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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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的帮中元老挤满了江宅,心中惶惶不已的帮众也整日聚集在门外,等着江白夜出来解释一二。

    结果完全没有见到他本人,只有陈伯和一干亲信苦着脸与众人敷衍。

    此时的江白夜,已经离开了风风雨雨的上海。

    在前往东北旅顺的轮船上,江白夜带着墨镜站在甲板边。迎面的风带着水汽,这从北方吹来的风,夹杂了北方的硝烟味道。船上人极其的少,这样一个特殊时期,都是从北方逃难回来的,哪里还有自己往虎口里送的?

    白茫茫一片都是水。江白夜掏出一只小小的骨灰盒,自然是姚子昊的。巡捕房破案,效率向来不高,这样一件毫无线索的案子,没有苦主,最后便只能草草了结,连葬礼都没有。陈伯送了大部分的骨灰到香港姚家去,剩下的给了江白夜。

    姚子昊是为了自己才死的,为了那份引来祸端的罗氏账簿。

    江白夜凝视着手里的骨灰盒,墨镜遮住了眼里所有的感情。

    该说什么呢?说他傻?讲义气?还是该感谢他?虽然最终自己并没有选择留在上海固守曾经的事业。姚子昊的牺牲实在不值。他本来差一点点就去了香港,那里的灯红酒绿不比上海差,也是一片人间乐土,而且永远不会打仗。

    良久,江白夜揭开盒子,将骨灰撒进海水里,风吹过,海水起伏不定,眼前立马变得干净。他最后站直身子,将整个盒子都扔进海里,水向南流,也许它最终还是会漂回上海。

    “子昊,再见。”江白夜轻轻说了一句,便果断地往朝北的船头方向走去。

    到旅顺的头天便下着雨。毛毛细雨从天上飘下来,沾湿了衣服,街上撑伞的人来来往往,只看见长及脚踝的袍子和裙边轻轻飘起来又落下去。这景象,真像早春的时候。东北的天气比上海冷得多。

    江白夜一下船就见到阿全。

    “少爷!”阿全赶过来拎行李,他已经从报纸上听到了江白夜捐出全部身家助国家抗战的消息,当时简直震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去再说。”江白夜淡淡吩咐了一句。

    阿全看看周围的行人,答应一声,便撑起伞,两个人快步往住所的方向而去。

    两人到了住处,阿全按捺不住,终于问了出来:

    “少爷,报纸上说的,是真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白夜脱下大衣,站在窗前看看,外面等着的是当初跟着阿全一起来的人,都是以前跟着他的,并不算青帮的人。现在的他,还算是青帮的人么?曾经觉得入青帮容易,出帮却难,一入帮派便没了自己,现在想明白,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阿全愣愣地站在后面,眼睛跟着江白夜转来转去,总觉得他有些变化,像更轻松了一些,方才撑伞在雨中行,完全是温文尔雅的样子。虽然他身上一向不见戾气,但如今这样,却着实有些不同。

    默默想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换个问题,阿全又问:

    “少爷,公司就不说了,帮里怎么办呢?虽说不愁有人做主,但……没个有手段的,总有一天会被毁在政府手下。”

    江白夜静静听他说完,说:

    “总有这么一天的,就算我不这么做。”这话说的隐讳,像是自言自语,阿全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

    正在那抓耳挠腮,江白夜却忽然脸色一整,问:

    “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你到这里来许久,有没有得到小姐的具体消息?”

    “哦,有。”阿全从刚才的话中反应过来,提起梅卿,也是一脸严肃,“当初来这里,费了不少功夫,日本人查外地人查得严——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查得严,几个兄弟费了好几天的工夫暗中打听,才隐隐约约听人提过,有从南边来的很出名的伶人被请到佐佐木家中做客,说是做客,恐怕还是抓做俘虏的可能性大些。”

    江白夜眉头微拢:

    “果然是他。有没有去佐佐木家附近探一探?”

    “去了,这人防心重,家里守卫很严,连接近的人都会被盘查,我也试过几次,根本混不进去,现在只能每天在外面转转,根本进不去,也没见过小姐的行踪——不过我还打听到佐佐木家里有很多密室,专门用来关外面抓来的重要俘虏。”

    江白夜眼中锐芒闪过,他摩挲着手里的佩枪,喃喃道:

    “密室……”

    之后,不等休息,江白夜和阿全到了佐佐木府附近。

    天上飘着细雨,两人撑着伞站在远处,遥遥只见不大的门庭,看着并不显眼,但里面想必是别有丘壑。门外两排日本兵把守,连雨都不避。等了半晌,只见到一名藕色和服的日本女人牵着小女孩从里面小碎步出来,被车接走,车里的人看不清形状。

    “看这境况,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呢。”阿全瞪着对面,口里有些不干净,“这些小日本鬼子,胆小鬼……”

    江白夜却对他的咒骂充耳不闻。对面是佐佐木的家,梅卿就在那里,也许就在哪一间密室中,可是这密室又在哪里?她在里面到底受过什么折磨?他从上海到这里,一路都在想着这一刻,可真得到了,却完全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艰难。

    也许梅卿过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艰难。

    也许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道墙,只要从这里进去,就能找到她。近在咫尺的梅卿。

    江白夜遥遥看着那冰冷的门庭,低低招呼阿全一声,便转身离去。他总会想到办法,总会找到梅卿。她是那样一个坚强的人,绝对不会在自己赶到之前出任何事。

    他不会允许她出任何事。
第三十章
    回到饭店之后,阿全有些沮丧,他在这里呆了大半个月,该怎么救人,还是以点头绪都没有。江白夜却不见灰心,凝神回想了自己在佐佐木门外见到的情况,又问了阿全很多问题,他问起方才看到的一大一小两个女人。

    “她们是佐佐木的什么人?”

    “刚才那两个?”阿全摇头,“很少看到,不知道什么人——在这里行事处处得留意,打听日本人的事,是大禁忌,尤其是佐佐木的私事,会被当成间谍抓起来的,小姐的消息也是无意中听到的。”阿全挠头想了想,“听说佐佐木来的时候带了家眷,难道是他老婆女儿?不管怎么样,铁定是日本女人无疑的。”

    江白夜差点想要翻白眼,阿全脑子聪明,有时候却也够糊涂的。他略微沉吟,说:

    “看样子,肯定是佐佐木的家眷。”但是别的呢?他的爱好?他的生活习惯?一切都是未知数。佐佐木防外人防得太严,又不能明着去打听。

    “啊,对了!”阿全面带喜色,“我想起来了,好像有听人说过,佐佐木曾经好几次派人到北平去请元老板过来,都被拒了,后来因为元老板出事才不了了之——看样子,佐佐木倒是个戏迷,元老板又曾经在东京待过,说不得两个人还有交情呢!”

    元凤卿?江白夜想起这个人。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梅卿的师哥,她信誓旦旦要嫁的人。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北平的医院,当时的凤卿误以为梅卿出走,整个人心灰意懒,不再过问世事。

    “这么短的时间,他的伤不可能痊愈,必定还在北平。”阿全很高兴,“马上去打电话到北平去,佐佐木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到时候再决定怎么做。这就叫做……有的放矢!”

    江白夜不等阿全连珠炮般的话说完,便起身自己打电话到北平去。

    战时电信通讯受阻,不少线路都被炸断,费了好久的功夫电话才打到凤卿所在的医院。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凤卿正准备出院。陈美云带着满脸的泪回去了上海,再没有别人在,只有一个原来在家中帮工的老仆留着做看护。伤势尚未痊愈,生活上大致没有了困难,凤卿便给了一笔钱给他养老,自己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身后穿白袍的女护士追过来:

    “有电话找您呢!”一双妙目只盯着眼前举国皆知的男子。

    凤卿放下箱子回去接电话。

    “你好?”

    “元先生么?是我,江白夜。”

    凤卿瞪着手里的听筒,半晌,又把耳朵贴上去,他的呼吸平静,声音也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直接。

    “你好,请问找我有事么?”

    “是的,是关于梅卿的事……”江白夜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在整个过程中,凤卿没有丝毫反应,没有插话,没有追问,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一直到江白夜说完,最后听到他沉着的声音问:

    “我想问问元先生和佐佐木有没有什么交情,看能否请你帮忙想个办法救梅卿出来。”这话说得诚挚,却也客气,他将自己和梅卿一起,和凤卿划开了界限。

    凤卿静静听完,到最后一句,身形微晃,扶了一下桌子才站稳。他甚而来不及咀嚼江白夜最后一句话中的用心,只注意到了前面他所说的一段话。

    “在你住院的时候,梅卿失踪,整个北平城里都没有她的影踪,我有些怀疑,后来派人到了东北去察谈,当时你伤重,我来过一次,之所以没有开口,是因为自己还不确定,另外也担心你的伤势……从上海来了旅顺之后,我得到确定消息,梅卿当初是被佐佐木绑架,现在就关在他家里,可是没有办法救她出来……”

    梅卿是被人绑架,而不是自己离开的,她被日本人一路绑架去了东北。

    凤卿脸色煞白,扶着桌子的手快要抠到木头里去,纤长似女人的手,承载着痛苦。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啊?梅卿没有回来,他整整一夜担心,然后怀疑,最后便毫无根据地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以为她是自己离开的。之后便昏得不省人事。

    霎那间千万种思绪从脑中闪过,简直如万马奔腾震得太阳穴处轰隆作响。凤卿换个姿势顺着桌子坐下,握拳,又松开,他的手上仍然用不上力气。想要捶胸顿足,太可笑,自己胸口,还有一个伤口,要拖着一辈子的苦。

    一辈子的苦。他自己酿的苦。

    胸口慢慢开始作痛,凤卿揪住衣领平稳呼吸,眼前是冰冷的白墙白床,窗外细雨沙沙,好奇的小护士在门外偷偷地看着他。又回到了现实。

    说什么?不该误会她,不该胡思乱想,不该后来不闻不问,不该像个傻子一样呆在这里,应该下一刻就扔下一切赶到东北去,应该狠狠责问江白夜为什么当初不告诉自己真相,应该反驳他自己和梅卿是更亲密的两个人。

    所有的该与不该都在口边,可惜说不出来,他回不去,现实是梅卿被自己误会,并且落到了恶人手中,而他手无缚鸡之力地在这里,有能力救她的人在等自己的电话。

    凤卿把话筒拿起来,说话之前先深吸一口气。对面一直没有声音,江白夜在很耐心很理解地默默等着他的回答。

    “和佐佐木,我并没有多少交情,在日本公演的时候打过一次交道,知道他爱好京剧。”凤卿盯着外面蒙蒙细雨,讲得很慢,似在平抑自己激动的情绪,“可是我知道,他最看重的是什么……佐佐木,有一个十岁的女儿……”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江白夜最后说:

    “这样,多谢你,”在挂电话前又补充了一句,“一有消息我会再联络你。”

    电话挂了,耳边响起嘟嘟声,凤卿愣了一阵,才想起来放下话筒。他没有告诉江白夜自己马上要离开北平,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新地址。

    本该焦急的,本该担心的,但是莫名其妙地,只听到江白夜的声音,他几乎可以笃定梅卿必定不会有事。

    况且一旦有消息,他总会知道的,他们一个是江白夜,另一个是沈梅卿。

    凤卿难以抑制地笑起来,最终还是江白夜,走过了这么一大段,绕了这么多圈子,经历了分分合合,最终还是他。

    门后的女护士偷偷看着凤卿似哭似笑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电话就让他变成这样。外面的老仆探进头来,看到凤卿脸色有些吓人,也唬了一跳。

    “先生?”试探着叫他。

    凤卿没有反应,简直有些痴呆。许久,他才忽然醒过来一般,匆匆离座到了外面。

    “先生,”老仆颤巍巍地把行李递给他,眼含关切,“有什么事情还没办好?”

    “没有。”凤卿有些仓促地接过行李和伞,“我一个人去码头,你快回去吧,雨有些大了。”

    老仆答应一声,和女护士两个一起目送他离开。

    雨丝渐渐密集起来,初冬还下雨,有些反常,但要配上一个出行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