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去,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绝不是跟那些达官贵人说的那样,是为了忠君爱国。我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我们就算死了,活着的人就会好好活下去的。”
是的,活的人会活下去,死了的人会死去,永远都是这样。天全黑下来的时候,雨已经止了,现在是满天的雪。看雪势,还会越下越大。
这样的天气,的确是奇袭的好时机。蛇人原本就不能视远,在满天雪花中更看不清了。而它们一遇冷,战斗力更会大减。
接到传令兵传来的令牌,我挥了挥手,道:“集合。”
前锋营,也就是现在的横野军,满员五千,现在分成三部,曹闻道与钱文义各领一千五,我则由廉百策协助,统领两千,陈忠率领五十人的巨斧队作为我的亲随武士,跟在我的左右。
在浮桥码头,高级将领已齐集在罗盖下。此番奇袭,毕炜和邓沧澜虽然都是主将,一样要率军出发,只有屠方才可以坐镇后方。我到的时候,几个人都在,屠方居中,毕炜和邓沧澜分列两侧,他们身后则站着邵风观和折冲将军齐雅辉、镇威将军宗敏、扬威将军陈澎诸人。我大踏步走到屠方跟前,单腿跪下道:“屠将军,末将横野将军楚休红在此待命。”
屠方穿着赤红战袍,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站起身,从一边的亲兵手里拿过一个小杯,倒了杯酒,道:“楚将军,老朽以此杯为将军壮行,祝你旗开得胜。”
我大声道:“谢将军。”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转身看了一眼在雪中立得笔直的前锋营五千士卒,高声道:“弟兄们,大战已在眼前。这一战中定会有许多弟兄要丢掉性命,我只有一句话要说,便是死,也要死得值得。走吧!”
浮桥只有丈许宽,并排站了四个人便已很挤了。五千人,得站一千两百多排,加上间隙,这支队伍总要长达二里许。当初想着以浮桥进攻时,我一直都没想到有那么长。想想一旦发起攻击,这样子四人一组冲上去,只怕有一大半会死在城头。
我越想越觉得身上发冷。虽然邓沧澜说只要能攻到城下,他已备好水云梯,前锋营士兵不会挤作一堆,可是我还是不知水云梯到底是什么。到了这时候,也只能跟曹闻道说的一样,拼命向前才有活路。
浮桥已经搭了快有三分之二多,最前端离东平城还有一里多。雪中望去,东平城只剩一条影影绰绰的影子,蛇人定想不到我们已经到了它们眼皮底下了。由于浮桥总长达到五里,那些竹子、木板之类全用船运已不现实,浮桥上又不能走太多人,因为最后一段将由横野军自己搭建。每个人都抱了一捆竹子和木板,向前小跑着,浮桥被踩得“吱吱”作响,几乎已水面平齐。这样的承重力,只怕承不住神龙炮的份量,我看着不禁有些失望。如果能把神龙炮拉到东平城的北门下,连发数炮,那城门定能轰破,再攻就要容易多了。也许,文侯命李尧天督造如此庞大的战船,就是为了装神龙炮吧?不过现在邓沧澜水军中的大号战船上也可以装神龙炮。天气这般冷,恐怕已能连发三炮之上。有神龙炮助阵,我们一定更有把握。
人流穿梭不息,五千士兵每人都带了一部份竹子木板,先到尽头的把东西放下,由那里等候着的水军团搭建浮桥,剩下的人就开始传递,最后的钱文义一部则负责运送。大约过了二个时辰,浮桥已延伸到距东平城只剩二十余丈的地方了。二十丈,平地上这段距离一蹴而就,在江面上却显得仍然很是遥远。我是在队伍的中间,这地方离东平城还有百余丈。我招呼了一下陈忠,让他歇一歇,准备发动攻击。
浮桥太窄,因此调度就显得尤为重要。曹闻道是第一波攻势,我负责第二波,钱文义是第三波。我把调度之权下给廉百策,他虽不像吴万龄那样专精调度,却也井井有条。
正看着,陈忠在我身边喃喃道:“楚将军,马上就要攻城了啊。”
我笑了笑,轻声道:“陈忠,你怎么样?”
陈忠已将大斧提在手中,也压低了声音,道:“楚将军放心,我的力气快要满出来了。”
东平城的北门因为是水门,并不太高,只有三丈许。三丈的高度,与帝都那二十丈的可怖高度相比,实在已不足挂齿,但仍然是个难以逾越的高度了。
浮桥抵达的地点正对着城门。只要我们能攻破这道水门,就可以长驱直入。原本北门外有个木头搭建的码头,但现在码头已被蛇人拆去。我看着黑暗中的东平城,道:“好像蛇人没有发现我们。”
一直到现在,城头仍无异动。虽然已经有五千人越江逼到城下,可是由于横野军的军纪极严,一个说话的都没有,走路的声音也混在江浪之中,即使是我自己,如果不是脚底传来的震动,闭上眼都会怀疑只有我一个人。
这次攻击根据计划,由水军团对城门的西边二十余丈处发动佯攻,把蛇人的吸引力吸住后,横野军趁机斩关夺城。东平城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城墙极为坚固,城门也厚,因此我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打开城门,后续部队才能长驱直入,否则前军不能进,后军却拥上来,我们就会弄巧成拙,反而大败一场了。
只有半个时辰。我默默地看了看天。现在万事俱备,最后那二十丈会有几十艘已经装好木板的小船迅速拼拢,以极快的速度搭建一个临时码头,然后我们就开始攻击。现在,只等着水军团的佯攻开始。
等待的时候,特别心焦,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天气,黑漆漆一片,雪下得越来越大,站着不动,手脚冻得有些僵硬。横野军全军一动不动,如果再这样下去,蛇人的战斗力因为天寒减退,只怕我们减退得更多。正在心急时,突然间,上游处有一点亮光直升而起,直冲云霄。
这是火药箭,也是张龙友的工部土府新发明出来的。那次我建议他改变火药配方,他后来试制了许多种,想找出比七硝一硫二炭威力更大的配方来,也加了许许多多别的东西。虽然火药本身威力没有增大多少,倒是给他搞出一些别的东西来,有一种是加进一些粉末后,火焰颜色发生变化。这种东西虽不能增强威力,文侯却觉得可以发信号用。用几种颜色搭配,可以传达几种意思,我身上也带了两个,让我打开城门后点燃发射。现在发出的这种是红光,那意思就是攻击开始。
开始了!我的心里一阵激动,队伍也开始向前移动,看来曹闻道的先头部队已经开始进攻了。我扭头对陈忠道:“快上!”兵贵神速。邓沧澜在上游发动攻击,就是为了让我们在下游进攻的声音不容易传到蛇人的大队中。虽然这只能抢得短短一刻的先机,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就算就一点先机,可能也是胜负攸关的。曹闻道虽然有些莽撞,可是他行动的速度远远超过钱文义,因此我也让他冲在最前。
等我冲到浮桥尽头时,吃惊地发现沿着城门一带,居然已经排列了足足二十多丈长的小船。这些小船上都用大钉将三四艘钉在一起,每一组上都装着云梯。先期上城的士兵有些正俯在城头拉人上城,看样子,我们已占了上风。
这就是邓沧澜说的水云梯?还不由我多想,陈忠叫道:“楚将军,我们快上!”
我叫道:“保持距离,云梯上同时只能呆四个人!”
他带的五十个巨斧武士都是彪形大汉,身躯庞大,若是他们同时登上云梯,只怕连下面那三四艘组合在一起的小船都会压沉。这些水云梯一共有三十多架,邓沧澜说同时可以两三百个人登城,那么一架云梯上同时可以站八九个吧。巨斧武士块头太大,又拿着大斧,站不了那么多,只怕一次只能登四个。曹闻道虽然稍嫌莽撞,毕竟心思还是很细密,可陈忠的确有点冒冒失失,我怕他想不到这些。
果然,陈忠呆了呆,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发这种命令,但他是天生的军人,叫道:“同时上四个,不要乱!”自己率先爬了上去。等他上去几级,我跟了上去,叫道:“再上两个,等陈将军上城了你们第三个再上来,别乱了。”
城头的蛇人看来已中了邓沧澜的圈套,上面传来的厮杀声并不很激烈。跟在陈忠后面,我的胆气也壮了许多。只是这肯定是暂时的,蛇人马上就会明白我们的意图,现在我只希望曹闻道的先头部队能在城头立稳脚跟,我们可以减轻一些负担。
眼看着陈忠马上就要攀上城头了,突然我听得他闷喝了一声,停住了步子,左手攀住云梯,右手的大斧却举了起来,猛地一扬。“嚓”一声响,一阵血雨倾盆而下,一个蛇人的身体带着风声“忽”一下摔了下来,定是在城头向陈忠发动攻击,被陈忠砍死。只是他这般一用力,水云梯却也往下一沉。
陈忠砍死了这个蛇人,也不回头,叫道:“楚将军,小心,蛇人杀回来了!”
终于来了。只是我已有了准备,也并不觉得意外。城头的杀声一下子急了,那些原本还有余暇拉人的士兵一下从城头消失了踪影。现在他们必须要顶住蛇人的攻击,自然已不能再帮那些正在爬城的人了。只这么一下,西边接连有三架云梯被一下推了开去。云梯一头有倒钩,可以钩住雉堞,被推开的话,一定是蛇人已经夺回了阵地。我心急如焚,喝道:“陈忠,快点!”
话音未落,耳中却传来一阵爆雨般的响声,那是陈忠在与从城头伸下的一片乱枪交战。他的力量比蛇人还要大一些,但这云梯对着的城上显然不止一个蛇人。我站在陈忠身后,看不清楚,忽然听得陈忠哼了一声,我脸上溅上了几点热。
是血!陈忠受伤了!
我心头一凛,叫道:“陈忠,小心点,我要从你肩上过去!”
陈忠与我一同作战多次,他的力量与我的枪法正好相辅相承,如果他阵亡了,那我孤掌难鸣,实在不敢与蛇人单挑了。现在他的伤势还不算重,但蛇人居高临下,数枪齐发,他一个人力量再大也顶不住,一定要赶紧帮他分担些负担。
陈忠闷声道:“楚将军,你上吧!”他左手一下抓住了云梯,右手大斧疾挥,护住面门,我咬了咬牙,伸手一下搭住他的肩头,叫道:“小心了!”手一用力,人一跃而起,越过陈忠后背,跳到了他的肩头。
陈忠个头也不算很高,但肩膀很阔。我刚站到他肩头,正好有两枝长枪正向陈忠刺来。陈忠手中拿着巨斧,威力虽大,却不方便,我跳上来得正是时候,右手枪猛地顶在城墙上,向外一别,左手则一把抓住另一支长枪,猛力向外推去。“嚓”一声,那杆长枪的枪头被我推得沿城墙而下,在石墙上擦得火星四溅,划出一条深沟。我知道自己顶多也只有这么一下,如果蛇人再来两枪我可挡不住,叫道:“陈忠,托我一把!”
陈忠一把抓住我的脚踝,也不说话,只是用力一托。我只觉脚底一轻,趁势向上跃去,一下跳上了雉堞。那个被我别开长枪的蛇人正在把长枪收回去,可是它也没料到我居然会突然跳起来,枪还没收上,见我突然出现在面前,居然还怔了怔。我可由不得它发愣,长枪一送,枪尖一下没入它的面门,鲜血四溅。刚刺死这蛇人,左边忽地一阵厉风扑来,是左边那蛇人收枪向我攻击。陈忠可以与蛇人硬碰硬地对抗,我知道自己没这个力气,身子一侧,一下卷进那蛇人长枪中段,左手拔出了百辟刀,喝道:“死吧!”
这一刀已是必中,哪知那蛇人忽地将枪尾一格,“当”一声,百辟刀正砍在枪杆上。它这支长枪的枪杆木质极佳,以百辟刀之利,居然砍之不断,只吃入了二三分。我心中一寒,正要再砍一刀,身后响起了陈忠的怒吼:“拿命来!”
这两个蛇人被我缠住了,陈忠终于爬上了城头。他的大斧如惊雷下击,兜头打来,那蛇人的举枪一格,却哪里格得住这等大力,“咯嚓”一声,长枪被陈忠的巨斧劈为两段,连那蛇人的头也被劈了开来,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把百辟刀收回鞘中,叫道:“陈忠,你的伤没事吧?”有陈忠在身边,我的底气登时足了许多。大话不敢说,有陈忠相助,我至少可以让巨斧营都上城来。
陈忠道:“不要紧,小心!”他叫得甚着急,却是一侧的蛇人见城头被我们突破,已过来增援。看到这副情景,我不由得想起当初在高鹫城时的日子了。那时蛇人攻上城来时,我们也是这般惊慌失措,只是现在攻守已然易位,要慌也是蛇人在慌了。
我和陈忠两人守在云梯出口处,枪扎斧砍,那些蛇人一时间也冲不出来,巨斧队五十人很快便有一半上了城。云梯有三十多架,照这个速度,一架云梯上了二十多人,那一共总得有六百多人了,只是我只觉得面前蛇人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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