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诀之曲尽终殇 作者:周芷若(晋江2014-09-29完结)





  蟠桃山庄为什么会有和尚?和尚不是都应该在寺庙里吗?难道蟠桃山庄本身就是个寺庙?
  这里,李四眼来的次数并不少,只是从来没有进过大门,每次都是被这个灰衣和尚拦在这棵大树下,上交完“仙桃”之后,便直接下山,不得在山上久留。而其余的胖婆他们,却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若非亲自前来,实在想象不出世间竟有如此神仙福地,还有如此一棵开红花的古树。
  三月间春风徐徐,树上的红花又开的极其繁盛,这边扫完,那边又落了满地。仿佛瞬间从地上长出一般,无穷无尽。
  一路走来,长途跋涉很是辛苦,但青蝉却不必。其余三个小孩子有十一二岁,而且是男孩,青蝉作为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自然少不了有一定的福利。若不然,她蹲在地上哭着闹着不走了,岂非只有打晕了她不成?不过,打晕之后怎么办,还不是得背着她?
  李二对这个眼睛滴溜溜乱转的小姑娘很感兴趣,又担心她肚子里的鞭红蚁多出状况,就主动在她累的时候背负着她前行。是以一路走到蟠桃山庄,青蝉还有力气眼睛滴溜溜地乱转,然后好奇地盯着这个扫地的和尚看。
  “喂,和尚,这是什么花?”青蝉从李二背上跳下来,一蹦一跳地跑到树下的和尚旁边,扬起粉嫩的小脸,指着树上的红花说道。
  “红花。”灰衣和尚头都未抬一下,继续扫着地慢慢说道。
  “我知道是红花!我问花的名字是什么?”青蝉见和尚答非所问,着急地再次问道。
  “花本来没有名字,人给它取名字,从来不过问花是否喜欢这个名字。我不知道花是否想要一个名字,所以不敢自作主张地称呼它是何花。这几十年来,我都只是称它‘红花’而已。世间万物,岂非全都如此?其实‘花’这个字本身,也是人们赋予它的,至于它的本质是什么,贫僧我也是不得而知。或是般若,或是菩提,也未可知。”灰衣和尚放下扫帚,淡淡地回答了青蝉的问题,然后又继续开始扫落了满地的红花。
  青蝉以为事物都有名字,比如蚂蚁就叫蚂蚁,樱桃就叫樱桃。孰知这和尚一堆道理出来,居然跟她的认识颇为不同,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去辩解,便说道:“乱讲!”
  李四眼、胖婆他们见青蝉跑到这边,也都快速走了过来,站在旁边看着。这时听到灰衣和尚这么说,他们也是各自迷茫。
  “小施主说乱讲,贫僧就是乱讲吧。敢问小施主叫什么名字?”灰衣和尚扫着地淡淡地问道。
  “青蝉!”青蝉不知道这和尚问她姓名作甚,便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施主为何会有这个名字?施主喜不喜欢这个名字?”灰衣和尚又淡淡地说道。
  青蝉听和尚这么一问,心里开始琢磨自己为何叫青蝉,自己喜不喜欢这两个字,便喃喃地答道:“我爷爷叫我青蝉,所有人便都叫我青蝉。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可以问我爷爷。至于我喜不喜欢这两个字,被叫的次数多了,我习惯了,我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
  “这两个字不是你自己的东西,而是别人给你的东西。”灰衣和尚继续淡淡地说道。
  此言一出,震惊的不是青蝉,而是李四眼和胖婆。“李四眼”、“胖婆”本来就不是他们的真实名字,而是大家送与的外号。若连真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更何谈别人赠与的外号?
  青蝉一愣,小声纳罕地说道:“若我的名字是别人的东西,那,什么才真正是我自己的东西呢?”
  “生命与自由。”灰衣和尚淡淡地说道,眼睛里却流露出可望而不可即的沧桑。难道他悠闲自在如此,还不算得到自由了吗?
  青蝉最开始的玩闹之心被灰衣和尚的话越说越远,谈及生命与自由,又怎是她一个□□岁的小姑娘所能明白的?生命是什么,是爹娘或者说爷爷给的这个身体。自由是什么?是每天都可以快活地出去玩耍,无拘无束,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李四眼呢,生命是当年为了胖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苟且偷生了这二十年。自由早已作为代价偿还给借来的生命,所以在这些年里,一直都做着不得已的事情。
  胖婆的生命也是家庭和孩子,自由便是能够和李四眼、李二、李三天天在一起,至于做什么事情,并不重要。与所有有家庭的女人一样,丈夫和孩子永远是心中的第一位。
  李二的生命,是李四眼和胖婆的自由交换而来,但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二十年来,一直做着爹和师父吩咐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他自己真正想要的。他会愿意像个普通百姓一样,娶妻生子,然后清淡了此余生吗?那么平淡甚至平凡的生活,真的会适合他吗?只是,就算他愿意,他还有机会选择吗?他还回得了头吗?
  作为孩子,摇木木却苦笑了一下。这个无奈而悲凉的苦笑,本不该是他这个年纪需要承受的。生命与自由,其实他现在都没有。他才十二岁,最该享受生命与自由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所以当他看到天真烂漫的青蝉时,内心突然有了一种很强烈的守护欲望,守护什么?守护青蝉身上有、自己身上没有,而且是自己最渴望的——天真。
  几个人各自站在原地愣愣地思索着,灰衣和尚依旧不紧不慢地扫着树下的落花。过了许久,这灰衣和尚才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们自以为是万物之灵,可这却是自封的,没有经过万物的同意和认可。而且,我们真的能成为万物之灵吗?我们连自己的生命与自由都不能把握,较之一朵花且又不如。”
  灰衣和尚说着,随手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一朵红花,怔怔地看着它,幽幽地说道:“花儿,你羡慕人的生活吗?你想在来世的因果循环中做一个人吗?我不是花,我不知道花的生活。你不是人,你不知道人的生活。你羡慕人的生活吗?我羡慕花的生活吗?不知道,所以我们都不能妄下结论。”
  青蝉见这灰衣和尚疯疯癫癫地净说些胡话,便退回到了李二旁边。李二拉了拉她的手,她才觉得安全了些。
  李四眼和胖婆却颇有感慨,思考了很久。他们的这一生,路走对了吗?值得不值得?
  大家全都停下来的思考的时刻,只有沙沙的扫地声音,宁静极了。
  李四眼想起此行的目的,才收回思绪,走到灰衣和尚面前,恭敬地说道:“大师好!”
  李四眼虽见过这个灰衣和尚多次,但灰衣和尚对他,却每次都像第一次见一样,而且像见任何一个人一样,没有熟络的话语和亲近的表情。这让李四眼觉得很奇怪,奇怪归奇怪,他知道自己没有过问的资格。但是在今天青蝉的一问之下,他才知这灰衣和尚的秉性。
  也许在灰衣和尚心里,所有人都一样,所有事物都一样。每个人都与别人不同,但人与人之间,却没有什么不同。
  “施主好!”灰衣和尚淡淡地还礼说道。
  “前几日,我收到了蟠桃大会的请柬,所以这才带着一家老小赶来这蟠桃山庄。”李四眼说着,从怀中掏出请柬递给灰衣和尚,然后又继续说道,“我们家突生事故,是以提前到达,不知可否先在山庄借宿一晚?”
  灰衣和尚接过李四眼递来的请柬,双眼一看,心里觉得奇怪。蟠桃大会的一盘“仙桃”只有四个,除了庄主和师弟,外面只有两个人收到了请柬。而且,那两张请柬是自己亲手送出:一张给柳郎中,一张给凤阁主。那么,眼前这张请柬是怎么回事?可它确实是真的,而非赝品。莫非是柳郎中和凤阁主两个之一把请柬给李四眼了?
  灰衣和尚思索片刻,这才淡淡地说道:“施主既收到本庄的请柬,便是本庄的客人,在庄里住下,那是自然。”
  李四眼心下一松,当即拜谢着说道:“多谢大师!”
  “施主不必客气,山庄客房多,空着也是空着,住人反倒是成全了它们作为客房的用途。建造房间,本就是为了住人的。这么说来,当是贫僧感激施主才对。”灰衣和尚收起扫帚,继续淡淡地说道,“几位施主这边请。”
  李四眼、胖婆他们便跟着灰衣和尚往前面走。
  蟠桃山庄除了大门上方木质门框上刻有这四个字之外,别无长物,看上去还不如通庙当铺的一对儿黑漆大门威武。只是一切木制的框架,在这群山仙境之中,却多了分飘然尘外,浑然一体的感觉。
  蟠桃山庄面积极大,而且庄内建筑几乎一样,加上阡陌交通,曲水流觞,仿佛走进极精妙的阵法一般。是以刚走了不太久,李四眼、胖婆、李二他们都不记得走进来的路,心里开始担忧怎么走出去。
  又沿着弯曲的流水走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左右,青蝉忽然听见清晰的猪叫声,还有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故作生气地说道,“大肥,你又不听话了!”青蝉心里一阵欢喜,便张口大声叫道:“花……”
作者有话要说:  

☆、【018】 再次邂逅大肥猪

  
  青蝉刚喊出来一个“花”字来,就被李二捂住了嘴。
  李二自然记得叫大肥的那头花猪和那个花和尚,只是他还知道花和尚给青蝉吃的烤蛇肉里面加有寒星散,引发了青蝉肚里鞭红蚁的毒性,而且这很有可能会要了青蝉的性命。
  所以,在不知道这花和尚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情况下,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找事,才是最安全的自保之法。
  活了二十年的李二,自然知道很多自保之法。李二活了这么久,肯定不能每次都靠运气活下去。混乱的生活,不像是伤风感冒那样,咬着牙挺挺就过去了。生活,像是一场瘟疫,你得在一次次的发病感染中,练就自己独特的抵抗力。这本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如果有谁连这个很简答的道理都不懂,那只能说明他们还太年轻。比如,青蝉。
  此时想起青蝉的毒还没有解,李二心里一阵难过,既然寒星散是花和尚给吃的,那么他有没有解药?他知不知道怎么抑制鞭红蚁?难道世上只有柳行之才能解此毒吗?又该到哪里找柳行之?
  灰衣和尚也听到了青蝉叫出来的“花”字,只淡淡地说道:“门外的那棵大树上,开有很多花。门内没有,门内只有花师弟。”
  李二仍紧紧捂住青蝉的嘴,不让她说话。再往前走,就听不到花和尚与花猪的声音了。李四眼、胖婆他们不知道青蝉叫什么,只顾跟着灰衣和尚继续前行,随走随用心记着走的路,只可惜力所难及,记着的路最后忘完了。一直走到里面的一排房屋处,才停了下来,这里偏僻而安静,是一个好的住处。
  灰衣和尚给几个人安顿好住处之后,便淡淡地告辞说道:“山庄简陋,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谅解。晚饭时间,自会有人送饭前来,各位先行歇息片刻,贫僧不再打扰。如还有什么需要,只管与送饭之人说便是,贫僧自会为各位施主料理准备。”
  “多谢大师,这请好走!”李四眼再次道谢着说道,把灰衣和尚送至门外,这才回到屋里歇息。从通庙当铺到蟠桃山庄这么远的路程,他实在是太累了。
  按照灰衣和尚的安排,青蝉本该同摇木木和那两个小孩子住中间的一间屋子,李四眼和胖婆住左间,李二自己住右间。但青蝉硬闹着说怕鬼,不肯跟三个小孩子住一起,便挤到李二的房间里来。刚吃过晚饭不就,青蝉便刺猬一般蜷缩成一团,在李二的怀抱里安静地睡着了。
  本来就路途遥远,加上一路小心照顾着青蝉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姑娘,李二实在累到疲乏不堪。此时看着青蝉在自己的臂弯里香甜地睡去,便止不住睡意朦胧,迷迷糊糊地打起鼾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二突然感觉到有东西在触摸自己的脸,还呼出热乎乎的气,便以为是青蝉的恶作剧,心想逗她一笑。于是,李二便故意假装还没没睡醒,轻声模糊地说道:“丫头,你干嘛呢?弄得我脸上好痒啊!”
  李二以为自己的憨态一定可以博得青蝉一笑,不料他说完,却没见青蝉有任何反应。李二觉得奇怪,便偷偷地眯着眼睛看。李二这一看,当真吓了一跳!原来在他脸上磨蹭着哈气的东西,居然不是青蝉,而是一头猪!
  十六的夜晚,月亮又大又圆。月光透过窗子撒在屋里,铺了一地的光辉。本来和谐而美好的画面,李二怎么能想到,居然有一头又肥又大的猪在屋里蹭自己的脸!
  李二刚想大叫一声把猪赶出去,突然想起了那个花和尚养的宠物,知道这便是那头叫大肥的花猪。而且,自己睡前明明从里面把房门反锁,一头猪怎么可能进的来?而且这头肥猪进来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动静,连自己都未察觉。李二自忖虽不是一流高手,但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