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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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练钧如曾经自华王姜离和群臣之处听说过这些,但是,自孔懿的口中条理分明地吐出这些话语,却格外令人心悸。练钧如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危机感愈发明显地缠绕在心间,一步步地勒紧了他的脖子,目前的他,已经是一只脚深深陷在了泥潭中,再也无法自拔。
离开天台时,练钧如和孔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此时此刻,两人都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消化。练钧如曾经旁敲侧击地向他人打听过八大使令的来历,却始终一无所获,仿佛这些人都是一夕之间出现在中州朝堂一般。而这些天赋异禀的人可以用赋魂之术役使王军,这才让中州能够勉强存留至今,未曾失掉正朔之名。可是,他们的行踪和举止过于隐秘,因此没有朝臣愿意和他们有过多往来。
“孔懿,你相信伍形易能够挽救一切么?”当练钧如的寝宫中只剩下了孔懿一人时,他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还是说,一切就只是赌博而已?”
孔懿没有回答,但是,借着那昏沉的灯光,练钧如依稀发现,这个从未露出其他表情的女子,突然露出了一个极为软弱的表情。
第一卷 惊风密雨 第十二章 煽动
眼看朝觐之日日渐临近,华王姜离的性情也愈发暴躁了起来。谁都知道,除了周侯樊威擎之外,其他三国已是许久未曾有觐见之礼,这一次又并非三年朝觐的日子,突然联袂而来,为的就是使尊降世的消息。姜离位居王位已久,自然知道这既是契机又是考验,倘若能真的震慑住四国诸侯,那么,中州便有了徐徐布置的时间,今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是,倘若这一次熬不过去,那中州就可能没有将来了。
他正心烦意乱地在寝宫中踱着步子,一个内侍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跪地禀报道:“陛下,太宰大人、太傅大人、太宗大人联袂求见!”他虽然知道主上气性不好,却半点不敢耽误,外头候着的三位官员不仅出自中州三大世家,而且在朝中权柄极大,等闲得罪不起,因此即使姜离曾经吩咐过不许打扰,他也只得冒死通报。
“唔,太宰,太傅、太宗?”姜离面带不悦,许久才出口应道,“让他们至前殿等候,朕这就去见他们!”虽然为思绪被人打乱而恼火万分,但他还是不想轻慢这三个臣子。这些年他懒于上朝,国中大权已经有些旁落了。想到不少人盼着他驾崩的心理,姜离的心中便像梗了一根刺般难受。虽然没有储君,但他一定会撑到有人接班的那一日。
“臣石敬,臣张谦,臣安铭叩见陛下!”眼见脸色不佳的姜离自侧殿缓步上座,等候已久的三人慌忙跪地行礼。他们虽然知道姜离这位主上的性情,合议之后却不得不前来打扰,眼看朝觐之期日近,伍形易却踪影全无,他们只能前来请天子拿一个主意了。
“都平身吧,你们这么急着前来,难道是又有什么棘手的大事么?”姜离一想到诸多麻烦,脸色就愈发阴沉了下去,“朕如今也老了,不少事情都指着你们分忧,再加上诸侯朝觐之事也得好好预备,希望你们不要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使朕烦恼!”
三位官员都是心中一凛,对视一眼后,太宰石敬连忙换上了一副笑脸。“陛下,微臣并非为了那些烦心事而惊扰陛下,实在是因为使尊殿下降世的消息乃中州臣民之幸,应该将这个消息利用到极致才行。”他见姜离脸色稍霁,又趁热打铁地建议道,“殿下一个人在钦尊殿里谋划也不是办法,不若让殿下高居车内,和华都百姓打一个照面,然后按例祭天,以安民心则更佳。如今有不少心怀叵测者在华都内大肆造谣,谎称陛下非天命所钟之主,不可能得使尊殿下之助。只要让殿下登高一呼,自然会应者云集,对于之后的朝觐也是大有裨益。”
这都是三人计议好的话,因此太傅张谦和太宗安铭自然也是上前附和。安铭自然是极力夸奖练钧如的礼仪风范,“陛下,使尊殿下虽然出身山野,但举止有度,仪态端方,比之那些世家贵族子弟不逊毫分。倘使让他在中州民众面前露面,自然会令他们钦服。百姓对于使尊殿下的崇拜由来已久,一直让殿下居于深宫,对于民意并非好事。再者,使尊祭天乃是名正言顺之举,还请陛下明鉴!”
太傅张谦想起练钧如在藏书楼中日夜苦读的情景,也在旁边连连点头。“陛下,太宰大人和太宗大人所言皆是老成持国之言,使尊殿下的风范,外人一看便知,用之收民心自然是上上策。殿下一旦有亲民之举,则上可为陛下安定民心,中可为陛下收拢贤士,下可震慑诸侯,让他们不敢妄动。只要派出甲卫好生保护,殿下安全自可无虞。”
姜离的脸色一连数变,最终略带着犹豫地点了点头。倘若伍形易仍在华都,他自然会二话不说地答应,可是,这个武力非凡的男人居然不见踪影,万一事机有变,其他人能应付得过来么?御城中守备森严,即使四国的人再有本事也难以渗透,可是,这大街之上就说不准了,谁知道百姓中是否混有奸细?然而,姜离却在三位臣子巧舌如簧的蛊惑下动了心,石敬、张谦和安铭三人自然是带着欣喜的心情快步离去。
为了表示郑重,姜离竟是直接委派了三公和六卿中的三左前来和练钧如商议。练钧如虽然对这等权谋有一丁点认识,却哪里禁得住那六个官场上的老狐狸苦口婆心地劝说?足足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接受了姜离的安排。侍立一旁的孔懿早已面色铁青,却碍于目前的身份无法开口驳斥,待到那六人离开之后便立刻责怪起练钧如的莽撞来。
练钧如本意是想靠此举暂时安定民心,顺带看看是否有贤才能人,此时一经孔懿提醒,立时想到了其中的巨大风险。他如今早已是众矢之的,当日虎头的遭遇仿佛仍旧历历在目,那么,他又如何担保自己这个冒牌货不会重蹈覆辙?不过,孔懿口口声声地待伍形易回来再作抉择却惹恼了他,他也许可以勉强接受其他使令,却分外容不得那个男人。无论是在他面前故作恭敬的言谈举止,还是从外人口中听到的其他事迹,都让他更加忌惮和痛恨伍形易这个人。
“孔懿,这是陛下的意思,你以为我有拒绝的余地么?”练钧如突然冷笑道,“陛下派了这六位元老重臣前来,只是为了给我颜面和台阶,倘使我真的拒绝,外人会如何看待?如今四国朝觐在即,陛下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那件事做准备,这一次的安排也不过是幌子,重点虽在民心民意,却仍有震慑诸侯之意。伍形易虽然暂时不在,但你们这么多人如果还护不住我,多他一人也是无用。”
孔懿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变得无比强硬的练钧如,须臾之间便明白了其中关键,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深深的忧虑。自打她刚才说出伍形易三字后,对方的态度就完全变了,显然,练钧如并没有消除心中的芥蒂。然而,她也知道练钧如的话确实有道理,八大使令这些年虽然屡建奇功,却仍不免为他人所忌,就是天子姜离应该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属下便立刻去联络其他人。殿下,你也最好准备齐全,中州之中本就有不少各国人士为官为民,这些人却不见得使用武力,说不定会用棘手的问题发难,你若是应对失当,就会有损自身威望,还请殿下多多注意。”孔懿沉吟良久,终于决定冒险一试,但还是不忘提醒练钧如其中关键。
“民心,民心?”练钧如待孔懿离开后,突然喃喃自语道,“自古得民心的不但有明君,还有那些心怀叵测的小人。枭雄未得天下之前,都知道民心可用,拼命向民众示好;一旦坐稳龙床,却都是视民心如洪水猛兽,谁都不敢过分重用得民心的臣子,就怕为人取而代之。哼,若非中州目前情势紧急,天子又岂会出此下策?那提出建议的三位臣子,究竟是想要助我,还是想要害我?”
第一卷 惊风密雨 第十三章 民心
众多带甲兵士在街头张贴的榜文顿时在华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街头巷尾全都在议论使尊祭天之事。尽管前次华王姜离率群臣在御城中的钦尊殿会见使尊之事早已传开,但对于小民百姓而言,谁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不仅如此,好事者纷纷传说起四国诸侯的朝觐来,甚至有人指认,朝廷的这一次造势,就是为了能够安然度过这一次的朝觐。
榜文上的日期订得颇有些巧合,正是象征民间团聚之日的中秋佳节。不仅如此,华王姜离还另外下了旨意,赐予新任使尊练钧如阳平君的爵位封号。不过,这使尊与华都百姓的第一次会面自然不会放在晚上,自八月十五的清晨起,中州内外的军士就忙碌了起来,净街,洒扫,警戒,巡视,一队队的人马看在百姓眼中,无不透露着一种谨慎郑重的意味。
直到巳时,由二百甲士为前导,一驾华贵的马车徐徐自御城内驶出,高坐在驭者之位的,竟是司掌军赋军政的司马姬毓泰,只见这位早年曾经力抗四国大军的武将神采飞扬地驾驭着马车,一双锐目时时刻刻地打量着人群中的各色人物。
“看,那一位便是传说中的人物了!”人群早在马车驶来时就纷纷跪倒在地,只是一双双不安分的眼睛仍旧肆无忌惮地朝马车中人打量过去。由于姜离事先早已吩咐一切务必隆重,因此这一驾马车比诸寻常要高大宽敞得多,丝织幔珞顺着车顶华盖垂下,却半点没有遮挡里头的人影。不少百姓都看见了里头端坐着的那个人,心中愈发好奇,谁都无法断定,那个看似寻常贵族的少年是否能真的拯救中州于危难。
练钧如自一大早开始就被一群仆婢折腾得不胜其烦,光是更衣配饰就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更不用提太傅和太宗两人在他耳边唠叨的叮嘱之语了。可以想见,倘若这一天华王姜离不是偶感风寒无法到场,那他耳边的鼓噪还得再多一倍。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尽管端坐于车中,但外头百姓的只言片语仍旧不时传入他的耳中,其中不乏怀疑之语。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跪坐于身后的孔懿和另一个使令是什么神色,唯一可以控制的便是自己脸上的表情,在外人看来,那位马车上的使尊大人无疑是冷静自持的。
使令蒙辅和常元不安地跟在那一驾马车之后,右手已是不约而同地扶上了腰间的剑柄。只是区区一刻钟路程,他们就已经发现了隐在人群中的几帮可疑人物。尽管对方的杀机内敛,但他们俩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今次伍形易突然离开了华都,他们拗不过姜离和练钧如,只能勉强同意了这一次造势,心中却是极为忐忑。可以想见,万一出了一点纰漏,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悔恨和更加凶险的危局。
马车在一处转角的地方稍稍放慢了一点速度,然而,只是那一刻间,角落中便窜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影身形相当灵活,恰恰避过了前头的二百甲士,竟是直冲着马车而来。外头观望的百姓中已是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却没有任何人看好这种鲁莽的举动。毕竟,要以孤身一人行这种大逆之事,成功的几率实在太小了。此时,侍立在练钧如身后的孔懿已是寒光满面,一只手已是握紧了袖中的短匕,她已是打定主意,一旦发现对方有行刺之意,便立刻下手格杀。她的眼力颇佳,早就发觉来人并不高明,因此只是稍稍向前挪动了一步。
正当甲士发现有变,急停之后打算拿下来人时,那个瘦小干枯的人影突然扑倒在马车之前,双膝跪地大声嚷嚷道:“使尊殿下,请你救救小民一家老小吧!小民读过几年书,后来因为没钱托人推荐入仕,只能作了城外凤头村的农户,想不到如今这地全都让人家占了,日子没法过了!官府说,小民是上告无门,那些地都是各国权贵在中州占下,里头的主人都和王室有亲!可怜我们凤头村一共三十户人家,连夜被人赶出了家园!”他仿佛没发现即将及体的利刃,仰天悲呼道,“现在华都城外已经没有多少农户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所有的百姓都被这凄厉至极的喊冤声刺激得毛骨悚然,一个个都露出了兔死狐悲的表情。中州之中世家权贵甚多,所谓的大权也都掌握在少数几人手中,然而,各国派驻在中州的虽有不少人,但多数都是质子一类的人物。若是此人言语当真,那么,背后的黑幕便不知有多深厚,毕竟,中州自己的权贵占地尚且情有可原,但任由四国所属在华都之外占地,这后果如何,内情如何,又岂是一言两语能够分辨得清楚的?
驾车的司徒姬毓泰已是完全变了脸色,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大肆为练钧如造势的时候,竟会在街头公然揭出这样一件公案。由于四国实力日强,本应是处于质子身份的各国贵胄都是颇不安分,时时希望得以立功返国。而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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