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 作者:扫雪煮茶(晋江vip2013.12.23完结)
英华恰好看见柳一丁走到楼下,站起来,笑道:“把们店里的招牌千层酥还有那个什么芙蓉糕,各来两碟装盒子带走。”
“哎!千层酥两碟、芙蓉糕两碟装盒喽!”林嫂子应的干脆,喊的响亮,手下还不闲着,挪开屏风给京城女学生清道。
英华下来,后堂早把一个盒子送到柜上。柳一丁付了钱,家使女管家婆簇拥着英华上车。英华就把柳一丁喊到车窗边,问他:“那几个闲汉一直跟着清姐姐吗?”
“他们远远的跟着,又不上来,倒不好打发他们。”柳一丁皱眉,“小托席管事把贤少爷稳住了。不过贤少爷的脾气,怕是过会子出来遇到那几个闲汉还有话说。”
“领头的叫华老鸹,他们常钱塘门梨花巷口赌钱,使个去打听下他们住什么地方,家里有什么,平常行事如何。摸清底细,那几个么,也不需和他们讲道理,亲自去寻他们,说请他们吃酒,带到僻静地方打几下,让他们长点记性。”英华冷笑,道:“若是他们平时就不老实,就多打几下,打到他们看见咱们就怕为止。”
这个行事做风,还真像柳家三娘啊。柳一丁擦一擦汗,忙点了个去梨花巷打听。
英华叫把点心送回柳家大宅,又到牛羊市和米店逛过一大圈,因为走累了,寻了个茶室坐下歇息,那个去梨花巷打听消息的管家寻到茶室,附到柳一丁耳边说话。柳一丁听着脸色就变了,过来和英华说:“小小姐,已是打听清楚,那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打死都不足惜。小这就过去收拾他们?”
英华点头,道:“多带几个,莫嚷嚷咱们是谁家的,横竖他看见就懂了,就要叫他们看见清姐姐就绕道。”
柳一丁答应一声,忙不叠的去了。英华这里随意逛了逛,坐车回家。
红枣早就准备好洗澡水,英华除下簪环,洗过澡后院里擦头发。小海棠笑嘻嘻凑到小姐身边,道:“婢子今天厨房呆了一天,打听出来好多故事,小姐要不要听?”
英华啐她一口,道:“说。”
“杜老爷原有意把九娘子许给贤少爷,所以留九娘子母女这边住着。不过杜夫和九娘子都没看上贤少爷。”小海棠笑的贼兮兮的,“这事贤少爷和清小姐都不知道。听说八娘子的哥哥席五郎对清小姐有意,所以总使八娘子去和清小姐耍。八娘子和九小姐甚是要好,却常撮和杜九娘和她哥哥。”
“这兄妹两的婚事,怕是要让五姨为难了。”英华摇头,又道:“还有什么?”
“前头的管事,分成三派。”小海棠笑道:“一派是柳家两三辈的老管事,一派是柳家的亲戚,一派是舅老爷外头请的管事。若是有事呢,老管事和亲戚老爷们又联合起来排挤外头请的。不过外头请来管事的有舅老爷撑腰,有事也是从来不让。”
这个是柳家旧例,英华却是听母亲说起过,管事的若是铁板一块,就支使不动了。所以柳家的管事,既有世仆、又有亲戚、还有外头请来的。因着身份的不同,待遇有厚有薄,心自然不能齐。就要这般才好叫他们相互牵制,用心做事。英华笑道:“那咱们五姨跑不了是给亲戚撑腰的吧。”
“嗯。”小海棠笑嘻嘻道:“老管事们都有老太爷撑腰,所以三拨谁都不怕谁,但是有事,前头就吵的热闹。”
英华想一想,就替外祖父可惜。外祖父把贤表兄安排到杭州来,还真是用心良苦。贤表兄是他老家的外孙,家里的管事自然都不敢跟他硬来,可是他们跟舅妈合不来,外头请的管事都是舅舅的,肯定不会真把他当回事,他又占着柳家亲戚的身份,亲戚里头做管事的虽然不会压着他,遇到事也不大可能总让他。这样的环境下,贤少爷就是外头管事们挑事的靶子呀,他若是有本事的,他的身份就是长处,只要他能把三方调停抚平,过二三年做大管事,再过二三年顶五姨的缺,等到表弟们长大能管事了,他也有自立门户的资本,与柳家与他自己都极有益处。可惜他是个没用的,也难怪他总跟家吵架,哭着闹着不肯当管事,却是把外祖父的良苦用心付诸东流水了。
少时红枣从前头来,说是后头请。英华和五姨亲近,又觉得是内宅,家常穿着旧纱衣,连裙儿都没有系,头发才半干也不好挽髻,就披肩上。她这般打扮,固然随意,然而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不施脂粉,朝气篷勃。
她这边沿着荷塘缓步慢走,比芙蓉花还要娇美的面庞绿荷中若隐若现,那一种清水出芙蓉的风姿,是画儿都画不出来的美好。站枫叶居后院的席五郎和贤少爷瞧见都呆了一呆,席五郎惊艳至极,借两句新诗赞:“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啊。”
便是贤少爷,瞄了一眼,又愤愤的瞄了第二眼第三眼,恨道:“妖精。”
84磨人的小妖精(下)
英华一边走路一边想着要问柳一丁把家人的名册拿来仔看,又在心里谋划管家之后当如何行事,走的极慢。倒是小海棠听见有男子说话的声音从枫影堂后院传过来,忙扯住英华的袖子,轻声道:“二小姐止步,五姨后院里好像有男人。”
英华脚下微微顿了一下,正好看到游廊上的月洞门半开半掩。这个腰门的钥匙英华记得是清小姐收着的,除了她出入平常都是锁着。以五姨待晚辈的态度,把贤少爷放到后院去也不无可能,想来在后院的是清小姐兄妹。若是表兄妹们说得来话,相处的好,英华便是不梳妆过去也无妨,可是依她跟清小姐相处的情形,现在这个模样撞过去,必定要吃人家的嘲笑。英华不动声色的带了小海棠一下,道:“别声张,回去。”在荷塘边略走了两步,就转回去了。
这边席五郎遥看佳人在碧叶掩映中转回去了,只说他方才太轻浮吓着人家,极是后悔他方才那嗓子喊的冒失了,惴惴看一眼贤少爷,绕到一棵海棠树底下看那新结的点点大小海棠果儿。
贤少爷心里好像打倒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荡漾起来。酸是因为席五郎用那样两句诗赞人家,少爷心里不乐意了;甜是觉得这个英华表妹的模样儿生的真好,就是少爷他爱的那一款;苦是掂量自家的婚事无人替他做主,这么个娇俏表妹怕是要错过了;辣是娇俏表妹昨事行事太泼辣,着实不招他喜欢。贤少爷心里乱糟糟的,都不晓得怎么办才好。他不乐意看五郎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忿忿转过背,面对院子角落里的杏树,端详枝头几粒小指肚大小的青杏儿。
贤少爷有事不从正门通传,带着席五郎偏要走后门出入,行事实在不讲究。枫影堂后头住的都是年轻女孩儿,一个做少爷的,想进就进,出入内室如入无人之境。且不论贤少爷有何居心,只要今日之事传出去,不管是贤少爷还是双福她们的对头,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要生事的。贤少爷无所谓,双福和福寿若是被按上了私相结交贤少爷的名声,外头的管事们咬起来,五娘脸上不好看,老太爷撤了她们管事都是轻的,送把贤少爷做妾也不无可能。
是以双福听小丫头说贤少爷已是进了后院,恼的要死,只说五姨还在歇息,也没让他两个到前头厅里坐,径把两位少爷丢在后院,她转身叫小丫头们赶紧收拾晾晒的小衣鞋子,穿厅过廊到书房和柳五姨说:“五小姐,贤少爷拿着清小姐的钥匙从后门进来了。”
五姨正看帐本呢,闻言抬头看着双福。
双福笑道:“席家五郎和他一路来的。婢子请两位小公子在后院略站一会。”说罢露出为难的笑容,道:“天气也热了,女孩儿们在后头洗洗涮涮的,怕污了两位小公子的眼,所以婢子斗胆,请他两位在院中略站。”
双福此话一出,五姨如何不知爱婢的言外之意。贤少爷虽然行事讨厌,到底是亲外甥,五姨也不好明显抬一个踩一个的,一笑,问:“那你说怎么办?”
双福低下头,笑道:“咱们的破衣烂衫没什么,廊下还晒着五小姐的小衣呢。是不是请贤少爷还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门进来?”
五姨只说得“也使得。”三个字,低头又去看帐。站在桌边服侍的福寿对双福使了个眼色,双福就退了出来,重到后院,咳了一声,笑道:“五小姐在书房等。请两位公子随婢子来。”
杏树下的席五郎还在心里吟诵“映日荷花别样红”呢,闻言嗳了一声,掉过头直奔台阶。海棠树下默念“芙蓉向脸两边开”的贤少爷愣愣的就跟上了。
双福伸出胳膊拦住贤少爷,赔笑道:“贤少爷,咱们院里的女孩儿都在中庭水井边洗衣裳洗头,委曲少爷多走几步路,从后门出去绕半圈再打前门进来。”
“凭什么?”贤少爷愣愣的问了一句,不耐烦的拨开双福,恼道:“我见我五姨,从前门走从后门走不是一样的么,哪来那么多讲究?”
双福被拨到一边,退后两步张开双手再拦,脸上现出待笑不笑的笑容,郎声道:“还请贤少爷移步,从正门进来。”
席五郎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拉住贤少爷,苦笑道:“双福姐,原是事急从权,图快才从后头走,就忘了咱们家的规矩。贤世兄,咱们还是从正门走罢。”贤少爷还要挣扎,挡不得五郎力大,拉扯着他从后门出去了。
他两个没有走几步,后门就被人用力关上。双福站在门后骂守门的小丫头:“成天只晓得憨玩,后门是留给小姐们走的,贤少爷走错了道,你们不会替他引路打前门进来?再敢乱开门仔细你们的皮。”
这何止是指桑骂槐,简直就是指着贤少爷的鼻子骂他们。贤少爷一张俊脸涨的通红,指着院门的手指都哆嗦了。
席少爷的脸也红了,扯着贤少爷的膀子,苦笑道:“贤世兄莫要恼,原是咱们做错了。”
“我……她……”贤少爷噎着了似的,说一字停一顿,道:“便是我做错事了,也轮不到她来说我。再说了,从后门走怎么了?”
“五姨这边使唤的全是女孩儿,天气热了,原当回避。”原是他们行事疏忽了,若真是从后门进去,不晓得要留多少把柄与人家呢。双福骂几句倒是好事,席五郎越想越臊,从衣袖里掏出手帕抹汗,“双福姐虽然说话冲了些,其实不管外头的事,还好还好。要是福寿姐,我们今天就惨了。”
贤少爷冷笑两声,鄙夷的说:“几个侍婢罢了,仗着五姨宠她们,就在我面前做威做福,狗眼看人低!”
便是这两个待婢,能当大宅一小半的家呢。席五郎苦笑不已,贤少爷不走,他也不敢就走,生怕贤少爷的少爷脾气发作去敲后院的门跟人家闹,只能拦在院门前,好言劝他。
贤少爷站在廊上嘟囔了几句,面上犹带着愤愤不平之色,看席五郎已是面色如常,不由冷笑道:“咱们堂堂七尺男儿,不过是家里穷了些,凭什么要看使女脸色。五郎,你也有心科举,为何不辞了这个破管事,潜心向学。咱们今科考中,也叫这起人瞧瞧咱们的本事。”
哥哥哎,说你今年必得高中是客气话有没有?
三十多岁能考中还是青年进士有没有?
四十岁的大叔进士还会被榜下捉婿有没有?
考了一辈子连胡子都考白了还考不上的老爷爷他老席家还有好几位有没有?
席五郎按下悲怆的进士进取之心,呵呵干笑了几声,道:“贤世兄,从哪个门走原是小事,你的正事要紧。咱们还是快走吧,五姨还在书房等我们呢。”扯着他朝外头走。
英华回家重新梳妆。小海棠只说清小姐也在五姨院里,不肯让人家小瞧她家小姐,嚷着开箱子取新衣。红枣也说做客比不得在自家随意,也说当穿新衣,真个把几只衣箱都打开了,要与二小姐挑衣裳。英华在心里估量大伯的孝她还得穿三四个月,挑了件白纱衫和月白马面裙,示意红枣把颜色衣裳收回去。
夕阳的余晖从西边窗户照进来,衣箱里头就有个什么东西明晃晃的晃人眼。小海棠站在衣箱边手快,捡出来一副小巧精致的银钉薄牛皮护腰,笑道:“这个是几时得的?这上头钉的几个银狮子打的真好。”
红枣伸头看了一眼,道:“这个是前年春天秦国夫人与咱们小姐的,只怕小了。”接过来就替小姐试围,不曾想搭扣轻轻就扣上了。
英华呼气吸气,居然不太紧,高高兴兴道:“不小呢,看来腰没长粗。”把护腰理一理,道:“就系这个罢。”说着就把两个袖子卷到胳膊肘上了。她的头发还没有干透,不好挽髻扣冠,松松梳了个坠马髻。红枣因二小姐衣裳都穿好了,忙丢下手里的衣裳,在妆盒里挑了根长流苏的银珠钗插在小姐髻上,又在她鬓边簪了一小排白茉莉花儿。
英华在京城家常也就是这样妆扮,连镜子都懒得再照,对小海棠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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