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只是这只飞鸟有着一对通红的眼。
叶姗哭不出来了,她瞪着那只鸟,那鸟也在窗外瞪着她。黑眼珠对上红眼珠。
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叶姗看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好家伙,足足有十只这般的鸟先后落在窗外,它们清一色鲜红眼珠,雪白羽毛。最开始的那一只伸长脖子,扑了扑翅膀,随后它小小的脑袋顶住窗缝,慢慢钻着。
叶姗摒住呼吸,看呆了。
那鸟……那鸟……那鸟竟然变得若纸片般薄,愣是从窗缝间钻了进来,扑腾着翅膀,飞到湛明婵头顶的上方,随即开始盘旋。
余下的鸟一只跟着一只飞了进来,它们在天花板上绕成一圈,化作一道雪白的圆环,一圈一圈地压了下来。
叶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诡异的场景,她再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爬起来就冲向门边,一头撞进外面的森冷肃杀中,跌跌撞撞着,她滚下台阶,被撞得眼冒金星,爬起来回头一看,全身的热血几乎冻僵。
一条胳膊。
敞开的门边,伸出来一条胳膊。
“啊!”叶姗捂住嘴。
啪!
另一条胳膊从里面拍了出来,两条胳膊交替着向前爬动,一个拖着一头乌黑的脑袋就从楼内伸出来,匍匐在台阶上。
叶姗的两条腿都软了,后背紧贴着钢丝网,只恨自己不懂穿墙术。
匍匐在台阶上的人还在爬着,边爬边提起头。但是她的散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叶姗只看到一对呆滞的眼。
“报……”
这个趴在台阶上的女子抬起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颤巍巍地伸向叶姗。
“报……警……”
叶姗哆哆嗦嗦地掏着兜,却发现自己没有带手机。她想眼前这个应该是人,既然喊自己去报警,那肯定不是个坏人。她壮了胆子,急忙爬过去,“你……你是……”抬起手,却迟疑着不敢碰这个看上去极度虚弱的女子。然而手腕上生生一痛,这女子紧紧扣住叶姗的右手臂,发帘后的一双眸子亮得仿若燃尽前的流星,“报……警……”
她的嘴唇又一次开启,仿佛使出了全部力气般,“是……是……嗤……嗤……嗤……”她死死盯着叶姗,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叶姗感到自己被对方抓住的那只手腕子愈来愈痛。
“你要干什么?!”叶姗痛不可耐,大喊了一声,一把甩开了对方,自己也因为这力道的反弹而向后跌地。
几乎就在同时,破楼打开的门内突然跑出
四个男人,他们看到叶姗与台阶上的女子,都是一愣,随即冲上来,一个人一把捂住叶姗的嘴,另一个人抬起叶姗的身子,另外两个人也如此抓住台阶上的女子,然后他们快速地把叶姗两人拖进楼内。在迷茫与恐惧中,叶姗侧过头,看到刚刚湛明婵呆着的位置上,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缭绕,宛若月的清辉。什么白鸟、鬼人,都似乎被掩藏了般。
随后她脑中一痛,生生晕了过去。
“成灿!成灿!过来吧!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对啊,老师说我们得带着你玩,你就过来吧!”
孩子们叫喊着。湛明婵循声望去,只见操场边一排葡萄藤,绿叶掩着一捧捧莹润紫珠,藤下错落站着几个约莫11、12岁的孩子,女孩男孩都有,穿着打扮干净,他们的笑容几乎与阳光融到一处,他们的目光齐齐望着一点上,湛明婵也跟着转过头——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团模糊而柔和的光影蹲在地上,那些孩子们喊了好久都没有起来,最后有人过去拽,那小影子才慢慢站起来,又缓缓移动,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即便和孩子们站到一处,这片单薄的影子依旧不能与快乐的场面合拍。
大家拿小石头打了半天葡萄,又玩了会儿捉迷藏。在这个过程中,那片单薄的小影子扮演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隐藏在人群最不显眼的地方默默看着。湛明婵注意到这小家伙一直微微弯腰,即便是捉迷藏的时候,小家伙也迟缓走几步,一副紧张的样子,并不跑远。
又有人提出踢毽子,这回,那小小的影子终于有了些作为——
“我不想玩……”
细弱蚊蝇的声音,湛明婵竟也不由一颤,她想走得再近点,但是无论如何尝试,也只能在这个场景的外围活动。
最最核心的潜意识,是她也不可以硬性突破的。那样会对叶姗的心灵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在脆弱的意识世界中,湛明婵深知自己要一再小心。
显然,孩子们对成灿这个不配合的小家伙感到不满,有的质问,有的强迫,有的劝说。湛明婵听了会儿,大致明白这个班的老师可能刚跟他们布置过一个“要照顾新来的成灿”的任务,才会让他们对成灿如此不依不饶。
那小小影子终于妥协,她捏着别人塞给她的毽子,似乎十分为难而委屈地垂着头。湛明婵从别的孩子们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不屑。她不由轻叹,成灿这个孩子,你到底是怎么了呢?你郁郁寡欢,旁边的人也不会开心,更显得你不合群了,这样人缘不好,日后自然免不得受欺负。可她转念又想,人又不能总是开开心心的
,有隐情或者有不欢喜的事情,黑了脸也好,默默不语也罢,旁的人就不能包容一二吗?又往深了想,旁人到底是旁人,不能包容也就罢了,但是自己家里的人,为何也那么吹毛求疵呢?譬如湛修慈,自己委屈了掉眼泪,他都会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打击,仿佛自己为自己的事情伤心,就成了对他湛修慈天大的冒犯般。莫非个个都要逼着自己去隐藏真实,伪装恭敬与笑容吗?
她这边胡思乱想着自己的事,那边的孩子们已经开始进行踢毽子比赛。不知何时又来了几个貌似是外班的女生,因为湛明婵心不在焉的时候也听到了一句“三班的。”湛明婵的注意力又放在那单薄的影子上,见她也跟着踢了会儿,随后毽子传到下个人脚上,如此了几次。湛明婵开始纳闷,要自己看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成灿又踢完了几个,传给了对面的人。就在这时候,湛明婵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炸开来——
“哎!你!”
湛明婵猛地看过去,那个似乎是“三班的”女孩子抬起手臂,正正指向成灿。
“就是你!”她美丽的眼睛睁得老大,粉嫩的小脸上布满了惊讶和另一种古怪的神情,“就是你!”她指着成灿,叫道,“你裤子都红了哎!你没发现吗?快去厕所吧!”
孩子们一片哗然,最不起眼的成灿成了焦点。湛明婵看到男生在呆呆地看着成灿,女生们有的沉默,有的交头接耳。她感到一片震惊,因为在这样的尴尬下,即便只是一群孩子,但是一群12岁的孩子了啊,为何没有一个人上去围住成灿,去帮助她,或者开口给解围?而只是各自站着、打量着、看着?
她去看那个喊叫的女孩的脸。不出所料,正是叶姗。
再回过头的时候,成灿跑开了。
身边顷刻黑暗,黑暗和白雾一并袭来。定了定心神,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背后有个影子在晃动。
湛明婵深吸一口气,“你把贺希希丢开,在这么凶险的楼里,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就是让我深入到叶姗的意识中,去看一眼当年成灿遭受过怎样的尴尬吗?”
身后没有丝毫动静。湛明婵继续道:“放过叶姗。无论她有没有得绝症,请放过她。毕竟比起前面几个人对成灿的欺负,叶姗恐怕只是儿时无心的一次冒犯,而不带丝毫恶意。谁没有不懂事的时候。”
身后还是寂静。
湛明婵道:“如果你要对叶姗不利,你知道我手里的法杖从不容情。”
身后终于有了动静,“这是叶姗的潜意识,你在这里最好还是不要动用杀伤力过强的玄黄之力。诚然你可
以继续从外界呼唤玄黄的力量,但是脆弱的叶姗怕是再也承受不起。”
一个清澈的女声。
“你是简画蝶吗?”湛明婵问。
“我不是简画蝶,也不是成灿。简画蝶和成灿都不存在了。再也不会存在了。”那声音回答。
湛明婵说:“你让我看这些就是为了让我知道叶姗也是有罪的?抱歉,我实在无法为叶姗这种只是比较二百五的行径去判个死刑。”
“对。叶姗不至于死,方珊美只是烧了点火,毕竟成灿没毁容,所以也不至于死;安品然只是孤立了成灿,但是成灿也没为此掉个汗毛,所以安品然也不至于死;童韵呢?身为成灿的好友,她只是作壁上观了而已,她也不至于死;是不是连容珺萱都不至于死呢?因为她没有唆使那些人去犯下那样的罪行,正如她自己说的,她也没有想到会那样。所以只要不是腾印那样的故意杀人,他们都不该死。就是腾印那几个,因为犯罪时候是儿童,是不懂事的,所以按照湛掌门的法制观念,他们都不该判死刑。但是湛掌门,我请问你,你不觉得他们对成灿所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几乎判了一个孩子灵魂和人格的死刑吗?剥夺人的肉@体生命可以有死刑,那么剥夺一个人的人格生命呢?这笔帐,该如何算?”
“我觉得我该跟你探讨一下对孩子的教育问题……”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最低限度,摆在你面前的事实是,成灿活了18年,却没有伤害过别人的人格或者身体。”那个声音说,“湛掌门,还是你认为在这个世界上,软弱与纯善活该去死?而具有一定邪恶的人反倒更可以活?我本以为你是湛家掌门,守护的是人间的正义。湛掌门,我想跟你说,他们的父母教出来那样的他们,而他们日后也会教育出那样的孩子。像方珊美安品然那样眼睛里容不得别人,她们嫉妒,甚至会付诸行动去发泄她们的嫉妒;像童韵那样懦弱的束手旁观,极度的自私自利,利用成灿去打造自己爱护弱者的好形象,无非是为了她自己在老师心目中分量的增加;还有像容珺萱那样阴暗到无比复加;像腾印等人那样残忍无比……湛掌门,你告诉我,这些人大量行走在社会上,是什么后果?或许你眼中,他们或者精明能干,或者美艳聪慧,或者机智勇敢,或者谈吐不俗……湛掌门,所以把光亮的他们放在懦弱胆小的成灿面前,于是富裕而聪慧的邪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打倒软弱而低调的善。”
“……但是你对成灿的教育确实有失误之处。凡事过犹不及,我无法认同方珊美等人的做法,但是我认为,善,不是软弱;只有懂得反抗
邪恶的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善。”湛明婵说,“否则,就是在纵容邪恶的流散。”
身后那声音停了停,“所以,你觉得成灿那样懦弱如圣母一样的纯善,确实不该存在于世?”
湛明婵没有点头。这一次,轮到她无法回答了。
一声叹息。
“你说的对。确实。”
“简画……”
“简画蝶和成灿都不存在了,不要再这样称呼了。”那个声音轻轻说,“既然你是这样评判的,那么我答应你,不杀叶姗,我相信她自有她的命,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能有成灿当年的坚强。但是还有一些人,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了。”
☆、第十八章 手术室
叶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某个台子上,身下硬邦邦的,手指蜷缩,似乎能摸到潮湿的布料。她想张嘴,呜呜了两声,才发现自己的嘴已经被胶布粘住。再动动脖子,绳索摩擦的炽热和细小的痒痛传来,脑袋也动弹不得。目前,她视线所及之处,只是泛黄的白色天花板,还有一盏挂着蛛网的管灯。
啪……
她听到一声轻响,正对着她的那盏管灯亮了,突然的明亮让叶姗不由闭了闭眼,流下几滴泪。再睁开的时候,眼前便出现几条绰绰的黑色影子,似乎是在这个房间内活动。
有影子,那么是人?
叶姗心里一紧,这些晃动的黑色人影仿佛一只竹笋般,正在她的意识中快速生长着,然后不断钻着她的脑袋,就要破头而出。带来的痛苦让叶姗不住低@吟,但是胶布封住了她发出的大半的声音,只剩下一点点细碎的呻@吟从缝隙中流出,在这安静的环境中诡秘地流入空气。
黑色的人影在墙上绰绰移动,仿佛近了。
叶姗睁大眼睛,她眼前出现一个戴着口罩、遮去大半张脸的人——应该是个男子,正盯着自己。扣子一样的眼睛中射出一种锐利的光,几乎要将叶姗洞穿。叶姗感觉到这个人的视线在上下移动着,似乎是一个庖厨在打量着砧板上的食材,算计着第一刀该砍在何处。
胃部一阵痉挛,叶姗惶恐而恶心的差点吐出来。这是什么比喻?这又是什么可怕的想象啊!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念头?还是说这个男人的目光,就是这样直白地给自己传达了这样的信息呢?
男人缩了回去。叶姗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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