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 作者:扫雪煮茶(晋江vip2013.12.23完结)





    英华便道:“你上前瞧瞧,是不是萧公子手里那块。”
    三叶嫂子一步一扭扭到贤少爷面前,羞态让人不忍直视,扯住那块手帕拉开来看一看,欢喜道:“这是小妇人的,上头还绣着人家的表记呢。”说着就往怀里扯。
    贤少爷被三叶嫂子的羞态吓着了,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三叶嫂子已是把那块手帕握在手里抖开给那群妈妈使女看,苦笑道:“我娘家姓田,所以手帕上都绣个绿丝线的田字做表记。不晓得萧公子为何要认定这块手帕是咱们小姐的。”
    那块旧手帕的一角,果然使丝线绣着一个田字。林禽便从英华的袖子里抽出一块手帕,走到三叶嫂子身边抖开,道:“咱们小姐虽然不爱奢华,也不使那样的。”
    两块手帕在太阳光底下一照,一块半新不旧,下角绣的“田”字只能说还算精细。另一块虽也是半新不旧的,料子好了不晓得多少倍,太阳光一照,越发看得出那块手帕软厚轻密,是最上等的纱料,手帕一角绣着几茎墨叶一枝青兰,活灵活现好似画儿,极是雅致,却无表记。这两块手帕俱是旧的,哪一块是小姐用的,哪一块是老妈子用的,一目了然。
    林禽又道:“我们小姐的东西都记的有帐,每日都要查考,若是丢了什么,翻帐一查就知。不是随便在我们院子里偷块手帕就说是我们小姐的。”说着眼泪就出来了,泣道:“这般诬我们小姐的清白,是当我们是死人么。”
    英华冷笑道:“萧贤,我不晓得我哪里得罪了你,你和你妹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说那种恶心人的话。”说着把剪子亮出来,喝道:“你不仁我不义,你不想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给我把萧贤按住,姑奶奶我今日不扎他个满脸开花,我就不是柳三娘的女儿。”
    英华带来的妈妈丫头一哄而上,去扯萧贤手的,去抱贤少爷的腰的。七手八脚就把贤少爷按倒在地。众管事和席五郎实不不曾想到小小姐性烈如此,说动手就动手,俱都愣住了。再遥看柳五娘在院口袖手呢,就没有人敢上前打拦的。
    英华举着剪刀就去扎萧贤的脸,那手稳稳的执着银剪,磨得雪亮的剪尖直逼萧贤的眼珠。
    萧贤看雪亮的剪子就要戳到面前,唬的怪叫乱扭。英华一剪就戳进贤少爷的发髻,把剪子扭了几扭,就把贤少爷的发髻剪断了。贤少爷披头散发,扭来扭去尖叫,活像个鬼,偏两手被牢牢按住,哪里挣扎得开。
    英华举着剪刀比划,好似在寻下剪处,道:“你乱说污我清白,我要先扎瞎你的眼,划花你的脸,叫你活不成。”就拿冰凉锋利的剪刀贴贤少爷的脸划来划去。
    休说扎瞎了眼,便是划花了脸,也没得资格考进士做举人呐,贤少爷一心想做官的人,冰冰凉的剪子抵着脸,就要扎进肉里,如何不怕。唬的他眼泪都淌出来了,大喊:“不要扎我。是我错了。”
    英华费好大力气,等的就是这句啊,闻言慢悠悠道:“你错在哪里?”
    “我只说说了那些话,你必气的哭,要五姨替做你主,我便要外祖父替我做主,这事闹开你婆家必退亲,你无人可嫁,只有嫁我。”贤少爷只觉面上一凉 ,大喊:“是我想错了呀,你看在五姨面上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英华冷笑着把剪刀收起来,道:“想娶我就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呸。”退后几步,道:“把你们准备的棍子亮出来,打。”
    
    91补刀
    
    女兵女将们听得号令,亮出家伙,乒乒乓乓直朝贤少爷身上招呼。这一回比不得上回英华揍清小姐留手。丫头婆子们都是满肚子的怒火,抡起棍棒来分外用力。
    贤少爷哭爹喊娘,拼命喊五姨救命。柳家管事俱都袖手静站一边,英华撸着袖子只冷笑。虽然英华事前叮嘱不要打贤少爷的要害,然贤少爷挣扎翻滚不停,几个妈妈们手里的棍子不是不小心扫到脸,就是刮到头,不多几下贤少爷那张俊脸就成了盛杂色果子的盘子,上面红也有青也有绿也有黄也有,只是眼泪鼻涕糊的到处都是,卖相实在不大好。
    贤少爷这个卖相落到诸管事眼里,除去那几个三娘手底下的老管事眉眼带笑满面欢喜,大家俱都心惊——这位英华小姐着实厉害,今日这事不曾让任何人插手,她两下就处理的干脆利落。
    说起来,若是表兄表妹两情相悦,送个手帕递封书信原也没什么,长辈们高高兴兴请媒说亲便是。然女孩儿已是定过亲,还再三勾搭表兄,闹得亲友皆知,何止是不要脸,简直是淫*贱*无*耻。便是再开明的人家,也不会要这样的女孩做儿媳妇的。
    更何况王翰林前头那位夫人还生儿有女,将来一堆孙女要择配,若是姑姑因为那种事退亲再嫁,门第相当的正经人家谁还乐意和王家结亲?便是柳家诸亲中和英华走的近些的小娘子们,婚配都有可能受连累。贤少爷不过说几句话,要累多少不相干的女孩儿亲事不谐,家庭不和?
    贤少爷为着他想娶英华小小姐,拼着让英华一辈子站不直,让王家在亲族里抬不起头做人,要教王家不和吵闹,还害了许多小娘子的一辈子幸福,为人何其自私用心何等恶毒。
    能在柳家做到管事,多少都有些本事,没有一个是笨人。贤少爷已是招了,让小小姐打两下出气也罢了。此时若是上去拦,分明是送上去陪打的。便是平常跟贤少爷要好的席五郎,都觉贤少爷行事恶毒,心性凉薄,不是可交之人。所以满院子的管事二三十个,大家俱都安安静静站着看贤少爷挨揍,一个出头去拦的都没有。
    柳五娘站在院门处听的清看的真,实是气坏了。 萧家兄妹虽然各种闹招人烦,然便是把他们迁出去住,还打算扣他们钱粮,也是想逼萧贤面对现实,发奋图强,想让萧清学着管一管家,将来嫁人可以脚踏实地过日子,用意也还是为他们好。柳五姨实是把他们当自己人拉扯才会如此费力不讨好的行事。
    可是看萧贤今日行事,何止没有把柳家当亲人,便是仇人行事都没有那么狠毒。
    今日英华若是没有这样机灵,哪怕软一点点,萧贤一口咬定英华勾引他,英华便是再赌咒发誓说没也有也不管用。晓得的说是萧贤胡说,不晓得的便是说萧贤不好,也要加一句英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柳家大宅正当青春妙龄的小娘子□个,他怎么不说别人只咬她?便是长辈出头把此事强压下来,也压不住悠悠众口背地里的议论。
    遇到这种事的小娘子们,性子软些儿的,便是另许人家嫁过去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将来日子过的如何可想而知。若是性子急燥些儿,忍受不得零敲碎打的闲气,说不定就出人命了。柳五姨觉得似萧贤这样行事,女孩儿们沾上了都没有好下场,便是打杀他都不可惜。何况那几个使棍棒的甚有章法,虽然看着下手重,实是避开要害,便是多打几下也无妨。所以柳五姨也不上前。
    贤少爷打小儿也是娇养长大的,小时候到学堂念书送先生的礼厚,也没真挨过先生的板子。今日这一棍一棍打到身上,疼得都钻心哪。他又怕痛,又怕破相,棍子还未挥到,就吓的尖声惊叫。他越叫,挨着擦着从他面门经过的棍子棒子就越多,直吓得他上牙搭着下牙咯咯做响,全身如抖筛一般不停颤抖。
    英华原是等人上来劝的,谁知管事们也没有出头的,便是柳五姨也不过来。她看贤少爷那个样子实是打怕了打垮了,再打只怕要出人命,便对柳一丁使了个眼色。柳一丁也晓得管事们是不敢劝,五娘子此时又不能劝,也只有他能上前劝一劝,只得苦笑着上前虚拦,道:“似萧公子这般,原是打死也活该。只是嫂子们挥了这半日棍棒,想来手酸,不如歇歇?”
    英华便哼了一声,掉头就走。小海棠分明看见自家小姐与柳一丁递过眼色柳一丁才说话的,晓得他两个是做个台阶好收手。便一挥手道:“咱们走。”
    嫂子们七手八脚把棍棒掷在地下,偏三叶嫂子蹲下去捡了根棒槌走到贤少爷身边,捡那大腿肉厚的所在奋力敲了数下,又吐了一口唾沫到他身上,骂道:“老娘的手帕也偷,什么狗屁少爷公子。”
    方才贤少爷还嫌人家小姐不端庄,转眼老妈子就来补刀。柳三娘家的人,打起脸来都是啪啪响啊。众管事想笑又不敢笑,都扭过头看风景。
    贤少爷被这几下打的,面上杂果盆子里的果子都成了枣红色,若是体质再虚一些,必定仰面喷血以示悲愤。事实上,贤少爷真是想死的心都有。早晓得王英华彪悍至此,娶回家照这样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他还要不要活了?便是生的再美,他也不要娶的,贤少爷眼角又渗出两滴晶莹泪珠。
    柳五姨缓缓走到贤少爷面前,冷笑道:“萧贤公子使的好毒计。你既然把咱们当仇人待,咱们也不能把你当亲人。从此以后,柳家与萧家两不相干。”
    “五姨。我错了哇,我再不敢了。”贤少爷哭声沙哑,一抽一噎,两只胳膊软绵绵想去抱柳五姨大腿,想是打的重了,略举就塌了。“五姨不要不管我们。”
    柳五姨移开两步,慢慢道:“萧贤,人可以有野心,却不能有坏心。若是行事刻薄歹毒,至亲至好都是你的踏脚石,谁还敢和你打交道?柳一丁,你去车马行雇几辆车,把他们兄妹行李送回泉州去。另外传我命令与柳家各地商行,从此以后柳家不收泉州人做管事伙计,也不与泉州萧家做生意。”
    “五姨把他们兄妹送回泉州去了!”英华脸上露出笑容,追问:“真的送走了?”
    小海棠欢喜点头,笑道:“上午就送走了。说起来,五姨还是偏疼咱们二小姐。”
    英华微笑道:“偏疼我自然是有些儿。其实也还是我运气,萧贤这鸟人禁不得吓又捱不得打,略收拾就脓包了。若是他再硬气些咬死那些胡话,难道我真拿剪子扎他的脸?说不得五姨还要上来打压。万幸叫他说出他想娶我的话来,他就落了下乘。你说,我到杭州来才几日,又不曾与他好脸色,他怎么就能想娶我了?为着娶我还要这样闹?”
    小海棠摇头。
    英华冷笑数声,道:“他的心只怕大的很。”
    “二小姐为何这样说?”小海棠不解。
    英华道:“他若老老实实做管事,依他的身份,五姨又是向来厚待子侄的,按部就班做下去,不要他做的比别人出色,只要他做好本份,接五姨的班是一定的,对吧?”
    小海棠点头,道:“可不是。若是接了五娘子的班,就能做柳家小半的主了。”
    “自从我到杭州来之后,他拼着指日可待的小半个主人不要,偏要闹这一出,所图何为?”英华冷笑道:“若是他奸计得逞,娶了我之后就该算计舅舅了。便是娶不到我,闹得柳家和王家杨家不和的本事他一定有。柳家正是要做大事的时候,岂能留这么个祸害搅事。我能想得到的,五姨自然想得到,把他们送回泉州去,想来泉州那边的人事还会清洗。”
    小海棠吐舌道:“小姐,婢子还有话没有说呢。听说五姨传话说柳家不用泉州人做管事和伙计,不与泉州萧家做生意。”
    英华摇摇头,道:“看来还有什么事是我不晓得的。五姨既然如此安排,想来早有防范。从此以后把这人丢过一边罢,想一想我就觉得恶心。”
    自从五姨把萧家兄妹送走,众管事对待英华也和对待柳五娘差不多,办事不敢有半点含糊,英华理事轻松许多。这一日午后商议坊市划分,英华跟随五姨去旁听,听管事们说这一块做瓦子,那一块划出空地与七十二家正店自建酒楼,又是那一块正在国子监外,正好建一条专卖笔墨纸砚的小街,正听他们争的热闹呢,柳一丁笑眯眯进来,附到柳五姨耳边说了几句话。五姨扯英华衣袖,英华转头,五姨微笑附耳道:“富春来人了,你去见见。”
    富春来人,总是王家人。若是母亲来了,五姨必是要亲自去迎,想来是玉薇来了。英华一向和玉薇要好的,高高兴兴跟着柳一丁出来,谁知道柳一丁不朝后走,反正英华带到前头见客的小厅去。
    英华现在行事比从前谨慎小心许多,走到厅外觉得不对,停步问:“富春是谁来了?”
    柳一丁笑眯眯不说话。
    李知远从厅里踱出来,笑唤:“英华。”
    
    92哎玛,羞死人了。(上)
    
    天气渐渐炎热,客院里几棵桃树上蝉鸣不歇。艳阳高照,热浪一波一波袭来。这一声英华,恰似青翠的芭蕉林中吹过来的凉风,唤的英华通身舒泰,遍体清凉,脸上笑意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英华今日开会要见人,妆点隆重,额间点着一点翠莹莹小小梅花钿,髻上除去一根长珠串的梅枝银簪,还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