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一生又何妨 席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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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扬!别理那女人,我们走了!」那个丝毫没有侧隐之心的老人跨上破叁轮车叫着。
「阿伯,我先带她去敷药,一会儿就回来。」男孩对老人说着。
「她死不了的!你——」老人就要破口大骂。
不过男孩已经扶起纪娥媚走了。
「能走吗?」他小声的问着。
「可以。」现在有些痛了。不过医院是一定要去的,因为这男孩需要看医生。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可怕的老人。他的破口大骂声全给北风吹散了音调,不知在吼些什麽。
「那老人?」她小心的问着。
「没关系,他只是脾气不好而已。」小男孩不甚在意。感觉自己大脑有些昏沉,也不知是温度又高了还是怀中的女人让他心跳不定。
她好小,大约只有一五七的身高,全身重量靠在他身上,两人这样靠着其实很温暖。她身上好香,不是刺鼻的香水味,而是淡淡的香皂味混着她特有的幽香——闻起来很舒服——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个女人——因此一个月前的印象到今天依然没有忘记,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悸动。
「你怎麽不用围巾?」她不大高兴。
「工作中,会脏掉。」他回答。
马路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一辆叁轮车。反正她脚的疼比不上寒冷的刺骨,何况血没流那麽急,用走的也不错。她脱下大衣包住两人,双手环住他腰。因为他发烧,体热十足,可以供她取暖。没什麽好避嫌的,他反正比她小,她心中是这麽笃定的想。
「你——」小男孩低头看她,神色怪异。
「借取暖一下。」她笑。
男孩没再开口,穿上大衣的袖子,正好护卫住她。
到了医院,纪娥媚还一直在想男孩的事。如果刚才那间破屋就是他住的地方的话,那麽她不禁要担心他怎麽能熬过这个冬天!没错,他是身强体壮,可是那种恶劣的环境叫人怎麽过呢?加上他不眠不休的工作,他会死的。清早五点给人送牛奶、报纸,下课时间要帮老人捡叁车废纸破瓦,夜晚送瓦斯,星期假日去当杂工——铁打的身子也做不完这些事。而所得的酬劳加起来一天不过只有十几块的收入,星期天了不起五十块。这麽微薄的薪水,却得耗这麽多的力气,她好心疼。她知道有很多家庭的孩子课暇之馀要工作,但还没见过这麽辛苦的。
「多少钱?」男孩问;一脸的不高兴。
他被设计去看医生,屁股挨了两根针,拿了一大包药,并且绷着一张俊脸。他看不起医生,不过他绝对不会欠人家钱。
「以後再还我好了!人家说欠钱易还,人情债最难偿。我比较喜欢人家欠我还不了的债。」她坐在长凳上昂首看他,眼中闪着淘气与精灵,一双手扯住他夹克两边。
「到底是多少?以後再还也要有个数目。」他坚持着。这麽问给了他一直看她的好理由,她美丽的面孔尽收眼底。她好漂亮,让他忍不住想直看她。
「我会告诉你的!走吧!再问下去我要开价一百万了哦!」她勾住他的肩往门口走。
走得有些跛,他轻轻揽住她的腰——那种纤细柔软的触感让他吓了一跳。
「你怎麽这麽瘦?」他问。
「饿瘦的,又没有人煮给我吃。」她皱眉,二十叁寸的腰身,差不多了。她其他地方可是相当有肉呢!虽然穿大毛衣看不出来。
「你就不会自己出去吃呀?」他真不敢相信。
「太冷了,宁愿饿死也不要冷死。」她说出她的选择。
说真的,与异性相依偎的感觉真不错。以後她找对象一定要找个这麽高,又有这麽温暖胸膛的人当男友。追她的人不少,可是她从来就没那个心情让男的牵手勾肩。在未到一定的情感就有亲密的动作都是不合宜的。只因他是小男孩,小了她足足四岁,她才会如此与他接近,因为那是无害的,而感觉又那麽的好。
他们先走回垃圾场,却见男孩的书包、行李都给丢到门外来了!而那老头正叉腰坐在门口瞪他们。
「滚!给我滚!俺以为你是好孩子才收留你,想不到你也是一条小色狗,见到女人就起色心——」更多不堪入耳的话全在他口中吐了出来。
「住嘴!你这个死老头!少拿你的狗窝当金屋,以为大家抢着住吗?搞不好明天一场地震这屋子就会垮成平地。得意成什麽鬼样子!你这个虐待民族幼苗,残害国家主人翁的罪人,糟老头——」要开骂,纪娥媚绝对不甘示弱。
「别说了!」男孩拉住她,已收好自己散落的东西。
「滚!滚!」老头气得几乎吐血,只能一直重复这个字。
「我们走!」她一把抓起他的书包,一手拉住他手回身就要走,还不忘回骂一句:「我祝你早日搬新家,好运一点的话,明天就会有强风吹垮你的破屋!」
她像火车一样冲到她的公寓才止步。
「你把事情搞砸了。」男孩坐在沙发上抱怨。天!他头好晕,这女人让他无处容身了。
「如果你能与那老头住一起,以工作换住宿,为什麽不能考虑我这边?」她不满的叫,她早在心中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说什麽?」
她坐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双手缩在毛衣袖子中兴高采烈的摆动着。
「你可以住我这里呀,我有一个房间空着,又离你的学校比较近——」
「我不要你的施舍!」他大吼!他宁愿做工累死也不要接受人家施舍,尤其是她。。。
「不要大叫好吗?声音好像鸭子叫!」她抱怨的看他。
小男孩哭笑不得。
「你。。。。」
「先听我说!当然也不是白住的!我要你替我煮叁餐,当我的管家。」她拉住他粗糙的双手。「你这双手什麽都能做,在相同的报酬下,为什麽不选最好的呢?
你不会嫌弃煮菜弄饭吧?我真的做不来,而附近除了菜 场,也没卖什麽吃的。我常常饿肚子。」她又诱之以利。「K中不好读耶!你快高叁了吧?功课更紧凑,我这边两个房间都有灯、书桌,我一些考大学的参考书与测验卷都还留着,可以让你看。k中的人没考上大学会好丢脸的,何况你读得这麽辛苦,是不是?」
见男孩深沉的脸色,她使出杀手剑。
「先生!你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我命令你住进来!」
男孩看着她,问出他的迟疑:「孤男寡女的,不怕人家说话?」他被优渥的条件打动了,也知道她手艺差到不可言喻的程度。可是道德的批评她可以不在乎吗?她又为什麽会对素昧平生的他那麽好?只凭一时热心就不怕引狼入室吗?
纪娥媚想了想,再看了看他。
「人家一看我们年纪就知道是不可能有差错的,我大你四岁耶!对别人说你是我弟弟就行了。你看来这麽正人君子,我看来又这麽清纯无邪,谁会将我们想歪?」
「可是你这麽相信我,就不怕我心存非礼之心?」他问着。
可是他就是让她信任呀,没有理由的信任。在他奔入厨房为陌生的她做饭时,他取得她胃的信任;在他不顾老人大骂地为她吸出脏血,扶她去医院时,她还有什麽理由不喜欢他?不信任他?
「你会吗?」她才不信。
可是他没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
纪娥媚认为大事已定,没什麽好争论的了。她还打算一个月给他五百元薪水,但她不要现在说,她知道他会生气,他太傲了。现在重点是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欢迎加入呀,室友。我叫纪娥媚。」
他好笑的看她,真奇怪的名字。
「纪娥媚?你和峨嵋山有什麽关系?」
她不回答反问:「你的名字呢?」
「邵飞扬。」
她挑眉,叉腰看他说:「那你和莱特兄弟又有什麽关系?」
「没有。」他真服了她的反攻能力。
「那不就得了!我与峨嵋山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起身,拿起他的行李,却被他抢过。
她没异议,打开她房间旁另一扇漆着蓝色漆的门,与她的白色门做分别。
六坪大小的空间,一张单人床,书桌摆在窗前,光线十分充足。棉被枕头一应俱全,还有一个衣橱。很简单,可是却是他住过最好的一间房间。
「将就着住吧!浴室在厨房隔壁,共用的。」她看看时钟,已走向五点,她肚子饿了。「我们晚上吃蛋炒饭好不好?」
「我吃稀饭就行了。」他声明,白米饭对他而言太奢侈。
她瞪他。
「煮稀饭很麻烦的你知不知道?这麽大的块头吃稀饭会饱吗?不行!我们吃一样的。你不用替我省米了,我妈每个月都会拿一袋米上来,吃不完的。」
「你富有是你的事!」他口气有些不驯。
「不要又来这套了,邵飞扬!我生活宽裕不是罪过,我可也没有浪费半点。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可以顺便替我洗衣、拖地,什麽你能做的全去做,累死你最好。」她气呼呼的,模样十分可爱。
他轻轻一笑,摇头。
「我过意不去的是自己可以吃这麽好,而家中的母亲、弟弟全喝地瓜粥过叁餐。」眼中是无尽的落寞。
她好想安慰他,双手轻抚他的脸,道:「有了你这种好核子,他们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家中还有什麽人?住那里?」
邵飞扬一生所盼望的就是赚大钱让家人过好日子,他从不对外人说家中的事,可是纪娥媚的温柔善良让他刚硬的心被攻陷一处温柔,他从没有这麽爱看一个人过。
「我母亲在替人补衣服、洗衣服,养着我们叁兄弟。我考上K中就离开汐止的家到台北 来,完全自食其力,有时候还可以存下一点钱拿回家。弟弟们都还小,一个才十二岁,一个才九岁。大家住在铁板小屋中,只有一张通铺床与一架二手缝纫机,还是借钱买来的。」他喜欢她双手的温暖——好喜欢。
邵飞扬所说的生活并不算少见。她知道很多地方的人也是这麽过着。这种人家的子女,倘若挺了过来,将来会是人间龙凤。至少邵飞扬将来绝非池中之物。尤其景气正在缓缓复苏,百废待兴,等他成年时,将是带动台湾经济起飞的中坚份子之一。如果他肯吃苦,又懂把握时机,一定会有大成就,他必定会成功。
但是,他父亲呢?
「你爸爸呢?」
他目中有淡淡的伤痛。
「死了!在我十二岁时出海,发生海难,就没再回来了。」
「那麽,你的母亲很伟大,她对你的期望一定很高。」她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
「是的。她说即使去典当一切,她也要让我读大学。」大学的学费是他另一个隐忧。
「现在烦这个太早了。」她拉他的手,一路走到厨房,很期待的笑着看着他说:「烦我们的胃才实际。」
他当然没让她失望的做出香喷喷的晚餐。谈话中才知道他每年暑假都在汐止一家小餐馆当厨师的助手,因此才学得这一身好手艺。噢!这样一个勤奋向上又孝顺的好男孩,早生几年她一定会倒追。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找这一种的才行。
让他住到她这边,不是施舍,不是可怜,而是油然而生的钦佩与感动。她喜欢他的个性,这麽一个好男儿,是应该在他最艰苦的时候拉他一把。既然相识了,就是有缘,将她的宽裕分一些给他是惜才之心,而不是怜悯。多一个人生活,感觉很不错,至少她不会再无聊的对着空气说话了。
半夜被寒风敲打窗户的声音惊醒,顺便起来喝水。突然想到邵飞扬的退烧药不知吃了没有,入睡前他好像还有一点热度,这麽冷的天气,他还是再吃一包药比较保险。於是她倒了一杯水,轻敲他房门,没人应声,门没栓上,她悄声推门而入,里面漆黑一片。
她扭开台灯,看到他端正的睡姿。棉被盖到胸腹之间,双手交合放在小腹上,直挺挺的,动也不动。这人睡觉也不会翻身吗?还是睡死了?
她手探住他额头,不烧了。再摸摸他的手,有些冰,於是下意识拉他双手放到被子下,将被子拉高到他脖子。以前母亲察她的床都是这麽做的,她也习惯这麽对待别人。没发烧就好了,看他睡得那麽好,也不忍心叫他起来。於是她又端了茶走了出去,没发现身後一双凝视她的眼眸——星期一实在是讨厌的日子,她一大早就有课,不甘心的爬出温暖被窝,直打哆唆的换衣服,然後跌跌撞撞的一路睡眼惺松走出房间。她揉着眼睛,一边还打着哈欠。
「早。」神清气爽的声音在她头上方传来。
她张大嘴巴看着一张英俊男孩的面孔大特写。他一手撑着桌子,俯身站在她面前相距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他笑起来好炫人,像阳光一般的笑容。
久久,她才合上嘴巴。
「早。」
他身上穿着乾净的制服,配合他宽阔的肩长身高,看起好挺拔。她喜欢他的背影。
他做了稀饭、荷包蛋与一些小菜。她精神一下子来了,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