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 作者:阿昧(起点vip2012-03-28完结)
她正诧异,忽见乔姨娘虽则扶着苏静初,一双眼睛却朝着正房的东次间瞟了又瞟,这让她猛然间明白过来,苏静初的晕倒并非偶然,而多 半是乔姨娘母女早就知道万姨娘住了正室才有资格住的东屋,担心两房人争吵起来累及了她们,所以要借机早早躲起,以免受了无妄之灾。看 来都是机灵人儿,晓得明哲保身呀。
她们这一走,院门口就只剩下了苏静姗他们嫡亲的三口儿,苏留鑫很是觉着没脸,又有些不好意思,忙领着苏静姗和计氏朝正房走,一路 走,一路道:“太太,大前天我就叫乔姨娘把东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你住。姗姐,你住东厢,你二姐和四妹都在那里。”
说话间三人已进堂屋,一眼便瞧见东边的屋子房门紧闭,分明是从里头上了锁,苏留鑫今日一再的没脸,这会儿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便是 举掌拍门,将那里头的门栓震得哗哗响。他一面拍,一面叫:“万姨娘,开门,这不是你住的屋子。”
东屋里头悄然无声,任苏留鑫怎般敲门怎般叫唤也无人应答。苏留鑫满脸尴尬,只得来同计氏打商量:“她娘,不如你先住西屋,等她出 来我再与她说?”
岂料惯常好脾气的计氏这回却十分地坚持,她道:“他爹,住西屋本没甚么,大不了让人以为我是个妾,只是我千里迢迢地到东亭县来, 不为别的,只为给咱们姗姐寻门好亲,我不能放着东屋给一个妾住,倒让人以为我们姗姐是姨娘养的——虽说我一直住在乡下,可也晓得而今 这嫡女好嫁,庶女难嫁,若是姗姐被我拖累得成了庶女,寻不着好婆家,岂不是误了她一生?”
让苏静姗进城寻婆家,可是苏留鑫的主意,他听了计氏的这番话,愈发觉得无地自容,慌忙再走去东屋前,把门拍得山响。
眼见得苏留鑫的神色越来越尴尬,计氏待要上前帮着些,却叫苏静姗扯住了衣角:“娘,这万姨娘好个不懂事,咱们却不好在这里看爹的 笑话,不如避了开去。”
计氏以为苏静姗是想让她避入厢房或后院,于是道:“避?避到哪里去?还是让娘去帮你爹训斥几句。”
哪晓得苏静姗却道:“娘,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宝贵得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与些个女人的争争吵吵上,不如扭头走开,自去吃吃喝喝 ,玩玩乐乐,岂不快活?”
计氏笑了:“小人精,你想去逛街就直说,娘还能拦着你不成,咱们又不是那等大户人家,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大户人家 ,生在这苏州,无事也要出门逛一逛的。”
苏州女子好游,往往外出抛头露面,这是人尽皆知的,而东亭县隶属苏州,自然也差不离,然而苏静姗真不是为了逛街才讲那番话,她是 真真切切地觉得,同一个小妾争来斗去的,没得跌了自己的身价,更是浪费了自己的时间。
计氏究竟是宠爱闺女的,朝着面红耳赤仍在奋力拍门的苏留鑫望去几眼,答应了苏静姗的话:“也罢,你爹是一家之主,却被个妾逼成这 样,让人看了笑话,我们要是还待在这里,只能让他更难过,不如出去避一避罢。”
苏静姗见计氏同意,高兴地应了一声,转头冲苏留鑫道:“爹爹,我同娘出去逛一逛,等万姨娘腾了屋子再回来罢。”
苏留鑫正是难堪的时候,自然乐得娘子闺女不在跟前看笑话,于是爽快地点了头,道:“去罢,出了门右拐,顺着道走,甚么玩物儿都有 ,若是累了,就雇个轿子回家,告诉轿夫到苏记绸缎庄,也迷不了路。”
苏静姗把路记在心里,拉了计氏就走,出了门,却不急着上街,而是拐进了自家的绸缎庄。计氏正诧异,苏静姗却已是冲柜台上喊道:“ 掌柜的,我爹让我来挑两匹料子,好与我和我娘做衣裳。”
她与计氏身上的衣裳都是补丁摞补丁,做件新的倒也在理,掌柜的不疑有他,赶忙地指挥伙计将一摞布料堆到柜台上,以供苏静姗挑选, 又亲自举了把大剪子站在一旁,准备等苏静姗选定,就帮她裁一块下来。
可哪晓得苏静姗说的“两匹料子”,就真是两匹料子,半点客气的也没有,掌柜的眼睁睁地看着她实打实地挑出两匹还没开过剪的新料子 就朝怀里搂,眼睛都直了:“三姑娘,做两身衣裳,用不着那许多布……”
苏静姗却跟没听到似的,只不住地摩挲那布料,问道:“我们打乡下来,还没见过这样好的料子呢,瞧瞧这手感,水样似的,再瞧瞧这纹 路,这花样……啧啧……还要请教掌柜的,这是两匹甚么布?”
掌柜的听得她盛赞自家布料,身子又轻了,挺起胸脯,颇有些自豪地答道:“三姑娘好眼力,这是两匹刚进来的织金妆花缎,一匹织的是 奔兔,一匹织的是牡丹。”
“织金妆花缎,好,好,就是这两匹。”苏静姗抱起这两匹布料,转身就走,计氏见得沉重,赶忙接过一匹,帮她拿着。
“三姑娘,这两匹织金妆花缎,可是一匹能卖百两银子……三姑娘,进价也得好几十两哩……三姑娘,三姑娘……”掌柜的边喊边朝外赶 ,跑得气喘吁吁,可哪里追得过田间地头长大的苏静姗,还没等他追到街上,就瞧不见她们的影子了。
正文 第三章 逛街
计氏回头看了看被甩在身后的苏记绸缎庄,又看了看怀里的织金妆花缎,为难地道:“囡囡,百来两银子一匹的料子,又是织了金线的, 只怕要达官贵人才穿得,咱们还是还回去罢。”
苏静姗笑道:“娘,就算咱们要穿,这会子也找不着裁缝铺裁衣裳去。”
“那你这是要……”计氏一句话没说完,就见苏静姗直直地朝街边的一家当铺走去,她只得赶忙跟上。
苏静姗进了当铺,招呼一声朝奉,将怀里的布料搁在柜台上,又示意计氏把她怀里的那匹也放下。
那朝奉摸了摸料子,又抬起眼皮看了看苏静姗母女的衣着,懒洋洋地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两。”说完又补充道:“两匹。”
百两银子一匹的布料,被生生砍去一半,朝奉琢磨着,瞧这母女俩的穿着打扮,定是急着用钱,要是这小姑娘嫌钱少,他就来一句“嫌少 就别当”,她被一激,多半就当了,这年头,人都这样儿……
朝奉正美滋滋的想着,却听得苏静姗道:“一百两太多,我只要一两。”
两匹上好的织金妆花缎,只当一两?朝奉的瞌睡立时被惊醒了,直愣愣地望着苏静姗,说不出话来。
苏静姗指了计氏,笑嘻嘻地道:“我同我娘出门来逛,抱着这两匹布忒不方便,因此到贵当铺寄存寄存。”
寄存?朝奉实在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
苏静姗忙问:“要还是不要?”
既是生意上了门,又哪有朝外推的,朝奉撇撇嘴,朝抽屉里摸出一两银子,丢给苏静姗,又抽出张当票子来填了,一并与她。
苏静姗掂了掂银子,递给计氏,计氏到底觉着不妥,犹豫道:“囡囡,这样不好罢……”
苏静姗笑道:“娘,怎么不好,铺子是我爹的,我又是我爹的亲闺女,这亲闺女花亲爹的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计氏心道这也有理,再一思忖,一两银子当掉的布料,她也还赎得起,万一苏留鑫发脾气,她自掏银子赎回来就是了。她这样一想,心就 宽了,当即接过银子和当票,揣进怀里。
母女俩这便当掉布料,肩挎装了行李的小包袱,空着手出了当铺,来到街上。
苏静姗这才得空好生瞧一瞧这热闹的东亭县大街,她所站的位置,是十来家绸缎庄扎堆;往前,是一间挨一间的成衣铺子,无论铺面大小 ,门前都无一例外地挂着“苏样”的牌子;再往前,却是小摊贩林立,间或又有相面的道士,候客的轿夫,那些小贩,都戴着六合一统帽,穿 着干干净净的短衣,或热情待客,或大声吆喝,生气勃勃。
在小摊贩后,离得三五步远,又有果子行、卖糖食的铺户、酒店、饭铺,烧饼店、素面店,不一而足。
街道尽头,是一十字路口,聚有数名肥壮汉子,头戴阔边深网,身穿青布衫裤,手拿青布长手巾,脚蹬靸鞋。计氏见苏静姗不住地打量, 便告诉她道:“前几年来东亭县时听你爹讲过,那是脚夫,平时在这里站着,一遇见人家有大事,便唤去帮忙。”
苏静姗笑道:“我这显见得是乡下人进城了,连个脚夫都瞧着新鲜。”
庶出的城里住,嫡出的反在乡下长,计氏心头一酸,忙拉她到小摊贩前,要买点心与她吃。
这东亭县到底是吴地第一大县,即便是路边支的小摊,也十分地用功夫,瞧那瓦罐里熬煮的馄饨鸡儿,看样子起码炖了一个多时辰,鸡汤 金黄,馄饨雪白,葱花鲜绿,端得是精致非常,苏静姗就拉了计氏到这卖馄饨鸡儿的桌边坐下,唤得一声,那支摊的老汉便现下了两碗端上来 ,扑鼻喷香,惹人口水。
在这寒冬里,苏静姗喝一口热气腾腾的鲜汤,直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再吃一枚皮薄馅多的馄饨,从内到外就都被熨得妥妥 帖帖了。
计氏见苏静姗吃得香甜,欢喜不已,但她到底还记挂着苏留鑫,待得吃罢,便对苏静姗道:“囡囡,咱们家去罢。”
苏静姗心道,她们在这里溜达半晌,也没见苏留鑫来接,多半是东屋的事情还没解决,此时就算回去也无用。但她看到计氏殷殷的眼神, 这话就讲不出口,只得道:“依娘,那便家去罢。”
此时她们所在的位置,离苏记绸缎庄着实有些远了,但母女俩都是在乡下走惯了路的人,当下也不雇轿,就靠一双脚丈量着走回家去。但 才到自家铺子门口,就听得两名小伙计靠在门边嗑牙,一个道:“后院里又吵吵半天了,为甚?”另一个道:“瞧你那木样儿,听声儿也该听 得出,是东家和万太太又拌嘴了。”
苏静姗心想,看来自己猜对了,后头果然还在吵架,万姨娘尚未搬出东屋。
而计氏却是气得发抖,万太太,一个妾,伙计居然称她为万太太!原来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万姨娘都是以主母自居的,计氏只觉得一股怒 气直冲脑门,发昏发涨,遂不管不顾地迈开步子朝后面院子冲,欲寻万姨娘问个明白。
眼见得计氏就要冲进铺子旁的甬道,苏静姗手疾眼快地拽住她胳膊,慌忙道:“娘,莫教人瞧笑话呀!”
计氏身子结实,怕自己的冲劲儿把闺女带倒,只得停下脚步,回头望苏静姗。
苏静姗如何不知计氏恼的是甚么,忙凑近两步,小声劝道:“娘,他们吵架,已是让伙计们瞧笑话了,好不丢脸,咱们就别跟着掺和了, 没得丢人现眼,还是找个地方先住下来,从长计议。”
计氏此时也醒悟过来,这是城里,不比乡下,这会儿若是冲将进去,泼妇的名声怕是免不了,虽然她不怕背包袱,可为了一个妾被人说道 ,实在是划不来。
道理浅显,做起来却不易,就说这一口气憋在胸口,怎一个闷字了得,计氏一时气性上来,拉起苏静姗就走,一路走还一路忿忿地道:“ 走,咱们去住店,他们不来请,咱们还不回去了。”
正文 第四章 住店
计氏带着苏静姗,走到一家挂着“陆家饭店”的客店前,打算进门问问价钱。这家“陆家饭店”,同东亭县别家客店无二,共分两层,一 楼卖饭,摆了十数张木桌木椅;二楼则是客房,门上挂了号牌。
计氏母女俩刚踏进客店大门,便有跑堂的迎上前来,那跑堂的肩上搭着白手巾,当看到计氏母女俩身上的衣着时,眼神明显犹豫了一下, 但还是趋步上前,响亮地招呼:“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哪?”
苏静姗看了看计氏,正要作答,却听得旁边传来一嗓子激愤的声音:“伤风败俗!简直是伤风败俗!我本以为满天下也就只有苏州女子才 不知廉耻,抛头露面地满街乱跑,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东亭县也学起来了!”
苏静姗惊讶地朝说话处望去,只见得就在门边的桌子上,面对她坐有一名年轻公子,这公子头系青丝带,玉簪束发,又着一件月白色团领 衫,眉清目秀,很是俊美,只是这讲出的话,实在是不怎么动听。
他讲话时,眼睛正是望向苏静姗,然而在接触到苏静姗目光的一刹那,却又抿了嘴,红了脸,迅速别过头去。
苏静姗待要回击一二,人家却又没指名道姓,若是贸然开腔,只恐怕是自取其辱。她正皱眉,计氏却碰了碰她的胳膊,道:“囡囡,你瞧 那不是你二哥?”
苏静姗顺着计氏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出言不逊的公子旁边,果然还坐着一名锦衣少年,丹凤眼,尖下巴,瞧模样果然正是她那才见过一面 的二哥苏远光。她记得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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