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一直沉默不语的司马群突然长叹了一声,顿时让书房中的其他三人心中一惊,“此事我原本想一直隐瞒下去,如今看来不得不告诉各位了!”司马群掌管的是历法记事,平时也得华王姜离信任,因此比之太宰石敬等三人,他心中装着许多王族密辛和朝中隐秘,“各位可还记得那位奉了陛下之命游历各国的兴平君姜如?”

“唔,自然记得,此人论辈分本应当是陛下的侄儿,蒙陛下恩宠收在膝下抚养。算是中州王子。我听说他在外面颇有建树,和各国权贵都有交情,无论是周侯还是夏侯都待其极为亲厚。”石敬说着便勃然色变,“怎么,难道他的身份别有干碍?”

“陛下亲自择定的人,没有干碍可能么?”司马群冷笑一声。面上已是露出了无穷无尽的悔意,“只可惜我当日劝阻不得法,让陛下中了伍形易那厮的奸计!”他愤恨地狠狠一拍桌子,这才环视众人道出了实情,“如今在钦尊殿中斋戒祈福的那位殿下不过是冒牌货,那位兴平君姜如就是使尊殿下的真正化身!”

“天哪!”石敬和张谦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道,就连安铭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此事非同小可,事关国本,司马兄切勿妄言!”安铭的语声中带着几分明显的颤抖,“伍形易等人虽然罪大恶极。但至少也是使令吧,侍奉使尊殿下乃是上天赋予的职责。倘若背叛,那他们的誓言……”

“什么狗屁誓言!”司马群一向的风度再也无影无踪,语气中的讥诮和嘲弄之意显露无遗。“王军还发誓对陛下矢志忠诚呢,结果不是一样成为了伍形易个人的忠犬?”他扫了面色各异的其他三人一眼,这才沉重地点了点头,“此事我是参与者之一,所以这消息绝不会有错。若是我们能够设法迎回使尊殿下,那么……”

石敬三人顿时都陷入了沉思,确实,他们想要进王宫谒见天子姜离确实不易,但要出城还是能够办到地。凭借中州一众世家在暗处的影响力,要遏制伍形易的嚣张气焰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上一次见过的那些所谓王子……

“你们认为,伍形易找到的那些王子是否可靠?”石敬突然想到了这个棘手至极的问题,“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倘若陛下驾崩,这王位归属问题怕是要动摇整个社稷的基石。你们认为是妥协还是抗争到底?”

“至少滴血认亲的结果是真的,但我也说不准其中是否有别的名堂。”话虽如此,安铭的语气中却充满了不确定,“不过,即便这些人是王子,接任王位也不能贸然行事,在这一点上,想必伍形易也不会胡来,毕竟,虎视眈眈的诸侯一旦将视线汇集中州,事情结果就很难料了,一个字,拖!”

其他三人同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安铭在外表现得胆小怕事,但在他们这些多年老友面前,却从不顾忌露出本来面目。“那今日就这样吧,大家以后都小心提防一些,注意不要离开那些仆役的视线,免得中了他人陷阱。使尊殿下的事情我会尽力安排,不管怎样,有了这样一个大义名分,我们也能稍稍占到上风才是。”

“明空还是没有消息传来么?”伍形易不耐烦地看着底下的五个人,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深深的失望,“这么说来,小懿怕是已经背叛了我们,若非她从中作梗,恐怕明空的差事早就完成了!”他突然讥诮地讽刺道,“练钧如……你还真是有本事!居然能够让小懿那个冷美人动心,还真是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底下的五人一向都将孔懿视作妹妹,听到伍形易如此断言之后,心头都是骇然一震。蒙辅见身边的常元想要开口,连忙起身道:“伍大哥暂且息怒,此事的真切情况尚且不知,我想小懿不会这么糊涂的!”他见其他人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立刻转换了话题,“如今三国无暇他顾,只有炎侯陈兵边境蠢蠢欲动。大哥也应该看到了那个司寇虎钺的嚣张气焰,倘若我们不能压下炎国这一头,待到四国能够抽手出来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要压下炎侯还不容易?”伍形易见众人皆惊,不禁自信地微微一笑,“你们也该知道,炎侯虽然独揽大权,却始终不得一子,至今都只有炎姬阳明期一个女儿。若单单如此倒也罢了,偏偏他当初强娶庄姬,令人追杀其夫,最终平白竖立了一个大敌,只可惜他自己一点都不知道,真是好笑!不过这件事如今尚未到火候,对局势也没多少帮助,然而,你们不要忘了,那位无忌公子可是还在我中州境内!”

“大哥,莫非你想要……”蒙辅恍然大悟,其他四人也很快明白过来,一时都觉得惊喜不已。

“炎侯阳烈和旭阳门主阳千隽乃是堂兄弟,明面上自然是如胶似漆不可离间,但是,为了阳无忌这个小子,他们俩的嫌隙可深着呢!”伍形易有条有理地侃侃而谈,一时又露出了以往的挥洒自如之态,“阳千隽曾经受过阳无忌之母的一点恩情,所以一直看顾这个年幼的堂弟,当初就反对送其至中州为质,只是被阳烈强行压了下来。如今炎侯无子,只要能够疏通那一边的关系,阳无忌便可顺利返回炎国。

阳烈一向独断专行,若是国中再有臣子上书请立阳无忌为储君,到时就免不了一场纷争了!”

“伍大哥英明!”底下五人心悦诚服,起身同声赞道。

“好了,你们不用这么奉承,大家多年的情分,我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怀疑自己人!”伍形易自感心绪尚佳,说话的语气就缓和了一些,”小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不信她会背叛,只是预作防范而已。说起来,明空的身手不在小懿之下,除非两败俱伤,否则应该不会就这么没了消息,除非练钧如另有大援……哼,要不是陛下先前将五百虎豹营勇士都给了练钧如,又哪里有现在的麻烦!”

常元和蒙辅对视一眼,心中俱感无奈,早知如此,当初他们又何必费尽心思让百官认可了这位使尊殿下?“伍大哥,你曾经说将那秘本绢册送给了使尊……练钧如,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可以轻易使役王军?赋魂之术虽然奇妙无方,常人难以研习,但是,他毕竟曾经得过魂力,这气候一成就无法应付啊!”

“不妨,我给他的不过是正本,那历代使尊研习后记录的笔记还在我手里,要是他因此走火入魔,仍然只能来求我!”伍形易阴冷地一笑,目光中晃过一丝轻蔑,“至于王军么,你以为我这些年训练的都是那些活死人么?若是他以为可以轻易败坏我多年苦心经营,那就尽管试试好了!”

见底下众人一时无话,伍形易离座而起,隐隐流露出一股雄浑自信的气息。他傲然挺立在台阶上,一字一句地道:“常人皆以为我是谨慎小心之人,今次我就偏偏大胆妄为一次,须知无险不能成事,无魄不能服人!常元,你即刻联络旭阳门主阳千隽,就说我有意让阳无忌归国,看看他如何决断!蒙辅,你给我牢牢看住华都诸臣府邸,但凡有人进出一定要追查来历情由!其他人通通坐镇王军,不许有一点纰漏!”

“是!”众人躬身应道,不知怎地,本来还徘徊在他们心中的犹豫和彷徨再无踪影。

第六卷 风雨飘摇 第十二章 援救

入夜的倚幽宫中万籁俱寂,一应内侍宫婢也早就没了人影。自从两年前使尊在闭关钦尊殿的消息传来之后,练氏夫妇的脸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甚至鲜少踏出倚幽宫一步。久而久之,原本防范得极为严密的伍形易也就放松了心思,毕竟,御城之内皆是他自己的人手,旁人要掳人不过是一句笑话。

“云飞,你说钧如会不会出事?”金洋躺在华美的大床上头,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连她自己都算不准,这究竟是第几次失眠了。

“以这孩子的性格,绝不会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而去闭关什么的,更何况这不露面已经两年了……”

“好了,你已经说过多少次了,这种事情急得来么?”练云飞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眼睛却一样睁得炯炯的,“旁人信以为真,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其中有名堂?否则我当初又怎会将那个匣子托付给他?说起来,和霍大哥的这段婚约大概也要落空了,钧如那孩子的脾气我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只会招惹是非,绝不会去连累霍大哥。唉,你也睡吧,一切自有天数,想太多也没用!”

夫妻两人正在唉声叹气之际,外间却突然多了几个黑影,这些人全都是黑巾蒙面,手中却都执着明晃晃的利刃或是弩箭,脚下悄无声息。

虽然两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就磨去了练云飞的性子,但多年的猎户生涯并非等闲,一瞥见那利器上的一缕微光便立刻反应了过来,死命一推妻子后,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扳下了床头的机关。

只听喀嚓一声,那锦床便迅速往地面沉去,只是顷刻功夫便消失在地面,了无痕迹,那几个黑衣人中。只有两人来得及射出手中弩箭,最后一柄匕首则是颤颤巍巍地插在了地上青砖中。机灵的练云飞在扳下机关的一刹那,甚至脱口而出叫了一声“有刺客”。一时间,御城之内人声鼎沸,倚幽宫外更是点起了一个个火把。

那几个黑衣人万万没有想到目标的反应这么快,此时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望着破门而入面相狰狞的甲士禁卫,为首地一人一跺脚便狠狠心挥剑自绝,至于其他四人则是个个咬破了口中毒囊,待到伍形易等人匆匆赶到时,地上只留下了五具死相各异的尸体。

“居然敢有人在虎口捋须,真是不自量力!”伍形易的第一反应就是雷霆大怒。“竟会让这些人潜进倚幽宫,今夜何人当值?”

几个侍卫你眼望我眼,好半晌方才有一人出列禀告道:“伍大人,今夜轮值侍卫八人,甲士十二人,经证实全部陨命!来人下手极为毒辣。都是一招毙命没有后手,另外,这些人的容貌皆遭毁弃,无法辨明身份!”

伍形易的脸色不可避免地阴沉了下来,只有真正的死士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然而。倚幽宫中的不过是练钧如的父母而并非练钧如本人,若是掳人倒还有道理可讲,若是前来行凶……他陡地感到心中一跳,目光中寒意更盛,离他较近的几个人甚至忍不住漱漱发抖。

他挥手斥退了一干侍卫甲士之后。便沉声对身后侍立的使令马充吩咐道:“那一对夫妇你暂且将他们安置在阳平君府,然后多派一些人手看顾。总管老金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怎么决断。”见马充点头应承,他才略略感到安心。却还不忘补充道,“记住,此事务必办得隐秘一点,不能让外人得了风声,倚幽宫中暂且随意派一对人冒充,以免遭人怀疑。”

直到马充领命离去,伍形易才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练氏夫妇的重要性虽然早已不及从前,却仍旧是他掌控练钧如的法宝。只要有这两人在手中,练钧如纵有千般变化,也难以逃出他的手心!

“至于那些有意搅浑这滩水的人……你们会付出代价的!”阴狠地冷笑几声后,伍形易转身出了大殿。就在他离开片刻之后,房梁上的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转瞬消失在了大殿的黑影中。

隆庆殿中,华王姜离仍旧是沉睡未醒,鼎炉中袅袅香烟扶摇之上,在室中散发出一股怡人地清香。几个宫婢垂手侍立在侧,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静悄悄地好似雕塑。终于,就在其中一人懒洋洋地打出第一个呵欠时,其他人好似也受了感染,一个接一个地瘫倒在地沉沉睡去。靠近龙床的几盏灯火也渐渐昏暗了下来,就在那朦胧的光亮中,一个黑影渐渐靠近了床榻。

他只是伸手在姜离额上一试便轻咦了一声,随后便转过身子陷入了沉思。片刻,他郑而重之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包,掀开那床锦被之后,他立刻拈起几根银针迅疾无伦地朝姜离浑身上下插去。一道道银光在他的手中跳动,手法快得只能看见影子。大约一盏茶功夫后,他终于收手立定,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华王姜离渐渐有了反应,几下痛苦的呻吟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即便发觉室内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也没有露出惊惶失措的表情,话语中也听不出几分痛苦。“阁下终于来了,看来,朕没有白服那‘噬心散’。”他见来人犹自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反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朕决定答应你们的条件,但是,朕必须要先经过确定。倘若那个孩子没有王族血统,那么,朕宁可做伍形易的傀儡,也不会让他入主中州。”

“陛下,臣是太祝介文子,并非陛下揣测之人。”那黑影突然轻声答道,随即取下了那罩在头上的连体斗篷,“臣和太卜百里拓在卜算吉凶时知道陛下并无大碍,因此才冒险进宫,谁知陛下竟是用的‘噬心散’……”后面的话他根本就不敢再接,贸贸然接触到这样的国之隐秘,此时介文子已是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