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
亮,就等到了这梦寐以求的好消息!
昭仪!
北周后宫里都是三品以下的小主,够格叫上一声娘娘的,至今还只有江采衣一人。没想到,皇上居然封她做二品昭仪,直追江采衣!
“公公……”江采茗扑过去夺过小太监手里的恩旨,不敢置信的展开,颤着指头抚摸了一遍又一遍。那不是正式的恩旨,只是秉笔太监临时草拟的文字,没有一个字出于皇帝的御笔。然而她还是视若珍宝,看着看着,眼眶都微微发湿。
终于,她终于也是皇帝的女人了!她终于成为他的妃妾之一,有名正言顺亲近他的名分。她日日月月的盼,把自己枯竭成了一汪荒草潭子,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如今,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
江采茗喜极而泣,耷拉着湿漉漉的乱发把恩旨抱进了怀里。
“公公,”江采茗哑着嗓子,眸子黑的发亮,“陛下有没有吩咐过,妾身日后住在哪一宫、哪一殿?封号为何?几时侍寝?”
小太监当即喷笑出声,“昭仪娘娘,您也未免太心急了!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安排这些庶务?这些事都归内务府管,内务府归宸妃娘娘管。您住在哪宫,现在还定不下来,封号也没有拟。至于侍寝就更不好说了,能入宫,并不代表能得陛下恩宠。您的绿头牌改日做好了,自会有人放到盘子里,呈上御前。皇上有没有心情翻牌子不好说,翻谁的牌子就更不好说了。”
江采茗心里一空,细细碎碎的疼了起来,她没有想到,自己入宫的步骤是这样的简单和轻贱。可是转念一想,又高兴了起来……她不害怕皇帝的心冷,比起以前困守闺中,现在的她已经距离他近了一大步!娘亲说的对,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她有无尽的耐心和热情,积年累月下来,还怕捂不热皇帝的心么?
小太监冷眼看着江采茗,心里嗤的冷笑一声。这新封的茗昭仪颧骨薄,耳垂尖,在雨里头浇了一夜,模样跟只落汤鸡似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传言说她只是个妾养的……难怪呢,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福的面相。
虽说是封了二品昭仪,可皇帝从头到尾都没瞄过她一眼。昨晚闹腾了大半夜,茗昭仪连衣服都脱光了,还不是被从龙床上揪下来?日后还能指望有什么恩宠加身?她也不打听打听,皇帝在后宫扔了多少嫔妃?这些个小主们天天的连皇帝人影都见不上,封二品和封七品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些活寡妇?
曾婕妤有病在身,咳起来连心连肺,她在一旁听着江采茗晋封的消息,脸上渐渐不是颜色起来。昨夜听了一晚的活春宫,她也伤心。本来看到宸妃罚跪,心里头才刚刚松快了些,结果转头就来了这一出。
……不过转念想了想,曾婕妤终究还是渐渐回过了神。她伸手拍抚着咳喘的胸口,瞟了一眼欢天喜地的江采茗,艰难的起身,扶着自己宫里的小侍女,抬腿走了。
小侍女愤愤不平的扁着嘴,“江家出了一个宸妃已经够闹心了,居然还要再封一个昭仪?以后小主们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曾婕妤撇着唇淡淡冷笑,“傻话。你是没看到昨晚的动静闹得有多大!皇上不等天明人就走了,留下宸妃一个人跪在雨里。江采茗瞎高兴,还以为皇帝对她生了情呢。瞧着吧,她就是个筏子!皇上封她是敲山震虎,气宸妃呢!”
曾婕妤弯下身子又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倚在小侍女身上无力的喘气,薄薄熹光照在她淡白色的唇瓣上,病弱纤细,素面朝天的模样看上去,颇有人淡如菊的味道。
“封的好,封的越高越好!后宫就需要有个人出来打破僵局。宸妃专房专宠了这么久,她也不嫌胀的慌!”曾婕妤气咻咻的说,“我们只需要隔岸观火……只有皇上和宸妃闹崩,六宫嫔妃才有出头之日!”
小侍女恍然大悟,“小主思虑深远。”
曾婕妤惨然一笑,神似凝伫,看向天际乌沉沉的厚重白云,“思虑深远……这都是无宠的嫔妃说的话。如果有人护着宠着,我何尝不愿意目光短浅、天真无邪?什么命造就什么女人,进宫时,我也是白纸一张。只是,这宫里的日子太长太淡,我总得给自己挣条出头的道儿吧……”
惨淡朝阳照着山河,低吟雨沥,兀然间,风就将沾了冰水的发丝吹得黏在脸上。
……
江采衣虽然被罚跪,可终究还是掌管六宫的宸妃。有嫔妃晋位,仍旧要来向她行礼。
江采茗抱着恩旨抬头看去,昨日还盛气凌人的姐姐就跪在黄铜滴水下头,被夜雨打的荒凉。想起昨晚让她铁爪挠心般的娇吟和喘息,江采茗顿时觉得心头的愤恨都有了出口。
江采茗摆着腰肢走上黄檀木阶,虽然被雨淋了一夜,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喜气压也压不住,从每个毛孔里面散发出来,脸颊透红,让她连走路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得意和轻飘。
嘉宁蹲在江采衣身边,眯起眼睛,看着江采茗扭着腰,袅袅的对江采衣行了下蹲的福礼,“姐姐,方才内侍传来皇上的御旨,要纳妹妹为昭仪。姐姐进宫早,规矩懂得多,日后少不得要多担待担待妹妹的莽撞。”
嘉宁明显感觉到怀里的江采衣整个人一颤,雨簌簌的下着,身侧一盏雕漆明纸灯笼已经熄灭,江采衣看着眼前的江采茗,抓着嘉宁的胳膊,硬是挺直了背脊。
“妹妹给姐姐行礼了,”紧紧盯着江采衣,江采茗袅袅蹲身,仪态万方的行了三个大福礼,蠕动的嘴唇犹如剔骨的薄刀,“姐姐,方才内务府的公公说,三天后就能把妹妹的绿头牌制好,递上御前。妹妹生嫩,头一回侍奉皇上,心里羞得很、也慌得很,里头的规矩和忌讳还要姐姐多指点才好呢。”
再怎么强装,深重的悲哀终究还是从眸底流出来,江采衣只觉得浑身都被冷雨浇成了木人,即使这样,还是抵不住从五脏六腑里透出来的寒气。
“侍寝迎驾,自有宫里的敬事嬷嬷教你规矩,本宫没什么好指点你的。”江采衣冷冷的回答,她中气低弱如同游丝,只能尽量提高声调强撑着作为宸妃的高傲和自尊。然而,那声音还是细弱的几乎一出口,就被风声卷去了不知何方,“本宫喜欢清静,无需嫔妃请安,大家日后各自轻省,不要见面的好!进了宫就按品级说话,姐姐妹妹之流的称呼,你给我噎回去!”
嘉宁紧紧搂着江采衣,在旁边堆起一脸甜笑,“要问侍寝的规矩,茗昭仪算是找错人了。咱们宸妃娘娘日日和皇上同卧同起,睡的是一张床,从来不用遵守寻常规矩。要知道,守规矩的没情分,有情分的不必讲规矩,昭仪娘娘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自然不懂这些门道。”
一句“黄花大闺女”把江采茗奚落的刷白了脸,到底是被皇帝从龙榻上撵走的人,再怎么晋封,还是落了个上赶着不是买卖的名声。她讪讪的起身,袖子狠劲儿一抛,拧身跟着小太监下去了。
“德性!”嘉宁咬牙切齿的提高了声音骂道,“封个昭仪,就屁颠颠的赶来显摆!小人得志的样子,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嘴脸……娘娘!”
嘉宁惊叫一声,一把揽住身侧骤然沉重的娇躯,手摸过去,顿时就红了眼眶。
江采衣侧身倒在她怀里,呼吸轻细,一握黑漆漆的长发,从簪子里脱出来,散落在雨湿淋漓的地板上。
“……来人!快来人啊!”
******
江家大帐。
宋依颜伸着脖子,从凌晨起就站在帐外等消息。昨晚,她将江采茗留在了皇上的内帐,是兵行险招,有极大风险。
成功了,就此平步青云,万一失败……她想也不敢想!
远处,得得马蹄急促,一个小黄门太监气喘吁吁的疾驰而来。宋依颜紧张的瞪大眼睛,也不知是福是祸,还没等传旨太监到跟前,她就已经慌得跪在了地上。
小太监气喘吁吁翻身下马,“恭喜宋夫人!昨晚皇上有旨,封江县君为二品昭仪,即刻入宫。”
宋依颜高悬了半夜的心顿时踏实放回了肚子里,回过神来,就是滔天的狂喜!她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又是福身又是作揖,喜孜孜的左右招呼人。
“快快快,快请公公进来歇歇!”宋依颜欢喜的双手发颤,连规矩都顾不上了,赶忙摸出一把碎金角子,不由分说往传旨太监的手里塞,“公公坐!快告诉妾身,昭仪娘娘她精神好不好?如今晋位,给分了什么宫室?昨夜雨凉,昭仪侍寝后身子好不好?她身边服侍的宫女们都还尽心么?侍寝后身子虚,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替她暖一蛊红枣姜汤……”
小太监缩回手,抢回被宋依颜握住的马缰,尖细语调比沥沥的雨水还要凉薄,“宋夫人,咱家就是来传个御旨,没别的意思。您问的这些都是大内禁宫的杂物,不能乱打听。至于侍寝……”
他眼睛斜着瞥了一眼这喜出望外的老妇人,不盐不酱的捏着嗓子,“您操心过头了,昨晚,茗昭仪没侍寝。”
“什么?”泼天狂喜犹如被兜头泼了一桶雪水,宋依颜高涨的兴奋顿时凉了好几分,“没侍寝?没侍寝怎么封的昭仪?”
小太监眼神一冷,“宋夫人,您这是在过问陛下的房事了?”
宋依颜吓得膝盖一软,知道自己逾越了,连忙惶惶然咚地跪下,抬眉看那小公公依旧冷着脸,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赶紧一巴掌甩上右脸,“啪”的一声打歪了自己的嘴,“愚妇粗陋,冒犯圣躬,万望公公海涵!”
小太监不吱声,笼着袖子,看着宋依颜又连赏自己了数个嘴巴,表情才渐渐回暖。
宋依颜咽了咽口水,想要再多打听几句,却怎么也不好开口。转念一想,好歹茗儿已经得了名分,还是二品的昭仪,总是喜大于忧。至于昨晚的细节,等她去和女儿见面,再细细问个清楚也罢。
于是宋依颜重新堆满笑容,“还请公公多留一会儿,进来喝口茶。昭仪娘娘进宫太仓促,什么东西都没有备齐。且等妾身收拾些衣物和首饰,送给昭仪娘娘……”
宋依颜脑子转的像飞一样,喜慌慌的寻思着——先装上几大包清凉丸和珍珠粉,给茗儿养养身子,还有无数的补品、首饰和环钗,对了,银子也要多拿些!要带的东西太多,光收拾整全就要耗费大半天……
“不行!”小太监断然拒绝,“外头的东西一律不许带进宫!茗昭仪入了宫,就是皇上的女人。衣物首饰,都由内务府统一分配。每个月的银两花用也有固定份例,宋夫人省省吧,趁早别少折腾这些。”
宋依颜一僵,某种阴冷而捉摸不透的不详直觉萦绕在心头,渐渐漾起恐慌。她看着传旨太监,总觉得有许多不对劲——嫔妃晋封是多么喜庆的大事,怎么就这么凉泼泼的遣个太监来说一声就算完了?
二品昭仪晋封,至少要有正使持节,副使随从来报喜。可茗儿晋封,即没有内銮仪卫的仪仗,也不设节案香案。不仅没有的礼部的册宝,连册封使和内銮校尉都不见人影!
宋依颜慌了,讪讪舔了舔干涩的上唇,原地转了好几圈,“不成不成,册封仪式如此简薄,里头定有缘故。公公你等等,妾身去收拾收拾,等下随公公一同去见见昭仪娘娘。”
她必须问问茗儿,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如果事情不顺,她也好想办法去给江采衣敲敲警钟,免得江采衣暗地里对茗儿下黑手!
小太监吊高眼角,顿时透出浓浓的不屑来,“哟!宋夫人好大口气!去见见昭仪娘娘?茗昭仪进的是皇宫大内!您当那是您家的菜园子呐,想什么时候逛就什么时候逛?”
“这……”
“嫔妃入宫,非上谕恩准不得私自会见家眷,宋夫人老实呆着吧!”小太监冷哼,再不多留,翻身上马一紧缰绳,“御旨,咱家跟您送到了。还有什么事儿,递折子问宸妃娘娘去!”
说罢拍马跑了。宋依颜站在原地,不知怎的冷的格格打颤。远处,十里寒塘,天地苍茫,雨落婆娑。
她眼睛一花,仿佛看到了巍峨的大内红墙。皇宫,密密实实的五层楼阙,十丈高、九丈宽的铜钉城门,铁水浇铸的大锁密不透风,那层层叠叠的豪奢宫殿仿佛一个铁瓮,关住了所有的消息,关住了所有的自由,连一片红叶都无法随水流出。
长久以来的愿望实现了,可是心底怎么那样空落落?昨日还能握着手细细喁喁,贴心贴肺的宝贝女儿,今日就已经远在天边,稀里糊涂的关在了那铁瓮里头,或许直至白头,都不得再相见。
******
江采茗入宫的消息,就如同深潭下的死水一样,寂静无声的过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