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
汤舜允还未来得及发话,他身后的一个武士便忍不住了。跨前一步大喝道:“大胆小儿,竟敢对信昌君大人无礼?信昌君大人乃是主上亲侄,又是我国最富盛名的武将,岂能容你们在面前挺立?来人,将这两个小子拿下问罪!”他一声令下,汤舜允身后的诸多护卫便左右窜出,义愤填膺地想要趋前拿人。
严修面露冷笑。一动不动地站在当地,只是死死地盯住眼前地人。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此地乃是宫城,信昌君早已因一系列逆举惹怒了商侯,此时其属下还敢这样嚣张,无异于像商侯挑战。
果然,就在那群护卫冲到两人近前时,汤舜允突然发出一阵大笑,挥手止住了部属的行动。“严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本君刚刚归来就得见故人,真是有幸!”他脸上笑意突然敛去,这才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众护卫发出警告道,“这里不是军营,你们若是再敢肆意妄为,休怪本君不客气!”他言罢便冷哼一声,大步朝宫城内走去,竟是无人敢阻拦。
严修沉吟半晌,还是打消了去长明殿看个究竟的打算,只是准备在殿门口观观风色。看汤舜允的意思,两边完全闹翻的可能并不大,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搅和进去?不过,那些聚在宫门前的百姓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一个个都在那里议论着汤舜允的赫赫战功,脸上无不兴奋不已。
在长明殿之外,两人再次遇见了司士遥辰,只见其人脸色灰白,显然也被汤舜允地归来吓得不轻,一见严修和许凡彬便急忙迎了上来,口中尽是对汤舜允的诋毁。不过,当遥辰在半个时辰后看到汤舜允安然无恙地从大殿内走出来时,脸色立刻变了,恨恨地看着几个大臣端着一副低眉顺眼地神情上前恭恭敬敬问安,听到那些趋奉之词时竟悄悄啐了一口。严修和许凡彬见状相视一笑,转头便想离去。
“二位留步!”两个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地传到了三人耳中,让他们的脚步不由一凝。练钧如回头一看,只见汤舜允笑容可掬地站在那里,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一旁的遥辰。遥辰却是极为尴尬,他本想和严修两人再拉拉交情,岂料汤舜允竟似乎也有此意,不禁有些手足无措。汤舜允斜睨了遥辰一眼,这才举步向前,温和地朝三人招呼道:“本君刚刚归来,严大人既是旧友,怎都该给一个面子吧,不知是否有空到本君府邸一聚?当然,遥辰大人若是有空,也可一起同行。”
这句话说得大有意味,遥辰想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最终只得点头应承下来。严修本就心有此意,未作犹豫便答应了。由于汤舜允的热络,四人出宫时,谁人皆道他们乃是多年至交,就连汤舜允的十几个护卫也是大为惊异,却知机地不敢多问一句。
信昌君汤舜允的府邸占据了殷都的东南角,离宫城极远,一行人纵马在御道上飞奔,也足足用了一刻钟才抵达。严修冷眼旁观遥辰神色,只见这位商国司士脸色坦然,在马上也显得没有任何拘束,和那等迂腐文人大不相同,心中对汤舜允拉拢此人又多了一分认识。不过,堂堂信昌君居然如同寻常武将般骑马进宫,这大大有违他地认识,难道汤舜允仅仅是为了作势?他不住观察着一路上百姓的神色,见众人大多都是面露崇敬和钦服,便知对方在民众中威望极高,难怪商侯汤秉赋欲将其除之而后快。
汤舜允的府邸富丽堂皇,却显得大气通透,一众下人都是井井有条,如同军队般职责分明。遥辰一边称赞着汤舜允治家有方,一边和身旁的严修搭讪,显然是想尽力结交这个中州使臣,如今汤舜允突然归来,这殷都局势就立刻错综复杂了起来,谁也道不清最终结果。一旦商侯有什么闪失,他这个宠臣自然下场堪忧。
此时已过深秋,外头已带着凉意,汤舜允早已命随从在花厅中烧起地龙,这才示意四人随他一起进去。
甫进花厅,严修便愣住了,只见主座两侧陈设了三几案,上头尽是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除此之外,便是每个几案旁都跪坐着两个美貌侍女,一个个低眉顺眼,见汤舜允带人进入便深深俯伏于地,莺声燕语地道:“奴婢叩见信昌君大人,叩见遥辰大人和二位大人!”
饶是遥辰见惯了美色的人,此时也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脸上却仍旧装作道貌岸然的模样,大为惊愕地转头问道:“信昌君大人,您这是……”
汤舜允大袖一挥,毫不在意地道:“美人配英雄嘛,遥辰,这个时候本君也不和你客气了。这些佳丽都是殊色,那两个黄发碧眼的是本君当年从西夷掳来的战俘,其他的都是君侯所赐,你总不会拒绝这美女待客之道吧?”
主人有赐,客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饶是许凡彬和严修满心的不情愿,此时也只得坐下。几杯酒下肚,汤舜允也就不再客气,和两人称兄道弟,另外则喝令府中歌舞姬表演助兴。遥辰一边应付着场面,一边在侍酒美女的身上大加揩油,久而久之仿佛没听见其他人在说什么,只顾自己占美女的便宜。
“严兄,我当初就认为你不是池中之物,如今果然前途非凡啊!”汤舜允一直在调查练钧如身边的人,此时更不想放过机会,“严兄突如其来地现身在殿下身边,来历鬼神莫测,如今又骤升少师高位,若是尊师知道一定会喜悦非常。”
严修心中一凛,顿时觉察到了自己以前给外人的印象。只不过,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出身被他人拿作把柄,因此只是笑着答道:“信昌君大人取笑了,山野草民尽管不通礼数,比之那些仰权贵鼻息生活的百姓却是要强上许多。虽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但山野之间大贤无数,不少人都是不想为列国所用,我的师傅便是这等人,所以就算我权倾天下也不会有任何分别。”
汤舜允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显然是以山野贤人的学生自居,嘴角不由浮出淡淡的冷笑。所谓贤达他是见多了,大多是他的伯父招揽的那些夸夸其谈之辈,要说了解天下大势却是枉然。他见遥辰的右耳微微振动,就知这个商侯心腹并未像表面一般豁达,只是也懒得去揭破。
许凡彬淡淡地看着各怀心思的三人,听他们在那里东一句西一句地胡扯,心中的寥落感更重了。他何尝不知道练钧如和严修都在故意为他和明萱创造机会,可如今看来一切都尽在变数中,他又不想轻言亵渎佳人,惟有一个等字而已。他仰头灌下一杯酒,陷入了深深的迷醉之中。
第八卷 王位更迭 第七章 龙凤
中州华离王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八日,姜偃第一次以王子的身份登上了中州朝堂,群臣皆惊。然而,由于信物确凿,又有当年血书为证,朝中上下全都无话可说。是日,天子以姜偃少小失离为由,命太傅张谦教导其治国之道,令其从练钧如监国理政,令伍形易教导其武艺军略。至此,人人皆知天子有意立姜偃为储君。
伍形易默然站在自家庭院之内,眉宇间阴云密布,眼中不时闪过寒芒。他自然知道姜离选在这个时候发难的意思,然而,自从上一次进退失据,不得不和练钧如达成妥协之后,他再难轻易相信自己对城中军马的绝对控制。
“世家,若非那些世家豪族占据了过多权力,又岂会有如今的局面?”他恨恨地迸出一句话,这才回头望着重伤初愈的常元,“常元,你倒说说,如今我还能相信谁?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常元望着伍形易已经苍老了不少的面庞,小心翼翼地避过了那炯炯目光,这才斟酌着语句答道:“伍大哥,如今情势非常,但你手中掌握的实力仍旧是中州之最,不管谁得到了御座,都不会是你的对手。说心里话,我们八人都是兄弟,明空这一次也安然归来,你不能因为一时之失就怀疑他们!”
“我当然不想怀疑自己人!”伍形易的言语却冷淡得很,“小懿虽然变了心,但好歹还知道在危急时刻救我性命;明空受制也是因为实力不济;天绝地煞都是粗鲁不文之人,要论异心也是没有的;马充鲜少外出。毕竟阅历不足。算来算去。对世事实务之道,我身边真正得力之人就只有你和蒙辅而已。这些天你昏迷不醒,外务大多由蒙辅经办,没想到。他竟然瞒下我这么一件大事!”
“蒙辅一定不会这么糊涂的!”常元脱口而出,心底却觉得一阵惊悸,“他虽然自恃聪明,但一向谨言慎行。怎会在这个时候……”
“哼,你大概不知道吧,就连你受伤也有他地干系!”伍形易甩出一句重若千钧地话,拳头也捏得咔咔作响,“十几年手足之情,比不上外人一句承诺,他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望着常元惊愕莫名的脸,他郑重其事地吩咐道。“其中内情你自然会知道,在此之前。你给我牢牢盯住他,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隆庆殿中,姜离望着身着锦袍的儿子,神色中尽是说不出的欣慰。他这一次不顾练钧如地劝阻,执意让姜偃正式走向台前,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寿数不永的缘故。若是长久地拖下去,也许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也无法名正言顺地和儿子待上片刻。为了这一点私心。他只能豁出去了。
“陛下,舒姬夫人和使尊殿下求见!”赵盐眼见姜离心绪极佳,陪着笑脸上前奏报道,“不知陛下要先见哪一位?”
“让他们一起进来吧!”姜离沉吟片刻便下定了决心,如今虞姬已死,舒姬又无子嗣承欢膝下,况且其人一向恭顺温婉,让姜偃在宫中再有一层壁障也好。
舒姬一进殿便看见了那个神似姜离的少年,脚下步子立刻一滞,待到缓过神时已经落后了练钧如老远。她情知失仪,连忙疾步赶了上去,毕恭毕敬地在御前伏下了身子。练钧如却只是微微躬身,目光在姜偃身上打了个转,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偃儿,还不见过你师傅?”姜离地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朕虽然为你择定了太傅张谦教导学问,但有些东西他却是不能教你的口练卿虽然只比你年长三岁,这几年却历尽世事苦楚,正好教导你如何进退处事。”
姜偃很快回过神来,神情古怪地看了练钧如一眼,上前便欲大礼参拜,却被练钧如一把拽了起来。一旁的舒姬心中一凛,紧紧抓住了手中帕子,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练钧如根本没想到姜离会突然来这么一招,无奈地摇摇头后便正色道:“陛下,此事绝对不可,虽未正式册封,但群臣已经视姜偃为国之储君,我若骤然当此大任,怕是那些世家大臣会有所不满。至于私底下,我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
“好!有练卿这一句话,朕就放心了!”姜离也不勉强,笑吟吟地收回了成命,又将目光转到了舒姬身上,“舒姬,你今日求见所为何事?”
舒姬不敢怠慢,趋前一步盈盈拜倒:“臣妾今日是来向陛下道喜的,如今国之储君既定,朝局便再无波澜。臣妾忝为陛下后宫,心中不胜欣喜。”她突然从袖中取过一个小巧的锦盒,双手呈递了上去,“此物乃是陛下当日寄存于臣妾宫中,如今原物奉还,还请陛下转赐储君!”
练钧如瞥了华王姜离一眼,见他面露讶色,情知其中必有文章。由于赵盐早已知趣地退去,他只得代为接过锦盒,轻轻揭起盒盖后方才递给了姜离。就是州才那一眼,他就看清了里头的东西,心中地疑惧顿时更深了。
姜离望着盒中两枚晶莹别透的玉佩,霍地站了起来,脸上是掩不住地惊喜,但瞬间就转为了雷霆大怒。他随手将盒子交给练钧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舒姬的头顶,一字一句地问道:“若是朕还没有神智迷糊的话,记得当初寄存在你那里的只有龙纹玉佩而已,并不是两者皆在你处。舒姬,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朕,另一枚凤纹玉佩究竟来自何处?”
舒姬深深俯伏在地,默然无语,似乎并不想吐露其中缘故,殿内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练钧如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见姜离似乎有爆发的迹象,连忙把盒子塞给了姜偃,上前搀扶住步子不稳的姜离,硬是把他按在御座上。
“舒姬夫人,陛下问话你为何不答?”明白事情有关龙凤玉佩后,练钧如也不敢怠慢,转身厉声询问道,“虞姬桅夺王后尊号赐死一事就是前车之鉴,陛下本有意立你为后,若是你不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岂不是有负陛下对你的多年恩宠?”他也不顾姜离投过来地奇异目光,拉过身旁的姜偃,又添油加醋地补充了一句,“姜偃自幼失母,陛下本以为你性情温和谦恭,足可代为抚育,你切不可自误!”
姜离悚然而惊,这才想到自己的失策之处,顿时朝练钧如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舒姬终于抬起了头,面上尽是泪痕,又犹豫了许久方才开口道:“陛下,龙纹玉佩确实是当初您存放在此地的,至于凤纹玉佩则是臣妾家传之物。臣妾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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