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盈,妾心盈






[眉敛,怨孤衾。:家破人亡落他乡]
  案台上是即将完成的画,男子低头做画,黑白的画里,高山流水,松柏飞燕,在他的笔下变得和谐自然,甚至让人觉得,这就是真实展现在自己眼前般。在漂浮着檀香的房间里还淡淡的有些墨汁的味道,女子停下墨墨的动作,揉了揉僵硬的肩膀,举眉,他的一双手,硬净修长,如玉,门外的一池也春色盎然,站在他身边,她静静的想起古老的诗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嘴角咧出一样个干净纯粹的笑容。

  男子偏过头,看着身边的女子,窈窕如柳,妩媚如桃,不知不觉中,她也拥有如此盛大的美丽。令他恍如坠入梦境中。

  很多年以后,这些记忆里最清晰定格起来的画面,那不是她的伤痛,而是隐忍,不想再谈什么马革裹尸的悲壮,什么逸兴遄飞的豪爽。如有来世,她是不是该期望是生在一个平凡的人家,上有父母在堂,下有儿女绕膝,纵有才情,也心甘情愿在妻职母职中渐渐磨灭,在一菜一蔬、一昼一夜里延续人间烟火的爱,一天一天、年华老去。因为她再也找不回那样的时光,她站在崖边,此时的天空象是不小心被墨汁渲染到的熟宣般,浓烈且惨淡,迎面而来的风,吹起她的发丝,裙角飞扬,此时的她再也听不见身边的任何声响,她在笑,泪水顺着脸郏滑落。

  还记得那年牡丹开得正好,纯白丰厚,润如满月,他与她曾如此接近,纤纤指间,只隔一盏师砚,清澈的感知彼此的呼吸。

  却总是敌不过时光流转,衣饰从纯白长到微黄,纵使她是唯一同他走到最后的女子,可这份爱,终究如戏。

  在那以后的时光里,她只能把每天的思念流泻到纸上,然后一张一张折尽,散碎在湖面的倒影上,风和倦鸟捎来的思念,那份思念究竟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怎么样的印记,还有那些无法言喻的思念的浮光,他还记不记得。

  每次闭上眼睛,只出现一片鲜红,刚下完雪的地上,纯白的雪地上,被血渲染成粉色。

  十三岁以前,她是幸福的,有疼爱自己的父亲,有常为自己担心总是责备自己的奶娘,有可爱的弟弟,有同龄的玩伴,可是就在自己还来不及享受这样幸福的同时,这一切就结束了。无能为力的选择,恐怕是世界上最艰难的事了吧。

  红色的浅水塘中,漂浮着直到早上为止还在微笑的家人的手、脚、头。犹如支离破碎的玩偶一样,到底是怎么样的。

  总是一脸无奈的训斥调皮的自己的母亲,不知为何衣不蔽体的倒在地上。怀里是弟弟没有头的冰冷身体。

   “娘,弥”她轻声的唤到,诺大的房子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啪嗒、啪嗒的水声不断传来。那是粘稠的红色液体从翻倒的案桌滴下的声音。

  原来血液是真的有温度的,少女悠悠的想到。

  但是为什么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与空洞的四目相接,双手紧紧缠绕着娘最自豪的黑发。少女发不出声音,不可思议的她尽丝毫不感到厌恶。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搂住没有头的弟弟的尸体少女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见到带着畏怯的表情,看着一旁已经面目全非的娘亲冰冷的尸体,她闭上双眼。

  她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女人,同时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毫无任何利用自己的美貌作为筹码,与任何一个女子一同较劲的野心。与其成为师家的主母,不如留在某个僻静的乡村,嫁给某个平凡的男人为妻,过着安静的生活。如此一来她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然而她连幻想的机会都没有了。

  曾经询问她是否爱她,她的母亲却只回答不知道,因为她总是哀叹“要是不生下你就好了”、“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无处可去,无依无靠。纵使苟活下来,她很清楚前方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为什么要杀了所有人呢。倘若她要不是贪玩,她或许会成为这里其中的一具尸体吧。她恐惧的发抖,前方,与自己同龄的玩伴,那个活泼好动的女孩,现在睁大了眼睛,血染满了全身,空洞的眼神里,看不见任何的情绪,但在那时她看来,那里面全是怨恨与惊吓。

  “纤画...”内堂里,父亲留着最后的一口气,断断续续的叫着。她放下早弟弟已经冰冷的身体,奔进内堂,父亲看见她,艰难的用紧力气向她招手,她蹲在父亲的旁边,小小的手,颤抖的伸向父亲的脸上,为父亲拭去嘴边的鲜血,父亲是个伟岸的男人,师家庞大的家业,在他的管理下,也越加达到一个高峰。这是皇家的情报网啊,藐视师家,就等于在挑战皇权,这是纤画从小就明白的道理,而她更加明白,天子脚下是谁,长安城里,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上门挑衅,这般残忍。

  “爹。”稚嫩的声音哽咽的叫着,这个一向疼爱她的男人。

  “纤画...你没.没事,就好了。爹.爹就没有..遗憾了,只是爹不能看着你披上红嫁衣;开开心心出阁的那一天了,纤画,你记住千万不要报仇,这个..仇,你..报不起,纤画,找个火褶子,烧了师家庄。”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后,父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去江南,找你霍伯父,他会好好的照顾你。”男子笑了笑,口中立刻溢出鲜血来。随着一声轻咳,等待春天降临的冰冻大地再次染上朱红。

  在这一年最后一场的残雪中,少女的衣服上参杂着鲜血与白雪,她的家人躺在经过稀释的血泊里。

  “爹,娘。”她的手被冻得通红,她拿出火褶子,口中呼出热气,吹燃了火褶子,她的手,点燃了易善庄马窖里的干草。大火燃起,曾经辉煌的易家,消失在了这个世界,消失在了南桑的历史里。

  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我要报仇。年少的她,艰难的迈着脚步,走在雪地里,只是好几天都没有吃东西的她,再也没力气往前走了,她倒在地上,她张开手掌,嘴里呼出热气,试图想让自己温暖一点,只是意识却模糊,体力的流失,让她再也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了。最后只见到纯白的雪花中有人逐渐走进,她的意识便中断了。

  那年,一场大火,烧毁了师家庄,世人都以为师家人全都丧身在这场大火中,只又她才明白,那场火,并不是夺走她家人的罪魁祸首,那天的师家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连同整个天空都被印得通红,在雪白的世界中,那样的火,并不是代表温暖,代表希望,那是吞噬。

  少女握着小小的右手拳头握得紧紧的,左手拿着火褶子,嘴唇不停的颤抖,并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恨。总有一天,她要找出凶手,让他付出代价。

  在起初,生命都异常美好,然岁月那么惊人,后来发生了什么,都无法估计,人生其实欢少悲多。

  岁月催人老,弹指间的往昔,少年干净的容颜,年少时的豪情壮志,狼烟烈烈,血染长衫,千古汗青,风转云变,拔剑向天。当红颜被黄沙遮盖,只有那琵琶,声声依旧。

  细雨飘,清风摇,凭借痴心般情长,皓雪落,黄河浊,任由他绝情心伤,多少次的相对无言,多少次的寒暑交叠,只是谁有能忽略了悲情的界线,百转千回,世间多纷扰,又岂是只言片语说得清。只叹一壶浊酒偿不尽人生的味道,孤雁飞过,又会听谁感叹。
[眉敛,怨孤衾。:人面桃花相映红]
  “禀王爷,前面有一个女孩晕到了。”管家赵平易是个二十四五岁左右的男子,必恭必敬的对着坐在马车内的人禀报着。

  “哦?你去看看。”马车内的人吩咐说到。

  “回王爷,还有气。”赵平易把少女抱过来,马车上的人撩起帘子,看了他怀里的少女一眼,嘴里轻声的说了句什么,然后抬起头说:“把她带回京城。”

  “是。”赵平易看着自己怀里的少女,他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将她带回京城,只要是王爷做的,他就不会多问,王爷自有他的分寸与打算,因为他认定了他,是他这一辈子的主人,他原本是城郊的乞儿,从小就没有父母,总是饱一顿饿一顿,有一次,他还记得同样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他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衣物,单薄的衣服,在这样的冬天里,更加的寒冷了,那个时候,他甚至以为他会死了,就在那个时候,他出现了,他问他,愿不愿意跟随他,对他一生忠心,那个时候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因为他害怕他一犹豫,他会突然反悔,那天以后,他对他很好,给了他房子,给了他吃的,可能在别人眼中他不是个好人,但起码,对他不坏。

  “这里是哪里,我还活着?”她倔强的撑起身子,软软的床,比起以往她家里的,还要好上几倍,看了看四周,红木的家具,做工精致,显示出了主人的品位以及身份,这里不是一般人家住得起的地方,难道我,命不该绝吗,她慌神的想到。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她的眼睛太久没有接触到光亮,那瞬间她瞬间失明了,但是很快的当她的眼睛适应了以后,她看了看来人,一个三十六、七左右的男人,身边站着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男人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仪表堂堂,气宇不凡。少年眉清目秀。眼波清明。身穿水墨色衣,衣袍上的缨束逐风扬荡,宛如烟霞萦绕周身,头发纤画长,生得风流韵致,风度翩翩,悠然淡雅。

  “你醒了。”男人开口说到。

  “你是谁。”她皱起眉头。

  男人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转头问身后的少年。

  “洛,喝吗。”少年摇摇头,然后在男人旁边的位置坐下。

  “丫头,想知道我是谁吗?”男子顾做无意的说。

  “想,你到底是谁。”

  “洛,这丫头很有趣,留下来和你做伴吧。”男人又转头对身边的少年说。她极度的不舒服,这个男人,太过于狂妄,只是他的狂妄,却让人无法抗拒。

  “你安排就好了。”那被唤洛的少年,微微的扬起笑容,语调平和的对男人说。

  “安远王,迟天行,救你,只为我。”男人简洁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安远王。”纤画轻声的说到,你是。

  “外姓王爷而已。”

  “为什么把我救回来,这里是哪里。”师纤画蹒跚的走下床,几日的饥寒交迫,让她的身体虚弱不堪。

  “为什么救你,难道本王在路上看见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救她都需要理由吗。这里是襄阳,本王的府中。”

  “襄阳,原来我已经离开长安那么远了,只是襄阳离江南还很远啊。”

  “江南?你一个小姑娘,去江南干什么。”

  “投亲。”

  “哦。说说看,是哪户人家,说不定本王还可以帮你。”

  “江南霍家。”

  “我看你也不用去了。听说霍家不久前举家人出海游玩,结果遇上暴风雨,不幸全都遇难了。”

  “怎么会。”她震惊的瞪到了眼睛,那天下之大,我还可以去哪。

  “你叫什么。”迟天行又抿了口茶。

  “我?”她有些为难,说还是不说。

  “不方便说吗?”

  “不是,我叫师纤画。”人家好心救了我,我怎么能连名字也不告诉人家呢。

  “师纤画,名字还不错。”

  “为何这大冬天的,一个人上路呢。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她把头瞥过去,眼泪不禁的流了下来。

  “如果你不介意,那就留下吧,本王正好少个儿媳妇。”

  “王爷。”她皱起眉头,思索着他的话。

  “他就这样,你别理他,你想留下便留下吧。”纤画看了看说话的人,是刚才到现在一直沉默微笑的少年,他的嘴角隐隐的挂着微笑,看着他,总觉得,温暖。

  “洛,我是在帮你找娘子呢。你看纤画年纪虽小,但也是个水灵的人儿。”

  “爹。你少拿我开玩笑。”即便是有些生气,少年的表情,依旧是淡如清风。

  “王爷,我并有着个意思。”

  “王爷,谢大人求见。”门外突然来人通报。

  “知道了,你告诉他,我马上来,请他稍等。”

  “看来这件事要等等再说了,我现在有事,洛,你们两个聊聊。我呆会再来看你。”迟天行说完,便推门出去了。

  “你……。”她话还未说出,便不停的咳嗽。

  “你上床去休息吧,你身体还未复原,这样,会落下病根的。”少年走到她旁边,轻轻的扶起她,把她扶上床躺下,还不忘帮她掩好被角,一只手放在她的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