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阻挠刽子手
“什么女人?”
“和他一起的那个女人,他的亲戚。他们也对她感兴趣。”
“告诉他们,忘掉她,与她无关,记住了吗?让他们忘掉她。”
“好。”
“还有谁正在寻找帕维尔?”
“那我不知道……”
“不对吧。想一想,告诉我,还有谁对他感兴趣?”
“索洛马京。”
“他是什么人?”
“总统周围的人。”
“索洛马京,他的姓名全称叫什么?”
“维亚切斯拉夫·叶戈罗维奇·索洛马京。”
“他要帕维尔干什么?”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您看清了我的模样了吗?”
“是的……看清楚了。”
“我什么样?”
“中等个,淡褐色头发,穿灰色短皮袄。”
“我多大了?”
“大约30岁。”
“不对。我个头高,黑头发,年龄嘛,将近40,穿狸鼠皮长皮衣。下嘴唇有个小伤疤,很明显,但不影响外观。我说话有点结巴,只有一点点,明白吗?”
“好了,就……”
“汽车里还有谁?”
“我的助手。”
“叫什么?”
“尼古拉。”
“他们会找他询问我的情况吗?”
“不知道。大概会吧。”
“您告诉他,穿灰色短皮袄个头不高的妇女是个过路人,我让她去请您在售货亭旁边见面,您同我谈话时她就走了,她不认识我。您都听清楚了吧?”
“是的。”
“我要走了,您在这里再呆几分钟,慢慢地数到三百后才可以回到汽车里。把我们的条件告诉钦措夫,明天上午10点帕维尔给他去电话。请记住,他同意合作,但是你们要是蒙骗他,那只有懊悔了。帕维尔藏不住话,是个记仇的人。”
“是的,我都会转告他们的。”
“我走了,您开始数数吧。”
丽塔几乎紧挨着帕维尔走了过去。她严格遵循帕维尔的吩咐,没有沿着停有尼古拉坐在里头等待的那辆汽车旁边的人行道走,而是在大街的拐角处一擦而过,在一排售货亭的后面走过去。沙巴诺夫很听话地继续在黑暗中站立。绍利亚克此时感到十分满意,丽塔还和过去一样能干,她干得真棒。
帕维尔一直看着她沿着与工会大街相反的方向走去,上了汽车。不一会儿,车上发出了绿灯闪亮的信号,帕维尔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车门,上了汽车。汽车往前行驶,拐弯,向着安东诺夫将军大街驶去。
“累了吧?”在车上,帕维尔关切地问丽塔。
“有点儿累,”她微笑说,“大概还不习惯。”
“不要紧,孩子,你是好样的,干得真不错。你用不着害怕,现在我送你回家休息。”
“那明天呢?”
帕维尔从她说话的声音中感觉出她还有恐惧感。
“什么明天?”
“明天还有事吗?”
“怎么了,不想干了?害怕了?”
“不,我是说你……我怕你明天又消失了,我没有你完全……”
“你说什么?孩子。”
“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就会觉得生活毫无意义。”
“你现在还在储蓄所工作吗?”
“现在叫储蓄银行。是的,还在那里。”
“枯燥吧?”
“当然。但是我已经习惯了。”
绍利亚克突然意识到,她还是个年轻的单身妇女。十年前,他把她招进自己的小组时还有点担心,担心这个女孩子撂挑子,要自由,想早日成家,生小孩。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丽塔很听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提出任何要求。当时他对她不太了解,想当然地认为她支持他的工作是出于感激之情,绍利亚克不是那种没有女人就活不下去的男子,他不太需要感情联系和精神交流,性格孤僻,冷淡无情。他想当然地认为丽塔也是这样的人,因为她不要求自由,没有固定的男人,不急于结婚。帕维尔回想起她在自己房间门口看到他时的眼神,回想起她哭的情景,终于明白这些年中他是个十足的糊涂人。他忽然醒悟过来:丽塔爱他。
还在十年以前,绍利亚克就给丽塔讲过,她应该为自己的那些天赋感到自豪,这是她的价值,是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她应该珍惜这种天赋,并且不断加以完善。丽塔十分信任绍利亚克,因为有绍利亚克,她的生活才有意义,日子才过得有趣味,才有合她心意的工作,要知道这些年中,绍利亚克是唯一重视她、赞扬她的人。丽塔不认识布拉特尼科夫,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于她来讲,只有绍利亚克才是领导人。另外,丽塔也不认识小组的其他成员,甚至不知道他们这个小组还有其他成员。绍利亚克从来没有向她讲过他们这个小组还有三个成员、他们更加能干而且更有天赋的话,因为他觉得这样做有利于丽塔开展工作,有利于她保持对工作的兴趣。唤起女性的妒忌心是危险的,哪怕这种妒忌心不是针对心爱的男人,而是针对工作,也是危险的。帕维尔成了她唯一可以讲心里话、可以诉苦、可以听到表扬和夸奖她的话的人。在绍利亚克蹲监狱这两年中,她度日如年,感到孤立无援,甚至觉得自己是被遗忘和抛弃的女人。所以,她现在当然担心绍利亚克再次消失,担心再次丧失可以体现人生价值的工作。
他们的车子一直开到她的住处楼前,一起上楼进了丽塔的房间,丽塔羞怯地留他吃晚饭,得到他同意后高兴得脸上泛起了红晕。
“看,我这儿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她解释说,“你来得这么突然。”
“没有关系,孩子,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挑剔。”
“想吃炸土豆片吗?”
“想吃,”帕维尔点点头,“要不要帮帮你?”
“不用,不用,你坐,我自己来。”
他们吃罢晚饭,又喝了点茶,已近半夜时分,而帕维尔还没有走。他无论如何也定不下来是走或是留。他很想回去,无论过去或现在,他都没有想过要同丽塔亲热。不过,他担心这两年中发生变化的事情太多,丽塔可能是唯一没有欺骗他的人,也就是说,应该同丽塔保持更深一层的关系。
“我早就想对你说。”他有点犹豫不决地说。
“什么,帕沙?”
“我想问问你……不,我不是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认为我只是你的领导?或者我对于你还意味着什么?”
她那惹人喜爱的脸蛋上露出了胆怯的笑容。
“当然了,帕沙,对于我来说,你意味着很多很多。我想,你早就猜到了这一点,难道不是吗?”
“不是,可想而知,我没有猜到这一点。你知道,我在远离你的这两年中一直在想你,很想你,而你呢?”
“没有你我都快死了。”她不假思索地说,“这两年您在哪里?”
“在遥远的地方,现在谈这个已经没有意义。重要的是,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扔下你了。”
“今天也不会吧?”
“今天也不会。走,咱们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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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钦措夫焦急地等待着上午10点钟的到来。看来,一切都顺乎人意!这不,野兽自己跳到了猎人跟前。谁愿意过苦日子呢!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现在连绍利亚克也决定挣外快了,很好,值得称道。活着的战友总比死去的敌人好,从活人那里至少能捞到点好处。既然绍利亚克答应提供服务,就说明他不打算坏别人的事,这可以走着瞧。应该充分地利用他,然后看情况决定,行的话就把他也招募到自己的竞选班子里来。
沙巴诺夫昨天夜里打电话告诉他说马上就到。钦措夫当即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又不知道叶甫根尼·沙巴诺夫会带来什么新消息。那个女人他最感兴趣,她是不是在萨马拉接绍利亚克的那个他的亲戚?
“是不是那个瘦瘦的、淡黄头发的女子?”他问沙巴诺夫。
“不是,”沙巴诺夫摇头说,“黑头发,有点口吃,下嘴唇有个小伤疤。”
“不是那一个啊,”钦措夫失望地叹口气说,“最好能找到她,找到他的这个亲戚,找到她有好处。你什么事那么拖拖拉拉的,叫叶尼娅拖住了?喝酒了,还是担惊受怕了?”
“我没喝酒,”沙巴诺夫皱起眉头说,“只是感到有点不好受,浑身无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不是病了?”
“可能是,”沙巴诺夫没有把握地一挥手,“头晕脑胀,好像三天没睡觉似的。”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样,明天绍利亚克就会给我来电话的。聪明的家伙,他这么做是正确的。与其摆脱我们,不如同我们合作,对他对我们都有好处。”
沙巴诺夫走了,而格里戈里·瓦连京诺维奇却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辗转反侧,反复考虑着如何更好地同难以捉摸的绍利亚克谈话。小伙子会提出给多少钱的问题,这是可以理解的。是不是可以吓唬吓唬他,逼他少要点酬金?或者假装对他毫无了解,省得他过于戒备。最好还是多给他点钱,让他放松戒备,最后搞他个猝不及防。
大清早,钦措夫就跳下床,匆匆进厨房给妻子和女儿准备早饭。他倒不是要表现出自己是个好家长和好丈夫,只是想抓紧时间让她们尽快吃完早饭,离开家里。否则的话,她们总是磨磨蹭蹭,花两个小时收拾房间,用四十分钟煮一个鸡蛋,女儿是个大学生,然而如今不是免费上大学的旧时代,那个时候旷课的学生会受到严厉批评,甚至会被取消奖学金。现在鬼才去念免费大学,而在收费的大学里谁也不重视纪律,交了一学期的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不去上课。只要能通过考试,怎么都行。女儿不喜欢早起,常常下午才去她读书的商学院。妻子也不是准点上班的人。格里戈里·瓦连京诺维奇很不希望同绍利亚克谈话时家里有多余的耳朵,那没好处。
“喂,格里沙。”妻子身穿绣花衬衣,外面披一件罩衫走进厨房,惊讶地说道,“今天我们家怎么了,过节了?”
“嗯,是吧,”钦措夫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不睡了,这么早就起来了,去洗个澡吧,水已经热了。”
妻子进了浴室,他去叫女儿起床。唤醒女儿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那是要费许多时间的。列娜从小娇生惯养,十分任性,对所有的长辈都不讲礼貌,更不用说对待父母了。
“走开。”她恶狠狠地嘟哝了一句,翻过身去,脸对着墙壁。
“列娜,起来,起来吧,都已经8点了。”
“我说了,走开,从这里走开。”
“我也说了,起床!”钦措夫提高了嗓门。
“你走吧……”
她猛地一翻身,掀开了被子,不害羞地露着没有穿内衣的上身,用力吼叫道:
“我说过,从这里滚开!别来碰我!我什么时候想起就什么时候起来。”
“死丫头!”格里戈里·瓦连京诺维奇大声吼叫道,抓起被子,扔到房间的角落里,“马上给我起床!穿上衣服,知不知道羞耻,你是在同父亲讲话,不是在同自己的情人!自找麻烦!我拿钱供你学习,你就必须好好学,否则就去扫大街。太不像话了!”
列娜一声不响地套上长长的汗衫,拖着懒洋洋的步子,在父亲身旁走过,出了房间。
这种事在钦措夫的家中并非罕见。女儿不是特别聪明,放肆无礼,经常用大嗓门顶嘴。母亲在这个时候一般站在丈夫这一边,她知道,儿女越惯越坏,丈夫的要求是有道理的,但是她又不想对缺乏自制力和蛮横的女儿多加管教。
吃早饭的时候女儿坐在那里,气鼓鼓的,但是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的好胃口。钦措夫却什么也不想吃,连喝了三杯茶。他甚至拿起熨斗替妻子熨裙子,一心希望她赶快走。他觉得时间一分钟一分钟飞也似的过去了,但是女人们总是慢吞吞的,一会儿找这个,一会儿找那个,衬衫换了一件又一件,镜子照了一遍又一遍,打扮化妆,没完没了的,好像要去美国大使馆参加招待会似的,我的天哪!终于,在9点40分的时候母女俩都离家走了,钦措夫这才松了口气。现在可以和绍利亚克谈一谈了。
维亚切斯拉夫,叶戈罗维奇·索洛马京怎么也闹不明白他发生了什么事。胳膊腿沉甸甸的,浑身发热,两个肩膀好像压了一副重担,别人说话的声音好像透过棉絮才传入他的耳朵。
“你们为什么需要帕维尔?”穿浅色短皮祆、个子不高、头发淡褐色的女人间道。
“为了得到帮助。”索洛马京回答说。
“谁需要他的帮助?”
“总统。”
“那总统是不是知道,他也需要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