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
旁边周福全跪在地砖上给皇帝整理龙袍下摆,听得真真的,一面听一面感慨:瞧瞧,真是心尖儿的肉!江采衣还没立后呢,皇帝就已经叫上岳母了?后宫嫔妃几十人,可没有哪家夫人当得起陛下尊口承认的“岳母”二字。
现在,还选了皇陵圈外风水最好的地界儿迁坟。皇陵圈里头翠秀母女自然是进不去的,可是能得到皇帝宗族的待遇,让她们移到陵外风水鼎盛的宝地,这也真真算是把人疼到骨子里去了!
爱是一鼎一镬里朝朝暮暮的恩情,他要是宸妃,死都不足以为报吧?
沉络挡住江采衣下床跪拜的势头,手臂淡淡揽在她腰上,提点一句,“茗昭仪现在宫里,朕不会过问。但她终究姓江,占着昭仪的名分,如果太快死在宫里,对你名声不好。”
江采衣听了这话有点不解,微微扬起头看着沉络。
“与其花时间惩治她,不如把精力放到大事上。”
江采衣问,“什么大事啊?”
皇帝陛下侧头,红艳优美的双唇轻轻开合,突出两个低柔清晰的字,“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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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衣弄懂沉络的意思了——现在是立后的当口,如果爆出嫔妃暴毙的消息,那简直就是给皇后的名声抹黑。退一步说,即使阻止不了她立后,也是个很恶心人的晦气事儿,所以这一个月,江采茗死不成。
要死,也等到立后完再死。
皇帝对于大婚一事,主意已定,早朝时分就提上朝堂。
皇帝立后,不打算用册立,而要用迎立。
册立,就是颁发圣旨,于宗庙前授予皇后金宝、金册,授凤印,给予新皇后中宫的地位,仪式比较简单。
而迎立的规格则要高得多,不是颁发一张圣旨的事,是实实在在从宫外迎娶入宫。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奉迎、合卺、庆贺、筵宴、祈福,每个环节都十分地隆重。
六礼俱全,十里红妆,迎立的皇后,是真真正正的元配嫡妻。
虽然都是皇后,迎立的就是要比册立的硬生生多出一份尊贵来。
立后的事一提出来,立刻就有不长眼的御史开口反对。此御史姓宋,名克俭,克勤克俭的一位铁骨头御史言官,反对的无比激烈。
宋克俭倒不是有其他心眼儿,就是个性直,脾气耿,拿忠言直谏的前辈们当模板,认为帝王无家事,君主善纳谏,应该好好听听他的道理!
朝堂上的老油条们都早早摸清了方向,知道皇帝嘴上说把立后的事拿出来商议,其实压根就不是商议,而是放个口子让大家全票通过,好给宸妃娘娘的身份更添一些贵重罢了。看似民主、实则专制。
也就宋克俭这个看不清形势的愣头青和皇帝对着干。
世家们当然想要反对,可是猎场上皇帝那一顿板子打下来,慕容尚河现在还在府邸里头躺着呢!缺了打头阵的,其他人才不要做出头鸟去惹得皇帝不快。
江烨的身体倒是恢复了些许,勉强能参加大朝会。可是江烨是宸妃的亲爹,不管他此刻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他都没有那个资格和立场出来阻拦!
所以整个朝堂上,就剩下宋克俭领着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御史,挺着腰杆侃侃而谈,“皇上!臣以为,宸妃不适合为后!”
沉络凤眼连往下扫一眼都没有,一个五品小御史,皇帝和他说话都掉价。
三省六部都噤声了,就剩几个反对派在叽叽喳喳,很是刺耳。这些御史没有背景、没有立场,自认为自己是清流,握天下正义,处处都是他们的道理。万一哪天被皇帝砍了脑袋,还觉得自己青史留名了。
这种人特别不怕死,宋克俭就是其中一位,舍得一身剐,声色俱厉,“陛下贵不可言,应该选择显赫高门的贵女为后!宸妃出身江府,身份不高,焉能匹配陛下!”
马上就有礼部侍郎顶回来,“原来在宋大人眼里,出身江府也不算显赫么?满朝文武,只有官阶高低,大家都是为朝廷尽忠之人,并无显赫与否之分。娶妻娶德,皇后之尊,只要妇德能服天下人即可。一旦立后,皇后母家自然就是承恩公府,难道在宋大人眼里,皇上的外戚之家还比不上哪家高门府邸?”
宋克俭冷哼,“立后立德,自当如此。可惜,宸妃娘娘如何以德服天下?宸妃入宫才半年有余,没有子息,嫔妃却已经死了两位(叶容华和徐宝林)!她上于国无功,下治家不利!无功无利、出身寒门,如何做皇后!”
徳言容工,德字始终是排在首要的那一号。无论后宫的实际情况是怎样,为帝王的千秋圣名计,皇后的名声一定要贤德贤德再贤德!
“如此无德之人竟然妄想问鼎后位,简直就是妲己,褒姒之流!祸害帝王声明,毁陛下一世英名!”宋克俭越说越激动,甚至转头看向上司左都御史,“都御史大人,您说呢?”
左都御史总管御史言官,宋克俭这是摆明让上司给自己撑腰。
左都御史倒也想发个言支持一下宋克俭,可惜,他的儿子外放涂州做官,正处在提拔与否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跟皇帝过不去,就是和自己儿子的前途过不去。
自己年纪大了,可以不拿自己的仕途当回事儿,可儿子的仕途却不能不顾忌。所以左都御史整个人像一只锯了嘴的葫芦,杵在朝臣中间当花瓶,一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
眼看着宋克俭洋洋洒洒的喷,沉络一点也没有任何怒意,妩媚的雪白眼皮微微一抬,似笑非笑,“爱卿的意思是,娶个女人回来,朕就变成夏桀、殷纣王之流了?”
这话把全朝惊了个大冷汗,有闻风不对的已经跪下了。
宋克俭自然也心惊胆战,但是冒死进谏的正义感还是超过了触怒帝王的胆怯,他双目圆睁,据理力争,“皇后首重妇德,而六宫为皇上开枝散叶更是本分!臣听闻,宸妃入宫半年以来,宠擅专房,祸害的其他六宫雨露不沾!如此无淑无德,宠擅专房,打压六宫,骄奢善妒的人焉能登上我北周后位,还望陛下三思!”
“……你听闻?”皇帝口吻冷淡,手指和手指搭在一起,尾音微微的扬起半个梢,那种气势立刻让全朝的官员替宋克俭捏了一把冷汗,“你说说,你打哪里听闻来的?”
还没等宋克俭张嘴,沉默许久的吏部尚书闫子航侧身出列,打擂台一样的站在了宋克俭对面儿——按理说,立后这种事和吏部没有关系,但闫子航是简在帝心的重臣,人人都知道他前途无量,假以时日,必将成为皇帝的心腹右臂。
苏倾容不在的情况下,闫子航就是丞相的代言人,他说话的分量仅次于苏倾容的分量。闫子航绝对不可能干看着一个小御史枪杆子一样的四处放炮,毁坏宸妃的名声!
……我不说话,你就当我死的不成?一个小小的御史就想在朝中长势,是打算把朝廷变成他们言官一家的朝廷?
与宋克俭不同,闫子航对皇帝递来的话梢可谓心有灵犀,“宋大人,在弹劾宸妃娘娘之前,先把皇上的话给回了!你听闻宸妃娘娘‘无淑无德,宠擅专房,打压六宫,骄奢善妒’,请问你一个四品的御史,从未见过宸妃娘娘,更未见过六宫嫔妃,这话的根据在哪!你怎么知道宸妃娘娘宠擅专房,又怎么知道六宫雨露不沾?”
不等回嘴,闫子航神色凌厉,毫不留情把话摔回宋克俭脸上,“你如果是从旮旯小道听来这话,就是信口雌黄、污蔑后宫!如果你是从正经渠道听来的,那么不妨坦荡上书,说说都是谁在宋大人你耳边讨论皇帝家事!?”
这番话堪比刀子剜心,朝上气氛骤然紧绷起来,闫子航这杀招放的真狠!这话啊,怎么回答都不对。如果宋克俭承认这是小道消息,那你一个御史,拿着点小道消息就敢往宸妃身上泼脏水,公正性和公平性去哪里了?要知道御史的职责不单单有谏言,还有求证呢!听风就是雨的,你一个御史不是渎职是什么?
而如果宋克俭说这话是打正规渠道听来的……那么更坏了,什么是正规渠道?所谓的正规渠道就是宫妃、朝臣。宫妃敢往外嚼这种舌根就是失德,失德之人的话能信么?至于朝臣,下了朝聚在一起嘀咕皇帝的后宫,你是想结党营私还是怎么着?
至于宸妃祸害的六宫雨露不沾什么的……饶是宋克俭胆子再肥,也不可能当场调阅敬事房的档案!
闫子航平日执掌吏部,在大朝会上的发言并不多。然而今日一番论辩顿时惊住了不少御史:这人的嘴巴好生利落,不张嘴则以,张嘴就要命呐!
宋克俭除了着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闫子航表情愈加严肃,“如果宸妃娘娘真的德行有失,宋大人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就赶在皇上立后的当口提,是什么居心?宸妃娘娘出身江府,身家清白,品貌端庄,哪里做不得皇后?”
宋克俭呼哧呼哧喘气,从牙缝里面挤出话来,“宸妃没有子嗣……!!”
“娘娘入宫半年,年纪尚轻,未有子嗣也是正常。圣皇英嗣,自古得来不易,就是平常百姓家,婚后一两年才传出香火的消息也是平常事。有了皇嗣再立后,的确名正言顺,但短期内没有子嗣又有何大碍?这世上谁能预知子嗣之事?”
闫子航的笑容冰冷刺骨,直接刺下最致命的一刀,“宋大人,你坚持没有子嗣就不能立后,是怀疑日后娘娘无嗣,还是怀疑皇上无嗣?或者,您根本就怀疑我北周江山无嗣?”
……闫子航你个五行缺德的!
反对派这下子全部都像被棉花给堵了嘴,呼啦啦跪下来一片。尽管心里骂的泼天抢地,也只能瑟瑟缩缩的憋红着脸。
开玩笑!再反对的话,就是质疑皇帝陛下,质疑北周的江山传承!皇帝如此年轻,就怀疑人家血脉无继……哪家的皇室也不能忍啊!
这种情势下,皇帝再问一句“立后一事可有异议”的时候,谁也不敢说话了。赞成的一派自然是大力赞扬,好话成堆,反对一派只能默默湮没在里头,眼看着木已成舟。
这原就是铁板钉钉上的事,以沉络的强硬,本该直接强下中旨的,到时候,朝臣们只有接旨的份。
可是江采衣在皇帝心中到底不一般,他不但要立后,还要立的名正言顺,立的天下诚服,立的所有人无话可说。所以,他要把事情摊开在朝堂上,再把反对的声浪彻底压下去。
日后,江采衣在皇后身份这个问题上,将不存在任何的质疑。
一时间,朝臣们看宋克俭的眼神儿都有点同情:小御史,刚刚当上御史就找不着北了吧?再不长点心,这次是吏部尚书出马收拾你,下次就是皇上亲自动手收拾你了!
你还真以为言官就什么都能说呐?皇上他虽然善于纳谏,但不代表你可以管的太宽。正经国事上递一递折子就行了,有劲儿,也千万别往不对的地方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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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茗从湖里醒来的时候,人在内务府太监的值房。
好歹是个昭仪,却没有太监和宫女搭理她。就连她贴身的侍女桐绢儿都不见踪影,她一个人冷冰冰湿淋淋的躺在床上,跟没人待见的死狗一般。
其实也不怪太监宫女,这宫里的人都是人精,早在宸妃生病的时候就已经一窝蜂赶上去献衷心了,谁顾得上搭理江采茗啊?……额,好吧,就算不能人人挤到宸妃跟前表忠心献殷勤,也断断不能靠近江采茗那个伤了皇帝心头肉的祸头子吧?
内务府刘公公回来,一见江采茗还呆在值房里,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怎么回事儿?昭仪娘娘好歹也是个嫔妃,在咱们内务府值房里头睡着算什么?”刘公公拔尖了嗓子,仿佛猫爪挠墙,听得江采茗一阵晕眩。
旁边有下手的小公公赔笑,腆着脸解释,“刘公公,茗昭仪的宫室本该由宸妃娘娘指派,可宸妃娘娘睡着,皇上不叫打搅。昭仪娘娘只有封号,没有住处。咱们也不敢擅自决定,只好让她先呆在值房里……”
刘公公怒喝,“一群没成色的,哪儿也没有嫔妃睡内务府里的规矩!内务府的太监们勉强还算半个爷们呢,来来往往的,当咱们这儿是戏班子?我看,宫里规矩越发差了!怎么擅自上龙床还嫌不够,又来太监的值房睡觉?这都是些什么货色干出来的事儿?”
傻子也能听出来这是指桑骂槐,敲窗子给门听,江采茗羞愧的头都抬不起来,紧紧抓着手里的湿冷裙角。值房里没有火,她冻得嘴唇发紫,裙子贴着腿根,还在滴水。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惨成这幅样子,可是刘公公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他因为常满禄的事,心里看不上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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