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哈哈哈哈!”斗御殊仰天长笑,面上是说不出的畅快之色,“殿下既然毫不讳言,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只要殿下能够给予我大义名分,在将来推波助澜一把,那么,我斗家为你效这微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仅如此,斗家在华都的眼线也可以任殿下使用!”
“一言既出……”
“驰马难追!”斗御殊爽快地握住了练钧如伸出来的手,脸上的表情微妙无比,“殿下可以先行让替身出现,至于你何时动身则不必告知我知晓,免得泄密。不过,我只是提个小小要求,斗昌这孩子乃是我的次子,平素虽然顽劣却还有些本事,殿下此去华都不妨带上他,可能会有用处。当然,若是殿下怀疑他会泄密,那就当我这句话没说过好了!”
练钧如看着斗御殊捋须微笑的老脸,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斗大人既然已经说了,我又何来不信之理。只是此行凶险万分,动辄有丧命的危险,斗大人可得三思而后行。”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够得偿心愿,昌儿也并非短命之人。”斗御殊不动声色地奉送了一顶大帽子,这才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嘻笑玩闹的四女,“郭如夫人和董如夫人乃是殿下姬妾暂且不论,那两位姑娘想必会和殿下一起同行吧?自古绝色女子虽然多情,但其心最是难测,殿下得享齐人之福,却不知究竟是福是祸呢。”
就是因为斗御殊这看似无心而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到那四只异禽消失在视野中时,练钧如仍旧深陷在心烦意乱的情绪之中。然而,当他一眼看见孔懿关切的脸时,所有的疑心和烦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论怎样,孔懿都是他发誓将永远信任的妻子,又怎能因为外人的一句话而加以怀疑。
“你真的要回华都?”孔懿低声问道,面上微微泛出几许红晕。耀目的阳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反射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光华。“伍大哥筹备已久,倘若你这样轻易地前去,怕是只会自投罗网。伍大哥虽然变了,但至少还会听我几句话,你若是只想着救出爹娘,我可以去……”
练钧如突然将孔懿拥在怀里,用手紧紧堵住了后面那句话。“我自然知道自己可以离得远远的,对发生的一切事情来一个眼不见为净。可是,你相信自己能够说服如今的伍形易么?没有人会让出手里的筹码,他更不会那么傻。一旦天下格局确定,那么,普天之地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躲到何处都没有用的。只有我们自己掌握了未来,才能够天下任逍遥。懿,你不要忘记了你妹妹的身份,即使为了我和她的交易,我也不可能轻言放弃。”
孔懿在练钧如拥她入怀时便大惊失色,然而,眼见孔笙将香洛仪嘉引得远远的,严修也悄无声息没了踪影,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爱人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一点一滴地滋润着她的心房,她甚至能听到自己那砰砰的心跳声。许久,她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就依你吧!”
太阳的光热终于淡了,颤颤巍巍地带着最后一丝光华,渐渐地往远处的地平线沉下。六人在山顶一起观看着日落,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各人脸上,荡漾出不同的神采。
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在沉思着各自的处境,周围一片静寂,只有间或有鸟语虫鸣传来。就当练钧如准备命众人一起回去时,严修的话突然传入了他的耳畔。
“钧如,我刚才悄悄去观察了一番,山下那群行商还未离去,似乎是别有计较!”
练钧如闻言一愕,早先他建议斗御殊选择山顶,一来是为了那群游商动作缓慢,二来则是为了选一个闲杂人不易打搅的地点。论理,区区一个商队触怒了权贵,不应该还这么大喇喇地盘踞此地,应该会尽快上路才对,难道,”
“好了,天色不早了,香洛,仪嘉,你们两个和如笙小姐和婉儿一起先回去,我和严修还有事要处理,要再耽搁一会。”练钧如一边吩咐,一边朝着孔懿和孔笙两姐妹丢了一个眼色,两女立刻心领神会地和香洛仪嘉耳语了一阵,片刻便驾着坐骑消失在长空之上。
“走吧,我倒想看看,这些行商究竟在闹什么把戏。”练钧如招呼了一声就和严修坐上了坐骑,须臾便到了山脚。果不其然,只见那一群行商已经在离小溪不远处安营扎寨,为首的汉子一看到两人身影便大喜过望,连奔带跑地趋前行礼道:“小人潘有硕叩见大人!”
练钧如见其恭恭敬敬地俯身叩首,心中那一丝朦朦胧胧的感觉顿时更清楚了一些。“尔等先前已经冒犯了孟尝君斗大人,为何不知收敛,如今又来见我?”
潘有硕万万没有想到一行人中竟有孟尝君斗御殊,勃然色变之余便连连叩首道:“小人先前不知有贵人驾临,所以才在此地安营扎寨,实在并非有意冒犯。小人适才在此苦候多时,实则有要事相请,另外也是想一览贵人风范。小人一行虽是游商,囊中货物却也有珍奇之物,因此想借机请大人一观,不知大人可否赏脸?”他苦于不知对方身份如何,因此说话愈加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触怒了权贵。
第六卷 风雨飘摇 第九章 行商
练钧如不动声色看着俯伏在地不敢仰视的潘有硕,突然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想不到你区区一个行商却有这么大的口气,好!”
他示意严修先行,自己也随即轻盈地跃下鸟背,这才悠然自得地踱步到潘有硕跟前,“既然你如此有把握让我心动,就先起来吧!不过,倘若你乃是虚言诓骗……”
“小人万万不敢!”潘有硕诚惶诚恐地又碰了一下头,这才起身垂手而立,“大人这边请!”他一面在前边带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小人出身行商世家,向来行走各地贩卖各方珍奇之物,此来夏国也是如此。若非此次携带的货物干碍太大,小人也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展示。大人既与孟尝君大人同行,想必乃是非凡人物,我这些东西也一定能配得上大人身份。”
练钧如不置可否地听着潘有硕的话,心中却隐隐约约有了计较。要知道,行走各地的行商世家,这个身份虽然不起眼,其中便利却着实不小。自己目前的所有情报都来自黑水宫,但是,四大门派地位非凡,一旦中间再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么他就再也保不准将来的事情。这行商虽然卑微,却也有可用之处,那个神秘的天宇轩主人,不是也周旋于权贵之中,得益无穷么?
小溪边除了十数个简陋的营帐外,还有十几匹毛色各异的马,十几个赤裸着上身的汉子正费力地提着一桶桶的水洗刷着这些马匹,竟没有几人抬眼打量练钧如二人,甚至连不远处的博乐鸟都视而不见。练钧如想起斗御殊先前提起此处时心旷神怡的表情,心底不由晒然一笑,这一次被一伙行商占据了心爱之地,想必这位孟尝君今后一定会干脆把这里划为私地。
“大人,东西就在营帐之中,虽然此地粗陋了一些。但还请大人不要计较。”潘有硕在最大的营帐前停下了脚步,“小人知道冒昧得紧,不过大人一观之后定会觉得不虚此行。”他的面上突然露出了自矜自傲之色。显然极有把握。
严修心中一动,轻声在练钧如耳畔交待了一句之后,他就当先掀帘进了营帐,见四周并未隐伏有人,他才回头示意练钧如入内,看得潘有硕心中暗惊。“大人尽管放心,此的没有我的命令,无人敢于擅闯,绝不会有外人。”他一边赔笑解释一边放下了门帘,又急急忙忙地取来了几个毛皮坐垫。见二人摇头拒绝,他便打消了这些表面功夫,小心翼翼地从角落中搬出了三个大箱子。
练钧如和严修眼见着潘有硕取钥匙开锁,心里的疑惑都越来越深,须知为权贵者大多见惯了各国珍玩,寻常金珠宝物根本看不上眼。而且也不是潘有硕这样规模的小商队能够置办得起的。两人正在思量间,只见那潘有硕已是打开了那三个箱子,取出的却是一层层稻草,这怪异的情景让两人都是一愣,随即立刻是眼睛一亮。
“里边可是异禽之卵?”练钧如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语气中再也不复早先的平静,“想不到你一个行商世家竟能够有缘得到这样的珍物,怪不得敢如此夸口!”
“大人果然眼力非凡!”潘有硕笑吟吟地又奉承了一句,这才从其中一个箱子中小心翼翼地抱出了一个白色的禽卵,“我也不瞒大人。这三个箱子中共有六个异禽之卵,是我在这一次路上无意中获得的。当时那一个商队遭了强盗劫掠。虽然他们身手高绝将强盗全数歼灭,自己也是伤亡殆尽,我们商队路过时。早已是满地尸体,没有一个活人。”
练钧如冷眼看着潘有硕诉说着其中隐情,心底却是冷笑不已。列国之内,所谓行商的地位最低,向来都是任人盘录。不仅如此,那些盗匪一流还时常加以劫掠,长此下来,各国之内,来自他国的货物都是天价,贵重之物更是时常落入权贵之手。不过,这些组成商队的行商有时也客串一番强盗的角色,若是被他们遇到单身的行脚商,杀人越货的事情也没少干,想必这六个珍贵的异禽之卵也是如此。
“来历你就不用多说了,这种东西向来是有价无市,只要你肯拿出去货卖,不会有任何权贵错过的。”练钧如瞟了一眼那白色禽卵,嘴角突然多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你既然有此珍物,到了洛都就一定是权贵门庭的座上客,为何非要在城外徘徊而不敢擅入?”
“小人只是卑微的行商,自然不敢仿效那种大商队贸然入城。”潘有硕言不由衷地嗫嚅道,“再说,异禽之卵向来是为各国诸侯垄断,小人是哪个牌名上的人,敢当众货卖此物?大人今日既然肯亲至小人这营地,便是有缘之人,只要大人能够出一个合适的价钱,这六个异禽之卵从此就归大人所有。”他突然望了一眼箱中的其他禽卵,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若非是担心这次从他人手中劫得的东西太过烫手,他怎么也会和族中长老商量一下。
练钧如和严修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流露出了一丝异色。如今他们都再非当年不识时务的人,飞骑将的重要性对各国而言都是不言而喻。尽管只是异禽之卵,可一旦孵出,将来就可能派上大用场。想到这里,练钧如真有一种放声狂笑的冲动,倘若孟尝君斗御殊知道自己错过了这样一趟好生意,怕只会暴跳如雷痛心疾首吧!好在自己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物,身边可作支配的钱财不下数万金,何况,潘有硕开出来的价钱,应该不会太高才对。
“潘有硕,你是个聪明人,自己开价吧!”严修见练钧如微微点头,便含笑开口道。
潘有硕见状大喜,异禽之卵虽然珍贵,放在他这个普通人身边却如同烫手的山芋,自然是换钱最好。“大人,小人也不贪心,这六个异禽之卵无不是价值千金的宝贝,六个一起本应价值六千金,但是,只要大人能够答应小人一件事,小人愿意半价出售,绝不食言!”
“噢?”练钧如的兴致突然被提了起来,他也没想到,自己尚未开口招揽,这潘有硕竟然有自动投靠的意思。此人善观风色,看来是八面玲珑之人,他暗自下了定论之后,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你且说说看,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抵充三千金的货款?”
“小人知道大人乃是身份非凡的贵人,我潘家为行商已经足足有百多年,积攒下的财物虽多,却向来为人鄙薄,行走各方时也往往被各国权贵拒之于门外,家中族人更只能世代从商无法出人头地。倘若大人能够……能够为我潘家后援,那么,这六个禽卵小人可以作主以三千金卖给大人!”潘有硕虽然把话说得掷地有声,但自己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他这一次完全是自作主张,所幸这禽卵本是劫夺而来不费钱财,否则也不敢拿出来当作进身之阶。只要能够成功,那么,尽管自己不是长房所出,但潘家未来的族长却一定是囊中之物。
“哈哈哈哈!”练钧如再也难以抑制心头喜悦,突然大笑了起来,丝毫不看面前潘有硕战战兢兢的神情,“想不到行商之中还有你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只不过,你一不知我名姓,二不知我来历,不觉得这样一赌太过莽撞了么?即便我真的是贵胄出身,也决计及不上那位孟尝君斗大人,你到时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小人绝不会看错人!”潘有硕听得眼前贵人如此说辞,心中不禁大定,“孟尝君大人虽然是夏国一等一的权贵,但想必不会轻易看上我们这样卑微的行商。再者,我这商队先前已经冲撞了孟尝君大人,一旦贸然接触,只怕是不仅收不到货款,还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相反,大人能够亲身前来此地,可见胸襟气度,您又曾经和孟尝君大人同行,身份尊贵自不必说。潘家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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