沙·赫连康懿】(卷一)

江容卿问我:“赫连康懿,你看,我像个好人吗?”
我冷着脸说不像。
她笑了笑,她说她也这样觉得。
然后,她低着头想了很久,对我说:“赫连康懿。我总是在想,如果我这一辈子,只执着在我的恨和爱之间徘徊的话,是不是会很没用。我恨江孝宗,我自以为自己恨的光明正大。可是有一天,他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那么多的恨不知道该对谁的时候,我很后悔,我后悔在他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我因为有这样一个爹而感到骄傲,而我长久以来随着他的离开同样消失不见的恨,也是源于他对我根本不该有的爱。我喜欢苏延景,可是直到他离开我。不管什么原因。直到那个时候,我还在想,他是不是爱我阿娘更胜过爱我。我还是在怀疑他。”
“赫连康懿,他们都说人有大爱。我想我做不到。可是,如果可以,我觉得挽回应该也是来得及的。说真的,我不想在这个世上跟我将错就错在一起的人死。”江容卿她走到我面前,告诉我:“因为没有你们,我的人生,会很无趣。”
“你和太后是什么关系?”我咬了牙问她。
“很重要吗?”
“很重要。”
“如果我告诉你,是我在遇到你之前,除了赫连东祁以外最后的筹码,你信吗?”江容卿水灵灵的大眼睛毫无害意的看着我,问我。
我说:“如果你不要这个筹码了,如果赫连东祁也帮不了你了,你要怎么办?”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呢?”江容卿微微抬起下巴,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那一刻,我竟然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口。
我想,那个时候的我,应该是在你的身边。江容卿,我会在你的身边,跟你站在一起,为了你跟所有人对抗。可是你信不信我?我又是不是真的能帮得了你呢?我很想要告诉她,可是我知道,这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太残忍。
“赫连康懿,你说过,让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了,也错了吗?”
她扬着笑意的样子十足的自信,我承认我太喜欢她这个样子。可是,她的确也实实在在的抓住了我。
那天晚上,我亲眼看着太后从江容卿的房里走出去。江容卿看着怔楞在门前的我,没有丝毫的讶异,像是平时跟我玩笑一样跟我说这些。她的身上还带着几分酒醉之后的微醺。我很熟悉的味道。或许是这样,导致我只能怔怔的在听完她说的这么多话之后一片沉默。
直到她走上前抱住我。这是她第二次主动的抱住我。微凉的气息并和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我还是止不住的沉迷。
“这是我们的秘密,别告诉他们,好不好?”她贴在我耳边对我说。
我咬着牙问她:“江容卿,你想要干什么?”
“我不想要干什么。”她的语气轻巧的玩味,甚至是不在乎:“我都告诉你了。我只是不想让我自己后悔。我想要你们都活着,陪我一起活着。没有这些愿意豁出去性命的你们,我很无趣。”
“江容卿,告诉我,你觉得,你自己的能力有多大?”我狠狠箍住她冰凉的手推开她,看着她的眼睛。
“你说呢?”她微微挑眉反问我。
我想我应该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所以她都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她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大包大揽的放在自己的身上,其实明明自己害怕的要死,偏偏嘴硬的不肯承认。
“我能说没有吗?”我不由自主的又加大了力道。
“赫连康懿。”江容卿丝毫不挣扎,只是笑了笑歪头看着我:“昧着良心说话,是不是很不好受来着?”
印象中,那天晚上我哭了。是在听完她说的这句话之后。只是那一瞬间,我蹲下身,抱头痛哭。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去说服我面前这个为了保住我命的女人去不拼命。我也没有任何立场告诉她,我很舍不得她。而我又明明知道那就像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唧唧歪歪的小女人。
就像是江容卿抱住我咬牙切齿的说“赫连康懿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的时候,我也很恨那样的自己。可是没办法,谁让我遇到了江容卿。我必须承认的是,我竟然真的爱上了这样的女人,爱上了一个我曾经会想要置之于死地的女人。
“江容卿,你是个女人啊……女人就该躲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的三从四德。等年龄到了,就该嫁人,生孩子。你怎么总是喜欢多管闲事。你告诉我为什么?嗯?!为什么啊……”
“嫁人、生子?”江容卿猛地打断了我的话:“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这个权利吗?赫连康懿,你觉得你们谁会放过我?赫连东祁,还是太后?谁会娶我?谁会跟我成亲生子?”
我看着她,有些朦胧的视线,再次被她逼的哑口无言。
江容卿说:“赫连康懿,我想我们都活着。那就好了。”
那天晚上我很想要告诉她:“我会娶你,我会跟成亲生子。”可是江容卿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