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湛明儒微微蹙眉,许久才慢慢地点下头去,“吸取人心的邪恶来壮大自身,通过杀戮来获取更强劲的负面的力量,不断吸收……嗯,这的确说得通,先例有不少。”他直起身子,长吁一口气,环胸望着湛明婵道,“你判断她的力量是因为如此才会这样强劲?”
“不是。”湛明婵谨慎道,“简画蝶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种强大的姿态,她心思缜密,布局精细,步步为营,目标准确,步骤有条不紊,隐藏在后,竟让我们都摸不着她的影子,同时还凭借着她的力量,保护自己一次次从咱们家乃至齐家的法网中逃脱。
根据目击证人对翅膀的描述以及我从苏琳的聊天日志中最终提取到的信息,简画蝶恐怕是蝶类和蛾类混血的后代。我们都知道这种混血,一万个里有一个会具有超群的力量。如果再加上因为成金而升起的怨恨,女儿之死的巨大打击,回顾十八年来的艰难困苦……简画蝶的失踪,恐怕就是蛰伏,是暂避锋芒,甚至是躲避成金对她的追杀。对了,哥,”湛明婵顺口叫道,“能不能再仔仔细细地查一下成金?他当年离开简画蝶后失踪,肯定改过名字。但如果薛维琦看到的那个人确实就是成金,那么他现在不仅回到了这座城市,而且出人头地,混得十分体面光灿。一个人的接触面越广,他所留在这个社会的痕迹就
会越多,他不可能像当初离开简画蝶时候那样能够抹去一切。而只要有他不能抹去的,被我们查到了,就能摸出他来。”
湛明儒看着意气风发的妹妹,难得没流出嘲讽的颜色,只道:“我试试看吧。”
湛明婵这时候才有点惊讶,老大怎么答应得如此痛快?莫非是这时候心情好?于是又想起一事,便问道:“我很早以前把那对眼睛拿去给咱家的实验室送检,结果却并不理想,我记得我又送检了一次,结果也该出来了吧?”
“你知道那是警方的证物,而且那对眼睛的受害者,她的家人还在。人家需要火化入土。我们当初要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都大半年了,也该送去火化,和当初的骨灰一并入土了。”湛明儒说,“第二次送检结果我也告诉过你,那对眼睛的异常波段是那女子的怨气凝固的残留。”
“那个我能看出来,我之所以送检就是因为觉得那个波段根本就不像。”湛明婵的口气不知不觉又生硬起来,她想起她老子前一阵隐藏各种证物而误导她方向的事,“是不是你扣下了真实的结果?”
湛明儒眉间掠过一抹不满,“你爱怎么猜就怎么猜。有本事你可以自己亲自去检验。自己耗不起那个功夫就别老无端指责别人辛苦检查后的结果。你自己知道从那对已经开始腐化的眼睛里提取五年前残留的波段有多不容易。”
“那可能根本就不是五年前残留的。你明知道它在半年前又一次进入活跃期。”湛明婵缓缓地站起来,“大哥,你和父亲又隐瞒了什么结果?”
湛明儒还没再说话,有个护士敲门进来,“夏之声在这里吗?你认识叶姗吗?她一直闹着要见你。请你上去看一眼好吗?”
湛明婵一听说叶姗又开始闹了,心里一急就要过去,湛明儒却大步上前,揪过那小护士,手里已经捏成了诀,“查她!”他对湛明婵呵道。
湛明婵只愣了刹那,即刻便扣住法诀,另一只手则十分敏捷而熟练地推上阴阳镜,很快她手指冒出一团绿光,但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她没问题。”简单道。
湛明儒却依然没放开那吓坏的小护士,“谁让你来这里的?”
“……一个……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的……”小护士哆哆嗦嗦着,“她说……夏之声在这里。我就找来了。我当时正在找夏之声,因为叶姗一直闹着要她……”
湛明婵将贺希希的照片推上来,“是她吗?”
“是……”小护士辨认了一下,说。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湛明儒松开手,那小护士被丢了个趔趄。湛明婵见自己的哥哥完全不知道
怜香惜玉,不由温和道:“抱歉,刚刚是一场误会。你先去忙你的吧。我很快就上去,放心。”
小护士前脚一出门,后脚湛明儒就责备湛明婵道:“怎么做事从不过脑子?她一进来问你,你就该想到她是怎么找到你的?医院这么大,咱们又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要去哪里!”
“如果她有问题,哪怕伪装再好,她一进门我就能察觉……”
“湛明婵,”湛明儒不耐烦道,“人比鬼可怕,这个道理你早就该懂了。行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就上去看看那个叶姗又犯什么毛病了。刚出来个暂时的结果就开始要死要活,这样的人不死在这里,也会很容易死在别的问题上。”
不过等湛明婵上楼的时候,叶姗已经不见了。她父母说,她闹着闹着突然安静下来,说不闹了,要去上卫生间。妈妈陪着去,谁知刚打开门,路过楼梯的时候,她犹如一只灵巧的小鹿,挣脱了她妈妈的手,一路跑下楼去。她妈妈边追边喊,奈何四层人多,叶姗强行推开人群后,很快就跑不见了。医院的门卫证明,看到一个穿病号服的姑娘跑了出去,出门后往左转了,一路跑到拐角处不见了踪影,之后就没人知道。
叶姗的父母也来不及跟湛明婵发飙,匆匆通知各路亲戚一起在附近找人。而湛明婵则在简单的问讯后,心想,叶姗穿着病号服,离开的时候又没带钱,不可能打车或者乘坐公交车离开,她一个姑娘,跑不了多远,所以——湛明婵走到叶姗消失的那个拐角,环视四周:此时是冬季,而医院周围没有足够的绿色去隐藏一个人,那么是寿衣花圈店?是贩卖水果鲜花的店铺?还是——?
叶姗从公用厕所内探出头来,东张西望,她看到湛明婵,“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湛明婵感慨,自己该想到的,一身病号服的叶姗最有可能的就是躲在厕所内向外张望。
“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跑出来了?明天还准备给你安排一套检查,如果你做完了可以更准确的……”
叶姗打断了湛明婵的话,“我想去一趟那栋楼。完成咱们上次没能完成的事。”
湛明婵望了望天,“不行。”她坦率道,“那栋楼有危险,是我也不想贸然碰触的危险。”
“我看到了。”叶姗轻声说,条纹的病号服衬得她整个人格外苍凉,“我看到……那个了……”
“什么?”
叶姗伸出手臂,湛明婵注意到她长而直的胳膊此刻正在颤抖。她向两边伸直胳膊,腕部和肘部都在弯曲着,上下浮动。
“我刚刚看到……它的影子,掠过了我面
前的墙,一路飞向了窗缝。我急忙去看窗缝,可是被窗帘遮盖住了,但就在这个时候,我一探身,窗帘却掀起了一角,我就去看窗玻璃……”叶姗的声音越来越小,两片暴皮的嘴唇几乎被黏在一起,从那一条小小的缝隙中,气流伴随着语言泄出,“那块窗玻璃后……一张脸……一张看着我的脸……”她说完这句话,全身一软,湛明婵扶住她。
“是贺希希?”
叶姗鼓着眼睛,许久才摇摇头,“不是,是我从未见过的一张脸。女人的脸。”
“多大年纪?”
“不知道……我……完全就没有注意这些,我只知道,在五层,那恐怖的事物消失的地方,有一张陌生的女人的脸,在外面看着我……”叶姗轻声道,“夏之声,那是鬼么?悬空在外,看着我?”
湛明婵沉声道:“甭管她是什么,她现在也伤害不了你一根汗毛。然后你就想找我是吗?”
“对。我吓坏了,我想起你给我看的那些照片,那些被杀死的年轻的人……我吓坏了……我立刻大叫着要找你。我知道你肯定没离开,你不会丢下我的。”她抓紧湛明婵的手臂,“但是……但是我又看到她了,她一直没走,她在……在……”叶姗哆嗦着,“她在天花板上,就犹如镶嵌进去一样,一张天花板上的脸,看着我……看着我!那个屋子我呆不下去了!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开那里!能跑多远就跑……”
湛明婵抱住她,“别怕别怕,无论刚才她如何吓人,但是我保证,她现在绝对伤害不了你的……那么叶姗,你这次依然没看清吗?”
“我看清了,我看得很清楚好吗?!我看清的那是一张可怕的脸!她在看着我,在五层楼的窗外,在天花板上——”
“如果我给你看照片你能认出来吗?”湛明婵沉稳道。
叶姗陡然安静下来。
很快,她露出茫然的神色,“我……不知道……我的意识很混乱……为什么……那脸开始模糊了……是因为我脑子里的瘤子吗?”她逐渐哽咽,刚才的暴躁如退潮般落下,虚弱涨了上来,“我快撑不住了,小夏,我真的快撑不住了。我脑子有瘤子,有封印,我家里没钱,我快活不下去了……我舍不得,舍不得……小夏,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愿意配合你,勇敢的配合你,我们一次性解决问题好吗?陪我回那栋楼好吗?我求求你了!”
她跪下了,湛明婵拼命要拽起她,她却犹如生了根子一样。
湛明婵闭了闭眼,曾警官的警告掠过她脑海。
“好。”湛明婵睁开眼,“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去一趟。”
r》 她走到路边,拦了出租车,又给湛明儒和曾警官发了同样的短信:我和叶姗回破楼。
收起手机,坐在车后座闭目养神,湛明婵忽然想:
简画蝶吓唬了叶姗却又指点小护士找自己,显然她并不打算阻拦自己和叶姗碰面……
所以,她这么做,就是故意要安排叶姗顺利地回到破楼去吗?
湛明婵慢慢张开眼,窗外的景色匆匆掠过。
手心一张,法杖在握。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确实很忙很忙很忙……………………
☆、第十六章 深入
下了出租车,冷风习习。穿着病号服的叶姗不由打了个寒颤,扯住了湛明婵的胳膊。湛明婵提起法杖,拉住叶姗的手,快速走在安静的小路上。因为是冬季,小学放学比春夏更要提前,四点过了后,学校里外就变得干干净净,冷风萧瑟下,地上连半片落叶枯枝都没有了,尘土都被吹尽了,风还在刮擦着地面,满目一派肃杀。
那栋黑一块、黄一块的破楼又一次出现在她们眼前,在一片沉淀下来的静谧中,它仿佛一头巨兽卧在那里。湛明婵和叶姗一同望去,现在的天虽然还亮着,但她们都知道,不久就要全黑下去了。深冬的白日总是短,此时不过四点多,就已经感受不到太阳余辉的任何威力。夜的寒冷一层层透过来。顺着居民区每一栋楼的缝隙,能看到远处,西山青黛色的影子已经被笼在厚厚的深红光晕中。
风又来了,大地被慢慢地冻成硬块,任风的鞭子抽打而过。
她们又疾行数步,已经来到学校操场的外围。此刻,最外的那扇钢丝网门闭合着。但是湛明婵一推,竟然推开了。
“门竟然没锁?”叶姗轻喃,她本能地扫了一眼里层的钢丝门,一把锁头结实地扣在那里。
湛明婵默然,她回头看了看——小路的两旁依然塞满了车子,这让她分辨不出什么异常。但是这扇被打开的门如此清晰地提醒着湛明婵:现在这栋楼,就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而周围停放的那些车子中,很可能有一辆或者几辆车,送来了不明的人。
“我们进去吗?”叶姗小心地扒着湛明婵的臂弯。湛明婵扭过头,她从叶姗的瞳孔中看到两簇跳动的火焰,恐惧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镇定。
“如果你的身体不适……”湛明婵犹豫了一下,“我们可以等你做完进一步的检查后,再来……”
“可我现在就想进去。”叶姗长长地吁了口气,“小夏,你做过噩梦吗?连续的噩梦。如果有,那么你难道不想快点把它甩开吗?噩梦,越早摆脱越好。我失去了好几次机会,让事情越来越坏,最后受累的只是我自己。既然都来了,都走到这一步了。小夏……”她抓紧湛明婵的外套,已经是冻得瑟瑟发抖,细弱的手指头却异常用力。
湛明婵安慰般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好,那我们走吧。”她轻声说,“不过我要和你讲清楚。叶姗,这里面可能有巨大的危险。不是来自于妖鬼的,而是人类的。这种危险很可能和你那消失的五个同伴有关系。或者是同一种危险。”
叶姗在沉默中开口,“会……也那样莫名其妙地消失吗?”她的声音被冷风冻得发颤。
“会。”湛明婵定定地看着她异常清澈的眼,说。
“但是……你呢?你难道不能保护自己吗?”
“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湛明婵说,“我能保护的只有自己。我们每个人能保护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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