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
临走前,沈络指了指江采茗,“既然是晋侯爱女,便是封个昭仪才不算委屈。”
周福全高兴的连连哈腰,在一众贵女妒忌的目光中小跑至江采茗面前,笑道,“姑娘好福气,今天这麽多金枝玉叶,皇上偏偏点了你做蓬莱阁的主位,从二品的昭仪呢!”
江采茗不卑不亢的对着周福全盈盈一福,便由众侍女环绕着下去了。
唯有江采衣,将目光从帝相互携互伴的身影中收回来,然後在江采茗身上缓缓绕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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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讯一早飞马传入晋侯府邸,侯爷江烨十分欣慰,夫人宋依颜更是喜得红光满面。还没等江采茗回府,阖府上下就已经忙不迭的挂起彩灯,贴大红喜字,洒扫焚香,祭拜祖宗。
江采茗的车马还没有抵达府门口,就远远听到鼓乐声和鞭炮劈里啪啦作响的声音,红色的灯笼高高挂了一条街,映得一条街如同蒙上了红色绸缎。
五光十色的头面流水一样的摆出来,参汤鹿肉,珊瑚玉石洋洋洒洒从府门口摆到江采茗的闺房,房中,一袭桃红嫁衣,静静铺开在锦绣鲛丝锻被上。
江采茗红着脸踏入府,宋依颜就率领全家上下迎了上去,江烨满面春风,挽着宋依颜的手齐齐跪地,恭敬对江采茗拜了又拜。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昭仪娘娘万福!”
恭贺声此起彼伏,江采茗娇柔的低下头,只是眼底的喜悦怎麽藏也藏不住。
“茗儿,快来看看!”
宋依颜拉着女儿的手走入闺房,各种胭脂水粉、玉容花粉、花钿步摇细细试过,喜来挽云鬓,将江采茗打扮的越发娇美动人。
江采茗的目光转到床上的那一袭嫁衣上,登时面颊仿佛秋霜染透的枫叶般红艳,绞着小手低垂下头去。
“茗儿,这是娘早早就为你准备好的嫁衣,你看看喜不喜欢?”宋依颜问。
江采茗娇羞点头。
“皇上册封你为昭仪,只是个嫔妃,嫁衣不能做正红色,”宋依颜似乎想到了什麽,眸中喜中带着酸楚泪,盈盈欲滴,“茗儿,虽然帝王妃妾尊贵无双,但到底不是正妻。”
“娘,”江采茗知道母亲在伤心什麽,连忙起身扶宋依颜坐下,“娘莫要伤心,皇上如今宫里并没有高位嫔妃,女儿此次进宫就是二品的昭仪,已经是皇恩浩荡了,日後,又焉能知道不会有穿上正红色的那一天呢?”
宋依颜闻言转悲为喜,连连点头,紧紧握着女儿柔细的手腕,“是了……”她哽咽,将女儿一脸羞喜交错的神情收入眼底,那不容错认的少女心魂荡漾神色让她似有所悟,不禁柔声细问,“茗儿,皇上的模样你可看清楚了?你心里……喜欢他麽?”
江采茗闻言突然微微润湿了眼眶,枕着宋依颜的肩头突然呜咽起来,“娘……”
欣喜的泪滴润湿了宋依颜的衣袖,江采茗紧紧抓着母亲的袖口,“娘,你可知道,女儿喜欢皇上,喜欢了好多年!”
窗外月华如练,她倚靠在母亲身侧,一字一句讲来。
讲多年之前,她如何在曲江池畔对他惊鸿一瞥,深深眷恋,寻觅多年,讲她如何多年来苦练德容妇工,只求有朝一日伴在君王侧,讲她是如何眷恋沈迷。
看着女儿的神色,宋依颜有喜有忧,轻轻拍着江采茗的脊背,“茗儿啊,你果然和娘一样,是个痴情的。当年,娘亲也和你一样,对你爹爹一见锺情,就将此身交付了去。”
宋依颜又喜又忧,心疼的抱紧女儿,心底阵阵凄凉酸楚,“茗儿,你能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娘亲自然替你高兴,可是……你要知道,皇上和咱们普通贵族不一样,他的身边,将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他永远都不会一心一意的对待你……”
自古帝王寡情呵!
江采茗微微一笑,低下头,桃红嫁衣上绣着片片青鸾鸟翻飞的羽翼,她的泪珠滴下来,在锦绣上晕开一丝凄楚,“娘亲,我不求皇上对我一心一意,我只求能够长伴君侧,只求留在我爱的人身边,茗儿就知足了。”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
宋依颜满心不舍,噙着眼泪看女儿如同幼时一样撒娇的趴上她的膝盖,柔柔磨蹭。
“不过,近日选秀的有那麽多贵女,有郡主也有县主,皇上却偏偏只封你一个人为昭仪,可见是对你亦有情。”许久之後,宋依颜欣慰的笑道。
江采茗重重点头,长发散开在桃红嫁衣上。
母女就这麽相拥坐了一夜,看着月色上中天,西沈,然後朝阳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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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侯祖宗祠堂前,江家大小姐江采衣亲自拿了扫帚,清扫昨夜欢庆时落在台阶上大红鞭炮炮衣。
早晨清冽的风,缓缓吹过发丝。
“大小姐,你何苦亲自扫这台阶呢?”
江采衣的贴身侍女星儿急的想要抢过她手里的扫帚。
江采衣微微一笑,对周围来来去的人投来的轻视、惊讶的目光视而不见,“星儿,你说,宫里的教引姑姑什麽时候前来接昭仪入宫?”
星儿答,“约莫是傍晚时分。”
江采衣闻言点头,扫帚细细的,慢慢扫过每一台阶梯,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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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晋侯府邸挂满了灯笼,府门打开,迎着鱼贯而入的宫廷内监和姑姑宫女们。
年长的姑姑一身庄重的宝蓝礼服,奉旨念道────“封晋侯府江烨嫡女门着勋庸,地华缨黻,誉重椒闱,德光兰掖,着封为从二品昭仪,六月九日入宫。钦此。”
江采茗璎珞严妆,桃红嫁衣紧紧裹在身上。面上贴了花钿,头发松松挽成望仙髻,垂了几缕坠着米珠的发丝在胸口,斜斜弯下来,坠下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小珍珠流苏,将她的面容映衬的仿佛一支含苞待放的芙蓉。
她轻颤抖着指头接过圣旨,收入怀中,俯身拜了又拜。
教引姑姑和江烨互相拜了拜,对江烨笑道,“昭仪娘娘还没有入宫,就这样温婉有礼,一定会得陛下疼爱。”
宋依颜连忙将准备好的财物礼品分发给前来颁旨的各位宫人,人人脸上喜笑颜开。
远处,江采衣轻笑一声,转身入房,散开头发,对星儿说,“今日大喜,替我上妆。”
星儿愤愤不平的替她梳发,“小姐,这算什麽,江采茗被选为昭仪,打扮成那样就罢了,小姐你梳妆做什麽?”
江采衣淡淡勾着唇角,将镜子摆正,手指缓缓撸过一握丝滑长发,镜子里的人影在傍晚的红霞映出秀丽神采,“星儿,你可别忘了,昭仪入宫,须有家人随侍送嫁,我作为江家长女,可是要将娘娘一直送到地玄门口呢,不好好梳妆怎麽行?”
她的背脊向後靠去,看着房顶轻薄的瓦檐,落霞红光如水,点点晕染了天际的浮云,火烧火燎。
“星儿,”她微笑着,拿起牙梳,“去将我前几日定做的天水碧色裙子拿来,我要穿那一件。”
妆台上胭脂盒打开,点点光晕,比晚霞更加明亮。
江采衣拿起一支东珠点翠簪子,用簪子尾点了一点红色胭脂,对着镜子,在眉心点上了一抹朱砂般的红。
“宫里,有没有萤火虫?”她轻声问。
镜子里倒映出的人影风流而嫋娜,只是唇瓣的笑意寒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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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之前,江采茗需要在祖宗牌位前拜别。
晋侯江烨携夫人宋依颜坐在上首,宋依颜一身橙红纱绣金的锦衣并莲花合欢刺绣,握着手绢频频拭泪。
江采茗即将和家人分别,泫然欲泣的在江家宗庙祠堂前哭道,“爹爹,娘亲,女儿去了。从此不能承欢膝下,请受女儿一拜!”
江烨连忙走下台阶,而江采茗已经跪在祠堂台阶前,躬身下拜行大礼。
她的额头磕在台阶上,一阵冰冷幽凉。
江采衣站在教引姑姑身後,笑吟吟的看着她磕头。
江烨扶起女儿,语重心长的握紧她的手腕,“茗儿……”
话语未出,已然哽咽。
缓了许久,他饱经风霜的清俊面庞闪过不容错辩的心疼和不舍,江烨看着这个自幼最疼爱的小女儿,拍着她的手背连连嘱咐,“茗儿,皇上并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向来後宫都是波谲云诡,是非纷争不断的地方。而你今日一枝独秀被封为昭仪,只怕进宫以後更会惹来许多红眼,你从小就性子柔善可欺,爹爹真的很担心你……”
“爹爹……”江采茗泣不成声。
江烨疼惜的理了理江采茗的发丝,“茗儿,你且记住,此番进宫,一定一定要远离是非,谨言慎行,专心伺候皇上。你是爹爹的爱女,爹爹不指望你飞黄腾达,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得到皇上疼爱,爹爹就知足了。”
“侯爷,吉时到了。”教引姑姑在一旁催促。
江采茗将手缓缓抽出,一步三回头的,泪光娇怯,上了宫里前来接引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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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渐渐沈下去,血一般的阴沈。
月亮在冷风中探出头来,吹得马车前两串红灯笼在风里摆荡。
此次一同册封的几位小主车马纷纷停在地玄门口,马车宽敞,能毫不拥挤的坐下七八人。
江采茗端坐在马车正中央,对面坐着的,是她的长姐江采衣和数名宫女。
两姐妹向来不亲厚,江采茗心底一直对江采衣有种莫名恐惧感……自从几年前江采玉故去後,这个姐姐就仿佛连灵魂都被封冻,笑一笑都犹带寒意。
而今晚,她的笑容益发诡异。
江采茗低喘一声,按住鼓噪起伏的胸口,勉强压抑着心口越来越剧烈的不安。
一炷香之後,地玄门就会开,江采衣也会随着车马返回晋侯府,这一辈子恐怕也不会再见。
只要地玄门打开,她进宫之後,就一切都安宁了……
正在想着,车厢里的宫女突然惊叫一声,嗔目结舌的看着江采茗的脸!
“昭仪娘娘……昭仪娘娘……”
她慌乱的神色如同见到了鬼!江采茗心头猛然剧烈跳动,看着那宫女七手八脚的爬出马车!
“怎麽了?怎麽了?”江采茗慌乱的站起身,却被头顶的马车碰到了头顶,失力一跪倒在马车里。
下一秒,教引姑姑打起帘子进来,那原本温和淡定的目光在扫上江采茗的脸蛋时,顿时铁青!
“怎麽回事?昭仪娘娘的脸怎麽成了这个样子?”教引姑姑失声喊道。
有宫女递上铜镜,江采茗颤抖着双手结果一看,登时脸色煞白,如同看见了鬼!
铜镜里,女子有一张俏脸,眉如小月,鼻如悬胆,唇如樱桃,鲜柔娇美,只是原本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布满了红色的斑疮!
头昏沈沈,江采茗尖叫一声,只觉得浑身热痒,身子一软倒在了马车里!
“糟了,昭仪娘娘发烧昏厥了!”
宫女摸到江采茗的肌肤,慌乱的哭,泪珠子一颗一颗掉落。
眼看着地玄门就要开了,这位新封的昭仪居然成了这副鬼样子?如此失仪,也算是接引宫人的失职,只怕到时候她们全部逃不过杀身之祸!
教引姑姑更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僵硬的立在那里,冷汗颗颗滴下,不停蠕喏,“怎麽办,昭仪娘娘还未入宫就昏倒了,容貌损毁,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一只端坐在一旁的江采衣缓缓站起来,洁白秀美的脸庞在灯火中分外明媚,娇盈婉转。
她欺身攀在教引姑姑身侧,低低笑语,“姑姑,江采茗人还没进地玄门就倒了,只怕姑姑和宫人们难逃陛下惩治罢?”
她语气幽凉,眉目间净是同情,反手抓住惊慌失措的教引姑姑,声音中含着不容错辩的安抚和温柔。
教引姑姑语无伦次,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昭仪娘娘,昭仪娘娘她怎麽会突然……”
江采衣扶紧了姑姑,笑吟吟的问,“姑姑,昭仪娘娘就一定是江采茗麽?”
教引姑姑迷茫的抬起头,眼前的姑娘长发如瀑,甚少装饰,却自有一股贵门女儿的清雅气息,不禁哑声禀告,“当然,这昭仪娘娘是皇上御笔亲封的……”
江采衣柔声笑,将圣旨从昏倒的江采茗怀中抽出,展开。
“嬷嬷,你看,皇上的旨意是────‘封晋侯府江烨嫡女为昭仪’,并不是封‘江采茗’为昭仪啊。”
她微笑。
教引姑姑僵硬抬头,“姑娘的意思是……?”
“我也是江家嫡女啊。”
缓缓的,江采衣弯起了眼睛,嘴角温柔带笑,一字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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