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44-亚当的苹果
我曾经有一位双性恋的朋友,他同时拥有一个男朋友和一个女朋友,有趣的是这个男朋友和女朋友都清楚对方的存在,并不以为意,这让我很不理解。在我看来,向当事人袒露自己道德沦丧的行径,并不是一种坦诚,而是一种示威,仿佛非要对方接受,否则就要如何如何。这才是最狠毒的行为。而彼此隐瞒着,在带点神秘感的氛围中体验快乐,有何不好?
我和潇潇迅速的迷恋着对方。于是自然而然的,在一个很凉爽的初夏的夜晚,我们发生了第一次性关系。那是在学校附近的宾馆里。她似乎很紧张。自始至终,她都紧闭着嘴唇,脸上是痛苦万分的表情。她的身体无比美妙,却显得有些僵硬。我闭着眼睛,亲吻她颈子上的香水。在高潮到来的那一刹那,我竟在幻觉中看到了Samantha的孤独无助的哀怨,我的脊背上沁出一层冷汗。前所未有的罪恶感涌上心头,让我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
我伏在潇潇的身体上,把头埋进她丰满的乳房。她轻轻的搂着我,把修长的手指插入我的头发,我听见她轻轻的叹息。
“你爱我吗?”她问我,表情严肃而真诚。
我没有说话。只是更紧的靠着她的身体。我甚至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或者我根本就是听得清清楚楚,而不愿去想。满脑子都在混乱着,如同短路了一般。
良久,她又轻轻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我们就那样睡着了,谁也没有再多说话。
“或许你应该尽快离开那个外国女人,这是上帝给你暗示。”丁磊对我说。他一直很不喜欢Samantha。他是一个骨子里非常传统的男人,所以对于我和Samantha的结合,他一直是冷嘲热讽。从高中时代开始,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他乐于对我所有的行为发表评论,无论是理智的还是偏激的,而我也乐于将心事告诉他。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上帝了?”我揶揄他。
“因为我不相信人类,所以只能相信上帝了。”他冷冷的说。
“你的意思是,上帝先让我为了Samantha而和琳分手,又让我为了潇潇和Samantha分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上帝肯定脑子有问题。世界上这么多战争他不去化解,而偏偏来导演我的三角恋爱戏。”我说。
丁磊以前并不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但是上了大学之后,他加速的“北大化”了。这是这片土地的魅力所在,也是她的弊端。人们习惯于在完善自己的同时去批判他人,却无法形成另一个“法兰克福学派”。
“你得承认,那个外国女人给你带来了很多晦气。人种间的通奸自古以来就是罪恶的。你永远也无法满足她们的一切欲望。”丁磊继续发表着他的评论。
“你根本不了解Samantha。她是一个很特殊的女孩。我爱她。”我感觉有些头痛,于是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丁磊皱了皱眉头,把烟从我的手上夺过,扔到地上踩灭。
我苦笑,没有再说话。
事实上,我并不是唯一一个背叛了自己忠贞的人。在我为我的道德感的沦丧而苦恼的同时,我的室友阿超也陷入了一场难于抉择的取舍中。
事情缘起于阿超高中时的女朋友的再度出现。
《亚当的苹果》 第一部分第二章 红与黑(5)
据阿超自己讲,这个女孩是她的第四任女友,也是他第一个认为自己“爱上”了的人。我并不想去探究高中时代的阿超是否懂得什么是“爱”,但从他提及这个女孩时目光中透露出的迷离的眼神,便可以揣测出至少那个女孩在他的生活中曾占有重要的地位。
阿超没有对我说他们是如何分手的。不过按照现代社会高中生恋爱的特点分析,多半是两个人中的某个变了心。即使是现在,我仍然容易被外表美丽光鲜的女孩吸引和诱惑,何况是那些普遍把恋爱当作游戏的中学生了。至于什么“性格不和”之类的,都是谎话。
总之就是这个阿超爱过的女孩随父母来北京定居,再度出现在阿超的生活里,并且希望能够重新成为阿超的女朋友。阿超甚至从皮夹的深处抽出一张古旧的照片,上面隐约可以看到她是一个算得上漂亮的女孩子。
除了这段悠扬的历史,事情的发展和我的情况惊人的相似:阿超瞒着施羽和旧日女友见面,看电影,接吻,不过没有上床。对此我提出了质疑,因为阿超是耽于情色的。
“在最后一刻,我系上了被她扯开的腰带,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跑了出来。我很费解。如果是早两年,我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的。”阿超喝着啤酒,对我说。我第一次看到阿超这样紧锁着眉头,一副苦恼的神情。
“你和施羽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我问他。
阿超沉吟了很久,说:“她每一天都给我新鲜的感觉,让我精力充沛。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她是真正的美女,只有真正的美女才能够让我如此……”阿超说。眼睛里带着幸福和满足。
我并没有对阿超说,这种依照美貌的程度选择女友的做法是多么不可取,因为我没有这个资格。鲁迅先生曾经如此评价中国的男人:看到了半只裸臂;就想到了整个裸体;想到整个裸体;就想到性交;想到性交就想到杂交;想到杂交;就想到私生子,所以他老人家才“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第二天晚上的法语课上,我偷偷问Samantha:“如果我脚踩两只船,你会有何感想?”
Samantha笑着看我,眨了眨她的大眼睛:“那是你的自由啊。我们并没有约定对方必须是自己的唯一。”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竟然如此想法。
她笑了,继续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原本就是如此啊,我们在一起开心,快乐,就足够了。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如果现在就去想这些严肃的事情,多么无趣啊。”
我并没有意识到原来Samantha一直是抱有这个态度的。我总是依照东方的传统去衡量她的思维,却忽视了强大的西方文化对她的性意识的渗透。
“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其他男朋友吗?”沉吟了很久,我问她。
她看着我,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答案似乎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我还是突然感到心特别痛,意识中有什么东西突然的坍塌一般。从她说出刚才那番话开始,我就已经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只不过从她口中说出,我仍然感觉受到了伤害。
“你生气了吗?”Samantha小心翼翼的问我。
我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
“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我说。
“他在加拿大,是我以前的同学。后来我来到中国,他在国内上大学。我们没有承诺,也没有分手,就是这样。”Samantha讲故事般的给我讲着她在国内的男朋友,仿佛在怀念旧日的一个朋友,既没有尴尬,也没有隐瞒。
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她低垂眼睑,淡淡的说:“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我们不可能有一个顺理成章的未来,所以现在开心,就是最重要的了。”
我没有再说话。我也的确无话可说。
那天晚上,我仍然和以前一样和Samantha做爱,癫狂的时候,我仍然大喊她的名字,说我爱她。她也和往常一样投入、沉醉,只是我心里隐隐有种苍凉的感觉。
结束后,我穿上衣服一个人离开了她的公寓。我独自踱步到南校门的那片梧桐大路上,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点了根烟。初夏的夜晚露水很重,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可以感受到沁入骨髓的寒冷。
我是没有资格指责Samantha的,至少她还比我坦诚。她有她的道德观,而且她一直坚持着;我有我的道德观,而我却一直在背叛它。这就是同样的脚踩两只船,却在道德上有优劣之分的原因。我始终不想把我和潇潇的事情告诉Samantha,她的可预期的理解和接受会让我再次感觉到自己心智的沦丧。每个人都渴望对方对自己更加忠贞一些,相信她也一样吧。
抽完那根烟,我似乎想开了很多。我没有必要作一个在忠贞和背叛之间寻找平衡的矛盾体。这个社会没有让我追逐天长地久和唯一的空间,我又何必强迫压抑自己的快乐,去立那个毫无意义的牌坊呢?
夏天的燕园日益漂亮起来。未名湖边的柳树逐渐泛绿、抽枝,灰暗的博雅塔也显得有了些生气。南校门内甬路两旁的高大的梧桐树也逐渐茂实起来,整个北大如同一座古穆的森林公园,赏心悦目,让人想起当年漂亮的女记者杨刚在燕京大学读书的时候,就是坐在这座优雅的公园中,用优美的英文写下那篇著名的《日记拾遗》。
《亚当的苹果》 第一部分第二章 红与黑(6)
学校的大讲堂在上演意大利著名剧作家阿波里奈尔的名剧《忒瑞西阿斯的乳房》,所有戏剧系的学生被要求必须去观看,还要以此为题做中期论文。那是一部超现实主义的诗体戏剧,自始至终充满了不合情理的细节,看了之后让人很压抑。
我是拉着Samantha陪我一同去看的。独自一人去看一场枯燥至极的戏剧会让自己如同傻子一般。Samantha生于文化匮乏的加拿大,对于古老的欧洲文化既抵触又畏惧。但她却始终拉着我的手,陪我看完。
散场的时候,我牵着Samantha,随着人群退场。突然远远的,我看到了前方的人潮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显然也看着我,目光中充满迷惘和哀怨。她的精致的脸庞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显得超凡脱俗。
那个人自然就是潇潇。能够在人潮中如此显著的吸引着我的女孩,只有他一个。她和我出现在同一场戏剧的现场,她看到了我挽着另外一个外国女孩的手。她也看到了我眼中的尴尬和惊惶。
我正发楞,思忖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潇潇的瘦弱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我开始怀疑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但那一刹那的尴尬和窘迫,却让我始终无法忘记。我如同是一个被捉奸在床的丈夫,接受着来自别人的挞伐和来自自己的申斥。那种感觉,让我痛苦和恐惧。
Samantha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不过她什么都没问。她并不在乎这些,这让我有点悲哀。
从那天起,潇潇不再接我的电话,不再回我的短信。我开始无止境的惊惶失措。先前我并没有意识到当一个人突然消失在我的生命里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缺失。
我明白这个时候,我需要一些萧杨式的积极,去挽回我生命中美好东西的流逝。经过我的多番努力,我终于在潇潇宿舍的楼下堵到了她。她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塑料袋子,头发很随意的束在脑后。远远的,她看到了我。她怔在那里,目光先是惊愕,后是愤怒,然后她掉头就走。我飞并两步抓住她的胳膊。她用力想甩掉我,但是没有成功。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冷冷的说,用眼角冷漠的扫我。
我张口结舌,因为我突然发现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怎么样。企求她的原谅?还是渴望她的理解?似乎都不是。我这种道德沦丧的人,是永远不应该奢望别人的原谅和理解的。我只是不想让她就这样离开我。
看到我的沉默,她似乎更加愤怒。但是这个时候显然无论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于是她开始努力挣脱她的手。我更加有力的抓住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开始用力的亲吻她的嘴唇。她想把我推开,但是没有成功。我用了很多力量把她的嘴唇吸吮在我的嘴里。我曾在网络版《VOGUE》看过某个有虐待狂倾向的专栏作家写道,女人都是潜在的被虐狂,所以无话可说的时候,就要强迫她们。这是一个诋毁女性存在价值的观点,我并不赞成,但也不否认它有些实用的意义。
和我预料中的一样,潇潇很快就放弃了挣脱的努力。她开始任由我吻她。不知道吻了多久,我停止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里少了很多怨毒,却多了一丝哀怨。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背叛了全人类的信仰的罪人。尽管我从未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我们就那样望着对方,我在她的眼睛里的我的倒影,孤立无援,邪恶的发线,犹疑的眼神,这一切都在她的冷漠而美丽的眼睛中显得如此不堪。
“你究竟想怎样……”她又一次问我。连语气也变得有些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