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是谁,鬼谷子王诩都是摇头谢绝,翻来覆去的理由就是那么一条,山中岁月好,不慕人间富贵,这就让两个心向富贵权势的年轻人急得直跳脚,只可惜来人对他们俩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这位先生,请问您可是来拜访家师的么?”苏秦实在忍不住了,狠狠心一跺脚,便直截了当地现出了身形,走到魏方面前一揖问道,“家师这些时日都在谷中炼药,怕是难以接待贵客。您若是真有要事,不妨说出来,若是真的紧急,我再向家师通报不迟。”他的心中已是打起了如意算盘,倘若真的遇着了求贤之人,他非得一展那三寸不烂之舌不可。
魏方闻言愕然,刚一抬头,面前便又多了一张堆满笑容的脸孔,正是鬼谷子的另一个弟子张仪。“先生,我们师兄弟乃是家师的弟子,平日除了为其操持劳役之外,便是学习那纵横言论之理,如今也是小有所成。先生远来是客,虽然家师暂时不得而见,但里头还有茅屋数间,至少可以遮蔽风雨寒气,先生不妨进去叙话,如何?”
魏方见这两个年轻人执礼甚恭,说话更是有条有理,不由点点头。横竖他如今也没有完全想好和当年故人说些什么,还是先进去再作计较好了。苏秦和张仪见来人丝毫没有往昔那些人眼高于顶的架子,心中不由大喜,言谈间也更为热络了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套问着对方来意,魏方却始终含笑不语,只是环顾着四方景致,时不时点头赞叹,顾左右而言他。
到了那草庐之中,魏方果然见那居中的一间大门紧闭,因此也顺势随着两人到了另外一间居室之中。只见里面的一应陈设都是就地取材,看上去颇为简陋,却洋溢着一股山野的清新淡雅之气,果然是他那老友一贯的风格。不过,他的目光很快便停在了角落中的一处,眉头也是不经意地微微一皱,那上头的东西虽然看似斑驳,却是前朝曾经用过的银质酒爵,论理只有朝中权贵才会在盛宴时使用,此处又怎会留有这等物事?
他正在沉思,却听得两个年轻人忙不迭地招呼他用茶,只得微笑着答应了一声。轻轻闭目品了一口茶水,他只觉口鼻间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许久之后方才升起一股淡淡的余香,却是一会儿就消散了去。待到他睁开了眼睛,瞧见的却是苏秦和张仪两人满怀期待的脸,不由莞尔一笑。
“此茶定是王兄所制,他习性如此,一贯不喜那些香气扑鼻的俗物,爱的就是这种山中野茶,说是如此才具有真性情。想不到多年未见,他居然还是老样子,真是……”魏方自失地摇摇头,这才正视着两人的眸子,“你们二人声称乃是王兄的弟子,那应该深得其学说真髓,为何还未曾出师去求一个出身?如今列国权贵无不求贤若渴,虽说骤得高位有些困难,但总还是有些门路可走的。”
苏秦和张仪见说到了正事上,立刻对视了一眼,换作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许久,苏秦才长叹一声道:“先生有所不知,家师平素对我两人要求极严,言明若是不得纵横一道的精髓,便不得出师,即便出师也不能提他老人家的名头。可叹我二人都是庸俗之辈,哪里能轻易窥得真正的门径,所以至今仍在苦读研习,希望能够在将来使得家师的学问一道能够发扬光大。”
张仪哪会让师兄一人出风头,略一思索便紧随其后。“不瞒先生,来往此地的权贵名士虽多,却大多是仰慕家师之名,未必就真正看重纵横之学,对于我等二人也是不屑一顾,如此之人就是勉强收容了我俩,将来也不过是一介不得志的门客而已。若是真想他日得遂凌云志,便一定要寻找到真主才行,否则不得主人信任,又何来一伸抱负的机会?”
“好你们这两个小子,居然敢在贵客面前胡言乱语,说什么凌云之志,也不怕闪了舌头!”苏秦和张仪正准备炫耀一下口舌之利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只见一个衣着朴素,颌下只留着一缕长须的老者缓缓走了进来,步履却是稳健得很。来人虽是略显苍老之相,但眸子中却是神光熠熠,待到看清魏方之后竟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呼。
“竟是魏贤弟!当年一别后便再无你的讯息,怎地今日竟想起我这个旧友!”饶是鬼谷子王诩平日冷淡自持,乍见老友也不由喜上眉梢,“这些年你销声匿迹,我们这些旧友虽然记挂着你,却都不知道你隐在何地。”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魏方,许久才露出了笑容,“观衣可见其人,魏贤弟如今可是已然高就?”
苏秦和张仪早在师傅出声后便退到了一旁,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懊丧之意,看师傅这架势,和来人定是极好的交情,看来愿望又得落空了。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悄无声息地起身,欲图溜之大吉,既然没他们俩的事,那还是躲开的好,天知道这一双旧友之间有什么话要谈。谁知还没到门口,两人便听到魏方发话道:“两位小友暂请留步,刚才你们在我面前大发了一通感慨,这就想溜?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这一句话一出,原本大失所望的两人立刻回转了来,毕恭毕敬地在师傅身后坐下,大气都不敢吭一声。魏方见两人坐下,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玩笑之意,“王兄适才说我高就,其实,那不过是因为我前些时候的一时激愤,最后祸事无意间变成了好事而已。你也知道,我幼年家财散尽,游历列国以求学问出身,最终却一事无成。虽然各位旧友都曾经有心帮衬,可叹我那时太过矫情,一一推辞了之后回乡耕读。无奈如今的世道,无权无势之人只能为人欺压,我因四国质子当初侵占中州农户之事而一意出头,这才和使尊殿下结下了一丝缘分。”
一席话虽然说得淡然,却让听者三人悚然动容,谁人都知道中州使尊现世,却是谁都不知是吉是凶,如今四国朝觐之后就是四夷侵袭,更是让不少人心生疑窦,毕竟,传说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无人可以断定,天下的乱离之势可以轻易解开。王诩沉吟良久,似乎明白了老友的来历,右手无意识地捋着长须,眼睛却只是打量着跃跃欲试的两个弟子。
“那么魏贤弟此行就是为了贵主求贤而来?”王诩起身踱了几步,在窗前停住了步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一片春光,“你就真的确定他会辅佐天子重现太平盛世?你要知道,天下大势已然朝着另一个方向倾斜,即使是中州初代天子复生,怕也是难解乱局。使尊之说虽然神乎其神,但我却是不信的。倘若此人一出便能辅佐天子令百姓得享太平,为何不是此人居于御座?”
苏秦和张仪从未听过师傅如此直言不讳,顿时瞠目结舌,然而魏方却是镇定得很,似乎早已料到了这种情形。“王兄,你乃是纵横一道的鼻祖,我自然不敢和你诡辩什么天下苍生,太平盛世。虽说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却并非每个人都相信这个道理,我也是一样,使尊殿下也是一样。他如今尚年幼,一个不好就会为奸人操控,那时便真的是生灵涂炭了。我观他时有愤世嫉俗之态,用人也是不拘一格,所以才动了心思。王兄,隐于山野虽然能笑看世事变迁,但你这两个弟子俱非池中之物,难道也要他们苦守清贫寂寞么?”
第四卷 乱起变生 第九章 回都
丰都的闹剧仿佛在一夕之间得以收场,然而,北狄之乱却仅仅只是开始而已。由于潞景伤的谨慎,沁城最终还是牢牢地被他把握在了手中,最终得到了一个直取中原的门户。尽管北狄二十万大军在此次进军中原的战役中损伤不小,但是,从周国陪都风杨中劫掠得到的财富美女却是足以弥补这一切。有了这些,他们可以向草原上的游商换取必要的东西,可以冶造兵器,驯养战马,不过几年的功夫,他们便能打造出更多的北狄铁骑。
回归汗帐的潞景伤丝毫没有气馁的意思,在他的灵活手腕下,各部都把行将成年的少年牧民集中了起来,并派了专人负责他们的骑射训练,而潞景伤的长子潞怀珉,更是因为在对周国大将孟明一役中立下功勋而得到了所有勇士的认可。作为上一代赤狄潞氏族主的外孙,本代北狄天狼王的长子,他很有可能在无可非议的情况下担负起将来统领北狄的大任。
相比起北狄牧民的兴高采烈,欢欣鼓舞,周国上下则是须得从头整理河山。若非本次北狄的劫掠只限于边地一带,怕是损失更为惨重,饶是如此,那子哭其父,妻伤其夫的惨景仍然让人们黯然神伤,不过,长新君樊威慊在此期间欲图篡位的逆举却被轻轻掩盖了过去。此时此刻,周侯夫妇就是再咽不下这口气,也得顾虑樊威慊在军中的赫赫权威,还有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其余三国。
正是因为如此,长新君樊威慊及其心腹人等在一夕之间退出丰都,并没有掀起多少风浪。身处一国之都的百姓,奴姓远比边远城池的百姓要重一些,这种时候,他们的心中都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往常一有动静就满城风雨的流言,这一次却完全没了风声,就连街头巷尾最好事的长舌妇,都被丈夫紧锁在了家中,丝毫不敢放出去多嘴多舌。
虽然对于北狄勉强算是胜局,但上至周侯夫妇,下至孟明这等统兵大将,谁都没有大肆张扬的意思,因此入城仪式简简单单,而周侯樊威擎和王姬离幽更是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宫城,仿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似的。只有樊嘉装出了一副凯旋的模样和练钧如并排入城,身后的其他将领却是不多,这一次长新君之乱,足足把周国的军权分去不少。如今长新君樊威慊安居封地,手中掌握着周国一半以上的兵权,赫然是和周侯分庭抗礼的势头。
“如弟,今次要好生感谢你才是!”樊嘉而练钧如并骑而行,态度极为热络,“若不是你解了周国的这一场内斗,怕是就要被外人小觑了去。”他偷眼一瞥远处的许凡彬等人,嘴角现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母夫人已经答应为你进言,如此一来,那储位就十拿九稳了!我要恭喜你才是,未来的陛下!”
尽管樊嘉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听在练钧如耳中却不啻是重若千钧。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周围动静,这才埋怨道:“大哥未免太过莽撞了,大庭广众之下,你怎可如此轻率?不提父王如今尚在鼎盛之年,就凭我这区区义子的身份,也决计不敢多作妄想,你以后可不要再这般信口开河,我可承受不起!”话虽如此,他还是露出了喜不自胜的表情,“倒是大哥这一次在后方调配有功,到时候世子之位就在你的掌心之中了,可喜可贺!”
樊嘉起先还觉得练钧如太过小心,但听到最后一句时,脸上的矜色愈发浓厚,直到看见前方前来迎驾的上卿孟韬和尹南,他方才换上了庄重的表情。孟明虽是主将,但此次一战并没有多少值得称许之处,因此早早便下马立在了一旁,孟韬和尹南却郑而重之地向着马上的两位贵胄行礼。见此情景,樊嘉和练钧如连忙滚鞍下马,一人搀起了一位上卿。果然,樊嘉仍未忘怀尹家襄助长新君樊威慊的嫌隙,搀扶的自然是孟韬,而练钧如却是别有用心,对着尹南嘘寒问暖,极为客气热络,仿佛丝毫不知此次尹家在内乱中扮演的角色。
尹南知道周侯如今在尽力栽培这位兴平君殿下,见其待人礼敬,而樊嘉却似乎故意冷落了自己,心中更生感慨。
“兴平君殿下此次亲率大军前往协助抗击北狄,此中高义,我周国百姓都会铭记在心!唉,一朝用兵过后,千家万户都失去了顶梁柱,这北狄真真是心腹大患啊!”不过数月功夫,尹南便又显得苍老了几分,前次长新君樊威慊确实曾经力邀他前往封地新野,可是,尹南自知自己是尹氏族长,世袭上卿,倘若轻易离开丰都,那不仅坏了家族基业,而且更会在世人心中留下污点,因此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如今眼见樊嘉的态度冷漠,他就只能想办法傍上这位兴平君殿下了。
“哪里哪里,本君年少,战场上也不过是麾下勇士用命而已,哪里真有什么功劳,尹大人实在是言重了!”他一边说一边顺势搀起了尹南的胳膊,态度中是亲切中带着一丝恭敬,“尹大人和孟大人乃是周国栋梁,此次战事虽然是前方将士奋力杀敌的结果,却也少不了你们在后方调度。孟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孟韬正在应付着樊嘉的问话,突听练钧如问话,愣了半晌才应了一声,随即才省到自己的口误,心中暗暗懊恼。内乱期间,他身在丰都又怎会不明白其中关节,对于尹南这个善于钻营的老东西,他是打心眼里厌恶,深深地希望周侯能够借此机会铲除了尹家。如今练钧如的言辞中分明就是为其开脱之意,他又不知道那究竟是谁的意思,因此立刻便警惕了起来。一旁的樊嘉在听到了练钧如的这句话之后,也是神情微微一动,不由朝尹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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