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江猪肉味道甚美,我接连吃了两块,又夹了快蔬菜尝尝。只是想到隔江便是蛇人,又是一阵烦乱,胃口也没了。放下了筷子。邵风观正吃得欢,见我放下筷子,诧道:“怎么了?味道不好么?”
我道:“不是。我在想,不知屠爵爷有没有破敌之策。”
邵风观道:“想这些做什么,反正天塌下来压住的也不止我一个,走一步是一步吧。”他伸出筷子,往锅里又夹了块肉放进嘴里,笑道:“反正我也想通了,我这条命原本就是拣来的,每活一天也是净赚,不是算蚀本。”
他说得滑稽,只是我听来却又有着无限失望。第一次在东平城见到邵风观时,他并没有这样玩世不恭,只是自从甄以宁死后,他说出来的话也就总似冷嘲热讽。一阵没来由的伤悲涌上心头,我也夹了块肉,道:“是啊,想通了,都一回事,每活一天都是赚的。”
邵风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要说什么,这时门外有个士兵高声道:“邵将军,邓都督有请。”
邵风观皱了皱眉,道:“邓沧澜这个时候叫我做什么?”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想理睬,我道:“邵将军,既然有事,还是去吧。”
邵风观道:“楚兄,别理他,若是屠爵爷召我我还不得不去,邓沧澜和毕炜两人么,让他们等等也不算什么。来,再干一杯。”
他倒满了酒递给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倒让我代他着急。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胡乱吃了几块肉,道:“邵兄,还是快点过去吧,我也吃得饱了,都吃不下了。”
邵风观打了个饱嗝,笑道:“楚兄,你胆子真小。也罢,再喝完这一杯,我去见见他们吧。”他又将我的酒杯也倒满了,举杯向我一迎,道:“来,楚兄,希望我们能在接下来的一战中活下来。”
从邵风观的营帐出来,他上马去见邓沧澜了。和他告别后,我向自己的营地走去,一路听得江水汤汤,城中灯火阑珊,一副破败气象。东阳城和东平城夹江对峙,东阳城规模虽然不及东平城,倒也相去无几。当初之江省向称富庶,两个城池都繁华无比,如今一个落在蛇人手里,另一个的城民也逃得七七八八了,现在留在城中的根本没有几家平民。如果战争真有结束的一天,也不知东平和东阳二城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旧观。
刚到营门口,我跳下马,边上忽地闪出一人,低声道:“统制。”
这是廉百策的声音。我道:“廉兄,是你啊,有什么事么?”
廉百策曾经是东阳城的守将,现在却只是个小小的伍长。重游故地,只怕他也别是一番滋味。廉百策走到我身边,小声道:“统制,方才你与邓毕两将军都碰过面了吧?”
我道:“是啊,今天刚到。”
廉百策皱了皱眉,道:“统制,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我不等他说完,道:“廉兄,以后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绝不会不让你说的。”
廉百策忙道:“是这样的,统制,你也知道,当初我也曾经当过东阳城的守将。”
我道:“是啊,也没多久,才一年多的事。”
廉百策道:“我在这儿呆的时间不短,之江省的冬天虽然没有帝都那么冷,但也寒意逼人。”
我怔了怔,道:“怎么了?难道冬天大江会冻住么?”
廉百策道:“老辈子人说过,大江也冻住过,不过我是从来不曾见过。统制,我想跟你说,冬天江水太冷,虽然蛇人在冬天战力不强,可是在这么冰冷的水中攻城,只怕攻的一方更加吃亏。”
我沉吟了一下,道:“这是个问题。不过,邓将军久经战阵,只怕早已想到这点了。”
我刚说出口,马上见廉百策脸上一阵黯然,想必他觉得自己的意见未受重视,忙道:“对了,廉将军,你当初在东阳城守御多时,你觉得从何处进攻东平城最为有力?”
廉百策脸上又现出一丝喜色,道:“禀统制,末将觉得,要攻东平城,只怕唯有正面强攻一途。”
我叹了口气,廉百策在东平城呆得很久,他也说唯有正面强攻,看来要进攻东平城,正面强攻是唯一可行之策了。可是东平城的北面是水门,邓沧澜的水军力量不足以压住蛇人,究竟怎样才是进攻的最佳途径?
遣退了廉百策,我坐到自己营帐中,找出了书囊中的《行军七要》和《胜兵策》来翻着。这两本书我都已看得滚瓜烂熟,背都背得下来了。正看着,一阵风吹过,蜡烛光被吹得暗了下来,我伸手护住烛光,心中仍在想着战事。
蛇人的优势在于单兵的作战能力,以及直接的水中格斗,这样派水鬼队去破坏东平城水门就不太可行。我们的优势只有兵力以及有飞行机、雷霆弩、神龙炮这一类武器,却又并不是强到可以让蛇人一触即溃的程度,到底怎么做才能攻进去?
正想着,忽然听得外面有人道:“统制。”
这声音有点怯生生的,我抬起头道:“进来。”
帐帘被撩起了,进来的却是简仲岚。他站在门口,有点犹豫的样子,我道:“简仲岚,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么?”
简仲岚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统制,末将有破敌之策想说。”
我不由失笑。简仲岚这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第一次对他有印象便是在蛇人围困帝都之时,那次他也说有破竹之策,只是我听都没听,没想到这回他又有计策了。我刚想让他退下,转念一想,在五羊城时若不是他提醒我,只怕我也想不到何从景也会与岛夷谈判。这人年纪虽轻,但说出话来颇有根柢,他说的破敌之策纵然不可行,听听也好。我道:“说吧,有什么破敌之策?”
简仲岚本来有点犹豫,听得我这般说,脸上露出喜色,道:“是。统制,末将幼年住在狄人中间,狄人逐水草而居,时常迁移,有时在沙漠里会遇到流沙……”
我有些不耐烦了,不知他说这些做什么,道:“这和破敌之策有关系么?”
简仲岚道:“有啊。沙漠中的流沙与江水很有相似之处,一旦人马陷入,便不住沉下去,再出不来了,因此那时探路这人一探到流沙,便有人用木板铺出一条路。”
我有些哭笑不得,道:“江水和流沙可不一样,木板虽然也能浮在水面上,可总不能在江上用木板铺出一条路吧?”
简仲岚道:“在江上当然不会用木板,可以搭浮桥啊。”
他的话也不响,但我脑海中登时如闪电划过,忽地一亮,猛地站起来道:“浮桥?”
简仲岚道:“不错。邓将军的水军团中,大船不多,小船倒有不少。这些小船只能载个七八人,运兵时无甚大用,但用来搭浮桥却正好。现在天冷了,江面上风浪不大,如果能搭一座从东阳直达东平城下的浮桥,则大军可以直接抵达城下,与平城攻击无异了。”
我道:“正是正是。邓将军手下还有一些大的战船,可以在两边担任守御之责,而风军团也可以在空中拱卫,到时掩护地军团突击,同时火军团也能直接冲到城下了。”我越说越是兴奋,踱了几步,道:“不错,这是个办法。简仲岚,我要给你记上一功。”
简仲岚道:“多谢统制。”他脸上也浮起兴奋之色。
让简仲岚回去,我仍在想着建浮桥的可能性。行军时辎重营除了担起运送辎重之责,若有河水挡道也要搭一下浮桥的。只是在小河上的浮桥搭得很方便,拆下来也容易,要在大江上搭浮桥,我倒没有想过,不知这到底有没有可能。而且江阔数里,水军团的小船虽然不少,不知够不够把浮桥搭到城下的,而且这浮桥不知要几日才能落成,蛇人若见到我们在搭浮桥,一定会冲出来进攻,要搭浮桥不是说搭就能搭的。廉百策对这儿地形最熟悉,我想他应该知道这主意可不可行。想到这儿,我也呆不下去了,走出了营帐。
一到外面,守夜的士兵见我出来,不由一怔,道:“统制,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我道:“我想找一下曹将军麾下的廉百策,他住哪个营帐?”
那士兵又是一怔,道:“曹将军在那儿,那个廉百策我就不认识了。”
我不禁失笑。现在前锋营有五千人,便是我也只认识一些将领,这些士兵除了本部诸人,别部的肯定都不认识。我道:“好吧,我自己过去。”
曹闻道的营帐还是灯火通明,我刚走到近前,却听得里面一阵乱,曹闻道急急迎了出来,道:“统制!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心中狐疑,道:“你在做什么?”
他道:“没什么……”见我要走进去,忙道:“统制,里面很乱,我在让他们收拾。”
他要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便让我更加疑惑。现在不早了,哪有在这么个夜里整理的。我不顾他的拦阻,撩开帐帘走了进去,一进去,却见两个士兵正在抬着一张桌子,桌子上还铺了一块毛毯,地上放着个碗。见此情景,我恍然大悟,心知曹闻道定是在赌钱。
军中赌博成风,有些好赌之人甚至没日没夜地赌博,只是我不喜欢赌博,他们在我跟前大多不赌。一路来时,日夜兼程,曹闻道也得不了空赌博,现在到了东阳城,这嗜好马上又上来了,大概叫了麾下一些军官在吆五喝六,只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儿。我扭头道:“你们在赌钱么?”
曹闻道脸一红,道:“统制,都是我不好,我瘾头上来了,让他们陪我玩两把。”
我微微叹了口气。曹闻道这人别的都好,人也忠厚,就是有点不分轻重缓急。我低声道:“平时玩两把也没什么,只是别玩得太急了,蛇人还在对岸,我们随时就会出发的。”
曹闻道惊道:“这么快?我想总要休整几天的。”
我道:“你想过有可能如何进攻么?”
曹闻道道:“我和老钱也商议过,觉得除了正面强攻,也没别的好办法。只是正面攻击,邓将军的船只又有点不够,很难。”
我点了点头,道:“这也是。你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曹闻道道:“现在还没有。统制,你有什么好主意了?”
我道:“方才简仲岚来向我说了这事,我想听听廉百策的意思。他在么?”
曹闻道撇了撇嘴,道:“那个小简啊,他有什么主意。”
我正色道:“曹兄,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简仲岚所言颇为有理,不能一概而论的。”
曹闻道也不敢多嘴,道:“好的,我去把廉百策叫来吧。”
我道:“不用了,我去找他。他是哪间?”
“左边第二间。”曹闻道说罢,忽然小声道:“统制,我知道在营中赌博是不对,你不会责罚我吧?”
我本来并没想要责罚他,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不能太轻描淡写了,便道:“责罚是不会,不过,以后营中熄灯,任何人都不得再做旁事。下回再有这等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曹闻道笑了笑,道:“是,是,遵命。”当士兵在侧,他对我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但私下在一处时,他对我似乎没多少尊重。
到了廉百策那营帐边,曹闻道叫道:“廉百策,你睡下了没有?”
廉百策在内应了一声,撩开帐帘出来,一见我,却是一怔,道:“统制!你怎么来了?”说罢才行了一礼。我道:“廉兄,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去曹将军帐中吧。”
到了曹闻道帐中,我将简仲岚说的搭建浮桥之计约略一说,廉百策眉头一皱,道:“只怕做不到。现在水势虽然不急,但大江上仍然时有大浪,而且大江宽达数里,浮桥哪有这般容易?”
我一阵失望。廉百策在东阳城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说出的话自然有理。我叹道:“看来也不成了……”
哪知我还没说完,廉百策忽然皱了皱眉头,道:“也未必不可能!”我又惊又喜,道:“还可以?”
廉百策抬起头,道:“我在东阳城时,曾听老辈人说过,很久以前,有人也想在大江上建起过浮桥,似乎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我道:“成功了?”
廉百策道:“那时南疆有一批贡品要送到帝都,东西太多,离天寿节又太近,而当时东平城的船只尽是些小船,因此当时的东平城主征调船只,在江面搭起一座浮桥,将贡品直接运到东阳城。只是,那座浮桥搭起后,贡品尚未运完便被大浪冲垮,当时在船上的贡品尽数落水,算是得不偿失,后来也没人再试了。”
我道:“那也就证明浮桥搭不成吧。”
廉百策道:“可是,那次是从东平到东阳,与如今相反啊。大江南岸较为险峻,水流也急,但北岸却要平缓许多,从南至北难,由北而南却要容易许多。”他说到这儿,忽道:“统制,我想过了,这浮桥若是从上游开始,说不定真能搭起来!”
我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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