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爱越绝情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并不时有低咒传来。
  绝情静静站在门外,等着里头的人停下来,发现她的存在,可是绝情很快就意识到,里面的人,已经彻底沦陷在疯狂中,完全忽视了周围的人事物。
  终究是长辈,再不齿,也要留一些颜面。绝情叹息,轻咳一声。
  里头的人如遭雷殛,猛地停下了翻找的动作,然后转过身来。
  “三伯伯,听赵秘书说,您有事找我?”绝情伸手推开门,走进书房,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地书籍和被从橱柜上拉下来的抽屉。
  绝情只做没有看见,“不知三伯伯急着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月竞成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一下剧烈的心跳,人毕竟老了,经不起吓。
  “我说九丫头,你……找上十一了没有?”
  绝情微微一笑,对他貌似关心,实则阴冷的表情不以为意。
  “还没有找到。”绝情状似不经意地浏览室内,“今次十一得了高人指点,彻底摆脱了我们,我实在一点头绪也无。”
  “你会一点头绪也无?九丫头,别骗人了。”月竞成在月老夫人生前最喜欢的一张桃木椅上坐了下来,“现在谁不晓得,十一不过是个空壳子,你才是月氏实际的掌权者。外头人人都叫你月家的地下女王。”
  绝情闻言笑了起来,“您也说了是外头人叫的,外头人说的您也信?月家始终是十一的,我不过是替她掌管一时,等她玩够了,迟早都是要还给她的。”
  月竞成黑下脸来。
  “老太婆临死前糊涂了,竟然将信托基金和执行总裁的大权都交到你一个黄毛丫头的手里。”月竞成一拍桃木椅子的扶手,“如今十一动辄出走,也是因为你将权利都握在手里,不给她行使。说不定你早打算处理了十一,自己上位。”
  绝情笑一笑,有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当年外祖母临去之前,请了律师同公证人来,写下遗嘱,将月家家长之位传给月十一,在十一成年,有能力掌管月家之前,暂时由她代为管理月氏。
  绝情当时不是不诧异的。
  月家与她同辈的女子里,比她出色的,大有人在,长辈当中,亦人才辈出,她从没有想过外婆会将权利交到她的手里。
  而十一,则彻底贯彻了她的誓言,无时无刻,无处无地,千方百计,逃离月氏。一次又一次,出走,被找到,偃旗息鼓一段时间,再出走,再被找到……
  如此往复,以至于许多月家的保安已经麻痹,又最初的兴师动众,到后来的不以为然。
  可是绝情却心如明镜。
  月家的保安可以麻痹大意,然则她却不能有一丝松懈。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暗处永远有敌人,等着十一身边出现安全漏洞。
  所以她在十一的衣服里悄悄地安放了跟踪器,连内衣裤同鞋袜都没有遗漏。十一一直不曾察觉,所以每次都被顺利地找了回来。
  绝情每次都给十一二十四小时时间,让她有喘息的空间,然后,回到月家,继续磨练她,知道有一天十一可以独当一面。
  到时,绝情可以下台一鞠躬,就此功成身退。
  绝情以为自己已经看到曙光,十一还有一个学期就将毕业,取得学位。可是,就在最后时刻,十一成功地逃离,今次,她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寻找的线索。
  “或者,你已经将十一处理了?”月竞成语不惊人死不休。
  绝情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把十一找出来,她百口莫辩。
  “所以——您来找十一的遗嘱?”绝情垂下手,淡淡地问。
  “我只是来找线索,也许十一留下了什么线索。”月竞成狡辩。
  “法律尚且规定一个人要失踪五年才可以核定为死亡,十一不过离家出走半月,您就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已经被我处理了?”绝情叹息,“三伯伯,即便十一真出了什么意外,她的遗嘱,也决不会在此间。”
  “你怎么知道?”月竞成狐疑地问。
  绝情笑着环视这间书房,“因为——她的遗嘱,经由法律公证,如今正静静躺在银行的保险箱里,必须由遗嘱执行人,银行双方,经由公证的情况下,才能打开并阅读。看——十一并不是个单纯的傻孩子。”
  月竞成一愣,算来算去,却没料到,那个从小就格外天真不晓世事的月十一,竟然没有依例将遗嘱锁在书房的暗格里,而是存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
  绝情耸肩,“三伯伯,虽然并非出自我的本意,不过您为了找遗嘱,打坏了不少值钱的古董字画,恐怕要从您年底的分红里扣除了。我会附上清单。”
  月竞成老脸涨得通红。
  棋差一着。
  这个月玖,从没有一次,他有事找她,会痛快出现。
  他原以为今天打电话上去要求见她,她一定又同往常一样,避而不见,不料今天却鬼使神差地,回了月宅。
  月竞成條忽从桃木椅子上起身,暗暗诅咒着走出书房。
  “三伯伯慢走,不送。”绝情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说。
  直到月竞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绝情才慢慢放松了身体。
  十一,我有时候真怀疑,其实是外婆派人狙击了我,三番两次试探我,只是想给你找一个完全的倚靠,教我为你卖命。
  可是——
  绝情最后看了一眼满地凌乱。
  可是,十一,我不会永远替你守着月家。倘若你再不回来,我……
  绝情转身,离开书房,离开这个充满了她不愿回想到暗黑记忆的地方。
  才方被海喧温暖的心,又一次,堕入寒冷黑暗之处。
  第三十八章 黑暗来袭(2)
  任二的婚礼,紧锣密鼓地筹备,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海喧被抓了苦力,留下来分装喜糖。
  “喜糖不是早已经有分装好的品种,供人选择了吗?”海喧狐疑地问,修长有力的手却灵活地将糖果装进海盗宝箱造型的盒子里去。“这盒子是谁选的?”
  小小一个盒子,机关重重,要在镶嵌满人造宝石的盒盖上找到一颗宝石,才能打开盒子。盒子里还设置了小小惊喜,除出喜糖,夹层里并有一张价值不蜚的礼劵。
  “显然不是未来二嫂的品位。”任五取过一个喜糖盒子把玩,“二嫂多低调?”
  任四点头同意。
  三人都被抓了苦力,只是各人职责不同,任四负责将请柬一一对照姓名,装进信封,封口。稍后会有专人将请柬送到客人手上。
  任五最悠闲,负责场地布置,这是他拿手项目,驾轻就熟。
  海喧摇头,“显然是东少的品位,奢华精致到令人咬牙。”
  “我听见有人说我坏话。”
  简直说曹操,曹操就到。
  东少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走进来,纤尘不染得仿佛天使,只是眼里魅惑的笑提醒了众人,他性格里的邪肆。
  “单身之夜,我带了惊喜来。”
  “什么惊喜?”任五比较好奇,东少是个妙人,可惜小七还不懂其中的妙处。
  “叫上心罗亲爱的,这可是我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见者有份?”任五放下手里一直把玩的喜糖盒子。
  “来者不拒。”东上朝任五霎眼睛。
  管家全叔捧着一个插花盆景走过来,放在客厅里的檀木花架上,笑眯眯地听见婚亲终极脱衣秀之类的对话。
  任五自告奋勇,上楼去把正在同女伴聊天的心罗叫下来,连同任那些提前过来准备参加婚礼的女眷,人树颇众。
  东少朝众人勾手指,“跟我来。”
  众人跟着他,穿过畅翠居,来到后头的室内游泳馆。
  游泳池边已经摆放好椅子,地上铺着长长一条蓝色地毡,自更衣室方向延伸过来。
  “有趣。”任五摸着下巴说。
  东少勾唇而小,将明天婚礼的女主角心罗按坐在椅子上,“坐好。”
  说完,东少一捻手指。
  游泳馆里顿时响起音乐声,随后,更衣室的门被打开,有高大健壮,身形优雅的年轻男子穿着清洁工的连体制服陆续走出来,仿佛猫科动物般,带着一点点疏离与一点点诱惑。
  一边走,年轻男子一边开始拉下制服上的拉链,脱下衣袖,露出里头健美结实的赤裸胸膛。
  拉链一拉到底,整件清洁工制服瞬间滑落,男子顷刻间成了一尊只穿着紧窄薄小泳装被裤的鲜活大卫,引得女眷尖叫声一片。
  陆续出来的年轻男子,每一个,都以相同的姿态走过蓝色地毡,甚至有大胆的,走到心罗跟前,将脱下的制服抛向心罗。
  任七一把格开飞来的制服,冷冷瞥了东少一眼。
  任五吹了口哨,“WOW,真是好大惊喜。”
  连一贯扮沉默是金的任四都咧嘴一笑。
  海喧笑到肩膀抖动。
  这个东朕,也只有他想得出,在新娘结婚前夜,准备一群男模充当脱衣舞男当惊喜。
  “东朕,你给二哥准备的惊喜,不会是一群脱衣舞娘吧?”任五笑到喘息。
  “我可不敢捋二爷的虎须。”东少坦白,随后附在心罗的耳边,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心罗宝贝,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们全数年轻、健康、英俊,而且单身、风趣、善体人意,决不比你的海啸差。你还有大片森林可以选。”
  心罗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东少,请适可而止。”任七自任二的书房出来,看到这一幕,冷声说。
  “哎呀,小七,你那么紧张做什么?男未婚女未嫁,想清楚些没有什么不好。”任五真正惟恐天下不乱。
  任四赞同地点了点头,结婚之前,仔细考虑清楚,结婚之后,认真经营婚姻,万勿怨天尤人,终成怨偶。
  海喧也拍拍弟弟的手臂,“小七你担心什么?难道不相信心罗?要拆得散她和二哥,早已经不晓得拆散多少次了。”
  一向同海喧唱反调的任四都点头附和。
  而东上则十分快意地笑着,问:“任七,你要不要也选一个?”
  任七叹息,只得他一人杞人忧天么?
  婚礼当天,海燃园中宾客盈门。
  任海啸与宓心罗的婚礼采取中西合璧的形式,既有西式的观礼,也有中式的喜宴。海喧同几个兄弟都肩负了招待客人的职责,还要替新郎新娘挡酒,十分忙碌。
  “我以后结婚,绝对不要办这样的婚礼。”任五一边替来宾签到,以便嘀咕。
  “你要结婚,只怕许多女人到婚礼现场来拆你的台。”海喧睨了弟弟一眼。
  “三哥你戳痛我纯洁的心灵了。”任五捂主胸口。
  海喧向空翻一个白眼。
  “三哥你不打算结婚么?”任五一直很好奇,这个三哥,究竟是洁身自好,还是怎样?
  海喧看了一眼不远处,洋溢着幸福笑容的二哥,小心呵护着臂弯中浅笑着的女子,摇了摇头。“顺其自然罢了。”
  “大哥结婚了,二哥也结婚了,你猜接下来会轮到谁?”任五开始八卦。
  “总之不会是我。”任四在一边淡淡飞来一句。
  “你别看我。”海喧则耸肩,他还要回荷兰陪父亲静养。
  “你们都看我做什么?”任五骇笑,“还有小六小七,肯定不是我。”
  小六,小七?
  海喧环视现场,并没有看见流浪。
  “小六怎么没来?”
  “据说在做卧底。”任五继续发挥八卦,“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当年她伤了心。”任四难得愿意多说几个字。
  “便宜了那家伙。”任五握了握拳头。
  “爱情一事,终不能强求。”海喧叹息,“我们家的孩子,于感情的事上,诸多磨难。”
  “诶?”任五八卦嗅觉灵敏,“难道三哥——有感而发?”
  海喧的反应,是瞪了任五一眼。
  “……小邕?”忽然,身侧传来一个苍老而迟疑的声音。
  海喧浑身一震,如遭雷殛,缓缓,缓缓地,转过身去。
  身侧,是一年逾古稀的老妇,打扮得十分优雅得体,银白头发悉数梳拢在脑后,绾成一个髻,以一根玳瑁钗固定。
  老妇人面色平和,只是眼神中有一些遥远的神色和未加掩饰的惊讶。
  海喧看着她,黑暗中被压抑的久远记忆,突破二十多年的光阴,蓦然如洪水般破闸而出。
  “……大婶……”
  “果然是你,小邕。”老妇人叹息,眼里泛起一点点泪光。
  “三哥认识吕老夫人?”任五好奇,“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
  海喧点点头。
  二十多年未见的故人……他有许多未解的疑问,也许这位当年寡居的大婶,现如今的吕老夫人,会有答案。
  海喧引了吕老夫人走进畅翠居楼下的小偏厅,亲自为老人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在水背上试了试手温,才交到吕老夫人手里。
  “小邕……还是那个温柔的孩子啊。”吕老夫人发出一声叹息,“一晃眼,都已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