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从夏侯府邸出来之后,伍形易告罪一声便独自策马先行,身后仍是一如既往地只带了两个随扈,练钧如却径直上了姜偃地御驾。待放下帷幕之后,他的脸色顿时铁青得可怕,就连一向熟悉他地姜偃也看得有几分心悸。
“陛下,虽然商侯曾经向严修托以国玺,但中州王军若要直接插手,只怕会自取其辱而已!”练钧如模模糊糊想起在以前那个世界看过的一些典故,因此大略对姜偃讲述了一番,这才郑重其事地道,“尽管王师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一些,但是,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天下就会置疑中州正统,一旦败北更会引发不可避免的后果!汤舜允其人的脾气我曾经对你说过,不是易与的人物,再者,我先前还和他定过盟约,中升要和他明里作对是绝对不可取*……”我甚至怀疑,寒冰崖已经金部靠向了他那一边!”
姜偃颓然摇了摇头,“这副担子真不是人干的,父王居然在御座上殚精竭虑了这么久,朕真是佩服他的毅力!练大哥,我究竟该怎么办?你大概不知道,炎侯在离去前还遣人给了朕一个下马威,让朕不要再打炎姬的主意!这还不算,许卿那里似乎他也有人去警告过,看来,这王权根本就只是徒具尊荣而已!”
“夏侯是个聪明人,刚才你百般诱惑,他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足可见其人城府!”练钧如深深叹息了一声,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我都长于民间,哪里敌得过这样老奸巨猾的人物?依我看,与其让人明里回商国主持大局,不若建议商侯派人暗中联络国中各城地忠臣,如此便可建立一支偏安一隅的力量,这才真正符合我们如今的处境!”
姜偃犹豫片刻,终于微微点了点头,“练大哥,朕……我一直想问你,你和伍卿真的不可能同心协力?”他大约察觉到了自己的语病,话声也低沉了下来,“对不起,其实,上次见过的那位黑水宫少宫主又来见过我,似乎想要暗示些什么。这一次四大门派突然金部现身,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我不想做傀儡,不想任人摆布!”
练钧如深深凝视着姜偃的眼晴,不禁哑然失笑。对方的信念和自己当年何其相象,可是,这种东西根本就是不由自主的!“好了,陛下,身为天子就要有天子的模样,哪怕是傀儡,在外人面前也要摆出足够的架势,这才不会在掌握大权之后激起动乱!对了,除了黑水宫,其他门派的人我倒没来得及见过,他们这一次有什么用意?”
“旭阳门本来是为了许卿来的,如今许卿算是中州臣子,他们也就没什么话好说;至于无忧谷,在我面前鼓噪了一大堆仁恕之道,似乎迂腐得很;至于寒冰崖……寒冰崖……”他的脸上顿对涌起一股潮红,咬咬牙才解释道,“寒冰崖是想提出一桩亲事!”
“亲事?”练钧如陡地提高了声音,心中着实吃了一惊,“想不到她们这些女子能够未雨绸缪得那么早!有资格和你这个天子攀亲的人寥寥无几,她们这也算得上是乘人之危,明明投靠了信昌君汤舜允,这个时候来向你卖好又是何意?”他见姜偃脸色愈加窘迫,不由觉得好笑,“寒冰崖少主水清慧这一次亲自前来,总不成是把自己搭进来吧?”
姜偃略感尴尬地点了点头,却见练钧如露出了瞠目结舌之色,只得用言语岔开了去。“不过,无论哪一家,都拐弯抹角地询问过当日先王驾崩的实情,我只得虚词敷衍了过去,说实话,没有练大哥你在身旁,我很怕会说错话……唉!”
“王宫快到了!练钧如不着边际地提了一句,随即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你记着,不管我们挂着什么样的身份,如今都是在搏生死,你不可能老靠着别人的!黑水宫那一头你躲不迂去,毕竟算是他们保住了你的性命,但有什么具体的要求你可以让他们和我谈。但是,水清慧那一头就不是我能够帮忙的了,你得自己好好把握!王后之位不可轻许,至于后宫的侧妃之位就无所谓了,寒冰崖尊主虽是阴柔女子,但能够在众多势力中屹立不倒,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不应该放开这样一个外援。内助不够,唯有绮之以外援,仅此而已!”
姜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最终还是决定回去琢磨,目送练钧如上了后头的车驾。一踏进王宫大门,他便瞧见赵盐急匆匆地冲了过来,面上满是惊惶之色,“陛下,陛下……姒姜,姒姜夫人突发急病!”
姜偃顿感身子摇摇欲坠,他刚想催促赵盐带路,斜里又冲来一个惊恐不已的内侍。“陛下,陛下,商侯,商侯怕是不行了!”
两边的突发消息顿时让姜偃陷入了两难,论情他当然应该去看姒姜,毕竟那是养育了他多年的养母;可是,商侯那一头关系着整个商国,若是置之不理,怕是将来既无法向朝臣交待,传扬出去也会成为把柄。权衡良久,他终于痛苦地吩咐道:“朕……朕这就去探视商侯,命人追上练卿车驾,务必让他赶快进宫!”
第九卷 笑看风云 第三章 惶急
自从得知了世子被杀的消息之后,商侯汤秉赋便陷入了一病不起的绝境。毕竟,他当初明知此次吊丧极可能出现不妥的状况,却没有对世子做出任何警告,而仅仅是托付国玺而已。他明白信昌君汤舜允觊觎大位,对自己怀有深深的恨意,却没料到他会这么凶残,当众显戮世子,这胆大到极点的举动无疑挑战了律法和礼制,汤舜允一个聪明人怎么会这么做?
带着这深深的疑感和不甘,他的身体在三天之内就已经到了几乎无法支撑的境地,这还是姜偃在王宫中另辟静室给其居住,并让太医随身伺候的缘故,否则汤秉赋早就一命呜呼了。此时此刻,他的眼睛愈发浑浊无神,只有间或的一下眨动而已。
“君侯,陛下来了!”一个眼尖的太医瞥见了门外远处的一抹身影,连忙在汤秉赋耳边唤道,“君侯若有事向陛下禀告,还请准备好说辞,待会小人会用银针替君侯刺穴,如此一来,您大概可以撑上一会!”
商侯汤秉赋勉力睁大了眼睛,费劲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他这次一定要设法让姜偃做出承诺。他还有名义上是质子的次子汤舜方,只要自己还有血脉留在世间,就绝不会让汤舜允得逞,哪怕毁了多年的国祚也在所不惜!
只是片刻,步履匆忙的姜偃便带着几个从人冲进了宁心居,见汤秉赋气息微弱,脸色灰败,他的神情顿时变得更加凝重,随即挥手斥退了一干无关人。“商侯病情怎样?朕不是吩咐过了么,只要是用得上的,御苑中的珍贵药材用不着吝惜,商侯怎么会还是这个样子?”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眼睛斜瞟着病榻上那个憔悴的人影。神情愈发不悦,“你们都是号称国手的太医,商侯平日身体康健。这一次分明是急出来的病,难道就连这点小疾你们也束手无策么?”
被天子这么一责备,一群太医全都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起先安慰商侯的那个太医才向前膝行了一步,毕恭毕敬地奏道:“陛下,非是小臣等人不尽心竭力,实在是君侯心疾难治!君侯痛失世子。急怒之下气血攻心,平日郁积下来地不少病痛也都发作了出来。这数疾并起,小臣等人……”他又不敢说得十万分无望。只能偷偷瞟了榻上的商侯一眼,这才咬咬牙道,“陛下,君侯如今病体沉重,说话不便。但他有要事奏报陛下,小臣斗胆,愿为君侯施针,还请陛下恩准!”
“准你所请!”姜偃瞥见了汤秉赋恳求的眼神,只犹豫片刻就点头应允,心中更加忐忑。看这个架势。商侯汤秉赋是否能撑过今夜尚且难料,若是对方真地要自己做出什么承诺,那又该如何是好?突然,他又想起了突然病倒的养母姒姜,脸色陡地一变,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躯。他唯有在心中默默祷祝,希望姒姜只是小疾,否则……
“陛下,阳平君殿下来了!“赵盐在姜偃耳边低声奏道,“小人是不是请他进来?”
姜偃稍稍舒了一口气,立刻点了点头。不一会儿,练钧如就跟在赵盐后头踏进了大门,他一眼就看见一个太医专心致志地在病榻前为商侯施针,顿时脸色大变。“陛下,商侯真的……撑不过去了?”尽管刻意镇定心神,但他的话音还是有几分颤抖,显然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会这么严重。
“朕也不知道,不过,听那些太医适才的奏报……似乎很难。”姜偃无奈地摇了摇头,悄悄拉了拉练钧如的柚子,两人便撇开从人,在墙角处立定,低声商议了起来。
许久,内室中那位施针地太医方才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俯伏跪地:“启禀陛下,小臣不辱使命,君侯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不过,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过后君侯恐怕又难以开口说话!”他突然瞥见了练钧如的身影,正欲慌慌张张地行礼,却被练钧如搀扶了起来。
“陛下,你先进去,有什么话先敷衍一阵,我立刻进来!”练钧如对姜偃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把那太医拉到了一旁,开始仔细询问商侯地状况。
姜偃心思复杂地坐在了商侯病榻前,深深叹了一口气,“商侯,你有什么话就对朕说吧,不要藏在心里。你平日养生有术,怎可轻易抛下一国重担?世子虽然已故,但毕竟舜方公子仍在,未必没有希望的……”他只是说了几句便再也找不出安慰地说辞,顿时陷入了沉默。
“陛下,外臣为诸侯数十年,虽不能说是国内大治,但好歹也没有怠慢过为君的职责,谁想,谁想竟会有汤舜允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侄儿!”尽管声音微弱,但汤秉赋还是尽力宣泄着心中怒气,“如今他虽然手握兵权,却未必能够镇压得住国内局势,世家豪门绝不会承认一个篡位的贼子,我商国不缺忠心耿耿的臣子,缺地只有能够引兵对战的武将!陛下,外臣如今也不再向您乞师报仇,只请陛下委任一个武将统领讨逆大军,如此一来,诛除叛逆指日可待!”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突然剧烈咳嗽了一阵,脸上也浮出一丝潮红。
派出武将?姜偃顿时一愣,几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若是论实际情势,这个主意自然是相当不错,可是,中州兵权大半握在伍形易手中,若是这一次还派其人麾下的将领前去,无疑是给对方一个最好的扬威机会。然而,自己这一边,又哪里能够找出一个足以匹敌汤舜允的将领?
练钧如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姜偃身后,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随即接过了话头。“商侯,你既然提出此议,想必应该有了人选,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是真能够有所帮助,那么,陛下也不会吝惜一个人地。”
商侯汤秉赋终于露出了微笑,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一口气。“陛下,殿下,外臣知道你们的为难之处,所以不会开口讨要那些镇守边关的将军。外臣先前将国玺托付给了严大人,就是为了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号令大军!外臣身上还有调兵虎符,和国玺合而为一则可以统率各城大军,只要交付给严大人,定能够挽回败局……”
练钧如越听越觉得惊愕,情不自禁地出口打断道:“商侯,你莫非是属意少师严修?可是,他虽然乃是武者出身,却从未领兵打过仗,又怎能奢谈胜败?”
“那却未必!”汤秉赋勉强挪动了一下脑袋,直直地凝视着练钧如的眼睛,“殿下当初也不是瞒过了所有人么?严大人虽然未曾上过战场,但是他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气势,只有以他为主,外臣麾下的那些将领才有可能团结起来……最重要得是,汤舜允挟‘军神’之名,旁人根本奈何不了他,就是那些将领也只会心存畏惧!”
练钧如和姜偃对视了一眼,心中浮出一丝荒谬的情绪,不管怎么说,这确实值得一试。两人又和汤秉赋商议了许久,直到对方有些撑不住了,他们才一起离开了内室。
“练卿,朕还要去看看姒姜夫人,这件事既然已定,就你拿主意好了,朕没有什么意见!姜偃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唤过赵盐,急匆匆地冲了出去。此时此刻,他最怕再发生什么意外,毕竟,他在这宁心居耽误的时间太久了。
姒姜进宫后便一直居住在泰安宫,姜偃不仅将其视为生母,时时探视,但凡有新鲜果物等都先奉给这位养母,但相处的对间却着实少了。姒姜的身体本就因为多年的贫贱生活而日渐衰弱,进宫后又要为儿子的安危忧心,因此一来二去,身体状况就更加糟糕了。
“娘,娘!”姜偃也顾不得礼数,甫进泰安宫就高声唤道。片别,两个太医便慌慌张张地冲出来迎驾,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姜偃此时早已心急如焚,直接冲进了姒姜寝殿,直到发觉母亲仍有气息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娘,你究竟感觉如何,怎么会突然发病?”他突然感到身上微微发寒,顿时勃然大怒,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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