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美缘





    阎王注定三更死,断不留人到五更。     
    不知林璋性命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部分第十三回 定国公早朝上本 林正国权为西宾

    话说林璋气不留命,望河内一跳,这河好不利害,白浪滔天,水势汹涌,两岸的人,看见林璋在水中冒起。众人喊道:“快快救人!”又见下面来了三只官船,岸上有许多扦夫,船头站立许多家丁,舱门板上正站着定国公。原来是定国公徐弘基,到五雷山朝香。今日方回,徐千岁正坐舱中,猛听得两岸上大声嘈杂,因问道:“为着何事,如此喧哗?”家丁跪下禀道:“方才岸上有一人不知为的甚事,跳入河中,这些百姓喊叫救人,众人下水救他,故此喧哗。”徐千岁听了此言,忙传钧谕,不论军民人等,下水能救得此人,不论死活赏银五十两。钧谕一下,那些百姓喊叫道:“千岁爷有谕,如有救得此人者,不论死活,赏银五十两。”正是:     
    乱纷纷翻江搅海,闹吵吵地裂山崩。     
    那些百姓乱纷纷喊叫,这天津卫,都是卸空了的粮船,那些水手听得此言,都想要这五十两子,不顾性命,只听得扑咚咚,一连跳下七八个,指望救他,怎奈水势汹涌,白浪滔天,那里去寻。有个九江帮人,正坐在船梢上,拿了个窑碗吃饭,见一个人刚刚在他船边冒起来,依然又沉下水去了。他就把手中碗一掼,扑咚一声跳下水去,一个汆子,到底事有凑巧,财有应得,刚刚一把手抓住,托出水来,两只脚踹着水,一只手划着水,奔到岸边。百姓们看见齐声喝采道:“好本事。”那人到了岸边,将林璋夹到船旁,放下禀道:“投水之人是小人救起。”徐千岁站在吊窗跟前看得明白,问道:“是死的?是活的?”那人将手在他心上一摸,禀道“还有气呢!”徐千岁吩咐住船,三棒大锣一响,将船停住。把投水之人带来,水手忙把跳板搭起,就将那投水之人抬上船头。千岁将虎爪一摸,还有些微气息。吩咐家丁快取锅来,家丁答应,到梢后取了锅来,放在船头,三四个家丁将他抬起,伏在锅脐之上,命家丁赏捞起人来的人银五十两,那人得赏叩谢而去。千岁爷也不进舱,就坐在将军柱旁,那林璋口中吐出清水,只不能言语。千岁传谕开船,即刻锣声一响,鼓篷上吹打三通,扦夫拉扦如飞而去,不多时见林璋吐了一船头的清水,低低叹了一口气。千岁道:“回生了,快取姜汤来。”登时取到,将他扶起灌下姜汤,只听见腹中骨碌碌的响,响了一会。不一时林璋将眼一睁,又闭起来,口中骂道:“奸贼逼我到阎罗殿前,我一一告你。”徐千岁听了好不发笑,吩咐家丁替他换了干衣服,带进舱来见我。千岁进舱,家丁忙替他换了衣服。林璋此刻才知人事,低低哭道:“我林璋自被奸臣之辱,气忿投水而死,不知谁人救起我来?做了再生之人。”家丁道:“是我家千岁爷定国公徐弘基救活你性命,慢慢的带你进舱去见千岁爷。”林璋闻言方知是徐弘基,随家丁进了舱中,见定国公端坐在虎皮交椅。林璋上前跪下道:“落难举子,蒙千岁活命之恩,愿恩公千岁!千岁!千千岁!”徐弘基问道:“你是那里人氏,有甚冤屈投水,你可慢慢讲来。”林璋见问哭诉道:“千岁爷在上,听举子细禀。举子乃浙江金华府人氏,因到京中会试。”千岁道:“今日乃是头场,为何不去,反来投河是何缘故?”林璋禀道:“皇上钦点花荣玉做了大主考,不许双木林姓进场,举子不知其情,当面就问,还是奉旨的,还是太师的尊意。那太师大怒,将举子拿下,要打四十大棍,多亏众官讨情,不由分说将举子黑墨涂面,叉出贡院。”千岁道:“今科不许进场,还有下科,为甚的就投水?”林璋道:“举子千山万水,来到京师求取功名,荣宗耀祖,今日不许进场岂不负了十载寒窗之苦?又将黑墨涂面叫举子何颜归家?何面目见人?因此伤心着恼故尔寻个自尽。不想蒙千岁救了性命,真乃天高地厚之恩,叫举子何日报答千岁爷?”徐弘基听了林璋一番言语,大怒道:“气死我也,好生无礼,老夫数月不在朝,他就这般弄权,朦混皇上,明日早朝,上本务要把这奸贼拿下,清理朝纲,削除奸党,是老夫分内之事。”林璋又磕一个头道:“多谢千岁爷!”徐弘基道:“林举子起来,坐下。”林璋告坐。千岁问道:“昔日有一位太常寺林璨可是贵族么?”林璋答道:“正是举子胞兄,当日被花太师害了性命。”千岁叹道:“是位忠良,也死在这奸贼之手!”说话之间,只听得三棒锣响,鼓篷上吹打三通,早已住船。岸上人夫早已伺候千岁爷起驾,吩咐家丁,用小轿将林举子抬到府中,家人答应,不一时千岁坐了大轿,摆齐执事,三声大炮进城。文武百官那个不知定国公回朝,人人惧怕与他。到了府第下轿,竟入书房,也不回后堂,就在灯下写了本章,过宿一宵。到次日五鼓,直往午门见驾。正是:    
    五更三点着朝衣,文进东来武进西。    
    三下净鞭钟并响,阶前虎拜是三齐。    
    天子登殿,文武朝贺已毕,王开金口问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散朝。”言还未毕,黄门官启奏,今有定国公进香回来,现在午门候旨。天子闻奏传旨,快宣进来。黄门官领旨走出午门,圣上有旨,宣定国公朝见。徐弘基答应领旨,来至金殿上,品级台跪下奏道:“臣定国公徐弘基朝见,愿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开金口道:“皇兄平身,一路风霜,寡人过意不去!”叫内侍取金墩赐坐。徐弘基谢恩起身坐下。天子道:“皇兄把朝山之事,一一奏与寡人知道。”徐弘基俯伏奏道:“臣冒万死之罪!”天子笑道:“皇兄当有何罪?赦卿无罪!快快奏来!”弘基道:“臣有短表,冒奏天颜,望乞圣裁!”两班文武闻知,尽皆失色,暗道:定国公他是昨日回来,今日面圣,他就有本章奏与皇上,不知他所参的何人?不管众官个个耽忧。单言徐弘基早把他的本章呈上,接本中书,随将本章接了摆在龙案之上,天子展开看了两行,不觉大惊,原来此本就是参花荣玉,从头至尾看完,冷笑了几声,心中暗想。    
    不知此本可能参的花荣玉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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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第十四回 魏临川暗使毒计 冯子清明受灾殃

    话说武宗皇帝看罢徐弘基本章,欲要准了,又恐花荣玉问罪;欲待不准,又恐徐弘基不依。思想一会,向着徐弘基道:“朕久知皇兄与花荣玉不睦,候场事考毕,朕赐宴着诸大臣在中极殿,与你二人讲和。”言罢袍袖一展,天子回宫。君臣各散,徐弘基只得回府,将此话告诉林璋。林璋道:“皇上如此宠爱,无奈彼何?”徐弘基道:“不如住在小衙,权为西席,不知尊意若何?”林璋道:“多蒙千岁活命之恩!敢不尽心教授世子。”按下林璋在定国公府不表。单言花文芳留魏临川在府中,日日过去与他妻子作乐,府内大小人等皆知此情,那个敢说破。这魏临川恋着春英,也不想回去,故此大家明白。那日,童仁着人送一封字与花文芳,里面写着:目下已是三月初旬,冯旭迎娶只有个月光景,为何还不上紧?花文芳看了,忙到书房,叫声:“老魏,你终日思想妙计,不见你一言,今日我的舅舅又来催我。”魏临川道:“晚生连日有些心事。”花文芳道:“你有什么心事?快些说来!”魏临川道:“晚生今住在府上,不能回去,身上欠人些手尾,不得分身料理,连目下日需,只怕缺了。欲向大爷借些须,但此事未见分毫之功,又不好启齿,故此晚生心不安静,何有妙计?”花文芳听了,即叫花有怜取一百两银子前来道:“些须可以料理否?”魏临川道:“多谢大爷!今日放晚生回去一走,将各事料理一番,明日早来必有妙计。”文芳依允,当日吃过晚饭,临川回到自己家中,用手扣门,崔氏问道:“是那个!”魏临川道:“是我!”崔氏忙来开门,走到房中坐下,崔氏将门关好,也进房来问道:“你在谁家,有个月不回,家中好不心焦!”魏临川笑道:“你猜我在那家?”崔氏道:“你的好友甚多,叫我从那里猜起?”魏临川道“我告诉与你,我那一日被有怜寻去,这些时都在文芳家,定计要害冯旭。今日是我生法,又送我百两银子,叫我拿来,你可收好,明日还要往他家去。”崔氏听说笑道:“真好运气!”夫妻二人说说笑笑就睡,一宿已过。次日,魏临川起来,问妇人家中可少什么,趁我在家,妇人一一说明。魏临川走上街,买齐各色应用之物,交与崔氏。他仍往花府去了。花文芳正坐在书房,临川笑嘻嘻进来叫声大爷,见礼就坐下道:“晚生昨日回家一夜,不曾合眼,想了一条妙计。”花文芳道:“请教,有何妙计?”魏临川道:“晚生想来这件事,必得弄出人命来,方能害得冯旭性命,冯旭既死,钱小姐无主,就肯嫁大爷了。”花文芳道:“人命虽好,但冯旭怎肯擅自杀人,难道叫我替他杀人?”魏临川道:“非也!大爷明日假写一个邀单,上写几个同案姓名,假打个知字,去诱冯旭、钱林到府,将酒灌醉,抬他去睡了。再着一个丫头,到冯旭房里,先着一个心腹之人,躲在黑暗之中,一刀杀了,诬他因奸不从,杀死人命。大爷吩咐钱塘县夹打成招,问成死罪,钱月英见冯旭死了,不怕他不嫁大爷。把钱林也灌醉了,拿些金银器皿放在他怀中,外面喊拿贼将他惊醒,他必然跑出,预先叫家人安放绊马索,等他出来,将索一扯跌倒在地,搜出器皿,岂不是赃证?一齐报入县中,人命盗案,两件重情,把他两家禁住,再着人到钱林家说亲。如他依允,大爷与知县说声放出钱林;如他不依,大爷在府中叫些家人去,到钱家硬把钱月英抢进府中,大爷便自成亲。就是钱家喊官告状,也是枉然!”文芳听了大喜,正是:     
    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于是文芳就依计而行,心中暗想:叫那个丫头前去?又叫人去杀他?想了一会,且到临时再处。随叫有怜取个知会帖过来,临川写了邀单,送与花文芳看。上面写着:是月十六日,奉邀同案诸友齐集小斋,诗文一会,今开同案诸友,姓名于左,下写:同举弟花文芳拜订;后面写着:冯子清兄、钱文山兄、高庄犹兄、袁齐福兄等共八人。假打了六个知字,随着家丁:“你到钱冯两家,打了知字回来。”家丁答应去了,走到冯府把这邀帖递与家人:“我是花府差来的,有个邀单烦你拿进去,请冯相公打个知字。”老家人接了走进,说道:“有个邀单,请相公打个知字!”冯旭接过一看,是花文芳邀请同案诸人,做诗文会,只得随手打了一个知字。老家人拿出来,付与花府家丁去了。又到钱府,也是如此打个知字。回府见了主人禀上,两处俱打过知字了。花文芳大喜,准备行大事不言。且说冯旭打过知字之后,着家人到钱府知会花府请做诗文会可否去做?钱林道:“他既来请,怎好不去?”老家人回覆主人。堪堪到了十六日,花文芳叫过有怜,吩咐,你可叫厨上备办酒席,再把季坤暗暗叫到花园无人之处,对他说道我有话要分付他,有怜答应去了。不一时季坤来到花园,文芳手中拿着五十两银子道:“赏你!”季坤道:“大爷赏小的银子,必有用着小人之处。”花文芳道:“我有一件机密事儿用你,你若干得下,太太房中丫头甚多,拣个好的赏你做老婆,事成之后,还有重赏。”季坤道:“多蒙大爷抬举,恩同天地,不知叫小人所干何事?”花文芳道:“我差你去杀人!”季坤道:“差小的杀人,小的怎敢推托?”花文芳赞道:“好好!附耳过来,如此如此。”季坤连声答应道:“小人知道了。”说毕退去。正是: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文芳来到书房,临川问道:“安排定了!”文芳点头不言。再说钱林来到冯旭家里,约冯旭同赴花府,门官看见二位到了,连忙报进。花文芳连忙出来迎接,三人笑嘻嘻同进书房,见礼坐下,献茶已毕。花文芳道:“小弟偶然高兴,这些同案好友,多日未曾相会。小弟斗胆,出一邀单,请诸位到来,于此聚会聚会。”钱、冯二人道:“小弟等蒙兄见爱,敢不从命,故此早早到府,不知那几位可曾到否?”文芳道:“那几位尚未到来,小弟已差人请去了。”正说之间,临川从外走进,笑嘻嘻与冯、钱二人见礼,又与文芳假意作揖道:“晚生又来造府,今日特来进谒,不知府上有客在堂,晚生告退。”说毕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