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贺希希轻轻一用力,所有的束缚断开,她拉上衣服遮盖住伤口——鲜血已经止住,但还有一些正在她身上洇着,她毫不在意,摇摇摆摆走下台子,僵冷的胳膊伸向持着手术刀的男人,此刻这个人傻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术刀洞穿他自己的脖颈。
喷泉一样的血柱飙出来,叶姗嘴边的胶布被滚滚涌上来的胃液生生
地蚀掉。她张开嘴大声宣泄心中的恐惧和恶心。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持器皿的男人被贺希希的手臂穿过胸@膛。贺希希再度拿出手的时候,手心上,一颗噗噗跳动的心脏。
“不要啊——!”叶姗连哭带喊,惨烈的一幕超过了她的心理承受极限,她感到自己就要疯掉。无论那些人是不是坏蛋,但是眼看着同样的人体竟能被这样对待,物伤其类,叶姗完全不会感到兴奋。何况她不知道这个妖怪会不会对自己做出同样的事。她极力挣扎,想脱开绳索。
贺希希没有停下杀戮,不到一分钟,第四个男子宛若一只被划开的布口袋,五脏六腑如垃圾般撒出来,人也随之断气。
现在,房间里还剩下一个人——那个被拉掉手臂和肩膀的人,已经停止了挣扎,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胸膛不再起伏。
唯一的那个就是貌似老大的男子,他还有时间拔出手枪,枪口对准贺希希的脸。
“妖怪,别过来!”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惊慌。
贺希希往前迈了一步。
砰一声巨响。叶姗一哆嗦,跟着椅子一并倒在地上。
贺希希的心口被打中,却只流了一点血。
枪声接二连三响起,叶姗撕心裂肺地尖叫,在这一片混乱中,不变的只是浴血白衫的贺希希犹如不死僵尸般地行进。
老大突然丢下枪,飞奔到叶姗这里,将叶姗连人带椅子提起来,猛地丢向贺希希!
叶姗被抡到空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天旋地转,入目的是贺希希冷硬的脸,浑身剧痛,紧接着看到冰凉的地板,砰一下,鼻子仿佛都歪了,牙似乎都掉了,满嘴满鼻的腥甜气,脑袋被撞得生痛。叶姗连着椅子一并撞倒了贺希希,她们一起倒在地上。刚落地的时候,叶姗连喘气都不会了。她绝望的想,这样恐怖的经历,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这门怎么他妈开不开了?!”耳中传来老大暴躁的吼声,还有铁门的咔嚓声。叶姗勉强想扭过头去看,四肢一松,所有的绳索竟然都断开了。
她一怔,再抬头的时候,贺希希面无表情的爬起来,摇摇摆摆地走向那老大。
“妖怪,妖怪!”老大喃喃地念着,声音时大时小,“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他继续晃动那扇不肯打开的铁门。贺希希的手已经搭上他的肩膀。
叶姗扶着椅子直起身子。那老大似乎被抽去一身力气,竟让贺希希拉着往后退,离逃生的铁门越来越远,很快就到了手术台前。
一对翅膀忽然在贺希希背后打开,绚烂的光芒照花叶姗的眼,当她从瞬间的失明中恢复后,看到老大已经被捆在手术台上。
“叶姗。”一个声音平静地响起了。
叶姗愣住了。
贺希希不知去了哪里,叶姗只看到对面墙壁上
,有一个长着翅膀的人影在晃动。
不知为何,她没有回头。
“你现在知道当年你那五个再也回不来的伙伴去了哪里吧?”
叶姗的心,突然安静了。
她慢慢点头,泪水涌上眼眶。
“就在……我等他们的时候……”叶姗道,“他们就回不来了……他们被这些坏蛋带走了对吗?”
“不是这些坏蛋,是他们所谓的‘前辈’。这是一个贩卖人体器官的集团,势力庞大,暗中活动多年,这栋楼就是一个据点。你记得下面那道门吗?素来是被锁住的。第一次你进来,是因为成灿打开了门;之后你每次进来,都有湛掌门开门。但是你的那些小伙伴也进来了。其实那是这帮人的失误,忘记关门。当你的伙伴们摸上二楼,并且被他们发现后……发生了什么,你该明白。”
记忆的闸口被打开,随着泪水一起涌出来。
“他们绑走了那些孩子,带着东西撤退。因为老师和警察们搜楼的时间还是晚了点,所以才让他们撤了出来,没留下疑点。而且他们走的时候破坏了电闸,全楼漆黑一片,附近那些民警的警觉性和手电筒根本起不了作用,找不到很多蛛丝马迹。只是搜过了楼,觉得没找到孩子们,就误判他们是跑到别的地方被拐走。其实如果再对这栋楼进行一次彻底的搜查,不难发现地缝墙砖里的丝丝血迹。”
墙上的翅膀轻轻煽动,“你的朋友们不是死在这里,但是他们的生命从这里走向终结。他们的器官不知在哪个人的身上继续用……”
“别说了!”叶姗尖利道,“我不想听!”
沉默好久。
“要不要替他们报仇呢?”
清澈的女声重新响起来。
一把银白色的手术刀丢在叶姗脚下。
“去吧。”
这是一种薄雾般的声音,轻盈缭绕,在叶姗的脑海中,仿佛神话里海妖的动听嗓音,让茫茫大海上的旅人迷失方向。
“拿起这把手术刀,让这恶毒的家伙品尝一下他曾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报复吗?叶姗,你不能忘记你那五个伙伴。别忘记你们平时是那么要好。”
叶姗捡起手术刀。温热的手心摩挲冰凉的刀柄。
她的目光似乎脱离了她的灵魂,冷而茫然。
“你可以选择丢下刀,很快,湛掌门和警察都会赶到,你会被解救,这人包括他的同伙会被一网打尽。但是叶姗,他们只会被枪毙,却不会品尝到活体解剖是一种什么滋味。叶姗,想一想当年你站在操场上等着你的朋友们的时候,他们却在麻袋里惊惶绝望的哀嚎。还记得他们的父母吗?还记得他们最后跟你说过的话吗?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还记得……”
“别说了……”
“还记得这么多年他们依然没有走远,而是
徘徊在你的脑子里,提醒着你不要忘记他们!”那声音陡然提高。
叶姗叫了一声,握紧了手术刀。她忽然扭过头,瞳孔微微一缩,“当初我看到的是什么?”
“成灿的变身。”
“她是妖?”
“对。”
“我看到二楼的灯,是亮的……”叶姗道,“是不是那些坏蛋当时就在楼里?”
“对。”
“那我为何……”
“因为成灿变身的时候会产生强大的力量波动,搅乱这里正常的时空秩序,产生一个短暂的时空错乱。所以你当时身处的时空和这栋那楼实际脱离了。你在目睹成灿的翅膀伸出来后,惊吓过度,直接跑走。但也没被发现。”
“原来如此……但是我似乎忘记很多事。”
“对。成灿的母亲简画蝶及时赶来并压制你的记忆。她的力量还是微弱,并没有洗去你的记忆,而是压制。”
“我脑子里的瘤子……”
“这个还是等医院作出最后确诊吧。我想说的是时间不多了,而你基本知道你想知道的。动手?还是不动手?”
叶姗抽了口气,“我做不到……”
手术刀从她手中滑落。叶姗低沉道:“我没法……没法去杀人。我做不到。让警察来吧……这不是我该做的。”
墙上的翅膀轻轻一扬。
“曾经你们几个是那么要好。葡萄藤下,学桃园结义,发誓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叶姗,你都忘记了。曾经的肝胆相照,为何不去给他们报仇?那是你五个最好的朋友,陪着你度过了童年时光。”
“这个……”叶姗苦笑,“这都是孩提时代的戏言……”
“这么说,你对他们的友情并不真挚喽?”
“不是……但是毕竟过了太久。有些感情,来的时候就来,去的时候就去,留不得。”叶姗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只希望能知道他们的下落,只希望害了他们的人能遭到应有的处罚。这就足矣。其余的不是我能做得到的。我是个普通而庸俗的人。这世界上的故意凶杀那么多,受害者的至亲也都是等待法院的裁决。”
墙上的翅膀轻盈跃起。
“你不会明白,至亲的人被夺去性命后,那种要毁灭天地的恨意。只有亲手,才能畅快。”
清澈的女声倏然变得阴冷刻毒。叶姗生生一个寒颤。
“也罢。一个能把相册用胶水死死粘住的叶姗……有的事情,对别的人可以影响一辈子,对另一个当事人却可以如此风轻云淡。”
“我没有风轻云淡!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有他们。但我不是英雄……”
“不是这个,叶姗……不是因为这个……”翅膀的声音开始散去,“叶姗,透露天意不是我该做的,但我答应了湛掌门,所以就最后尽下我的心意……你本该和他们一同共赴死劫,当年因为成灿的缘故
,你阴错阳差没能进楼,让你多得了这么多时光。今日你若不杀他,不要后悔。”
叶姗哆嗦,“你……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你要用脑瘤夺走我的生命?还是准备用别的方法?你……你……”
翅膀的影子印在窗前的木条上,慢慢变淡。
叶姗追了几步,“你别走!把话说清楚!我没有得罪过成灿!即便有,我道歉,我诚恳的道歉!成灿妈妈,别走!告诉我,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她的余光看到贺希希软软地倒在墙角。
再走几步,听到铁门轰然一响,竟是生生粉碎!
“叶姗!”熟悉的呼喊,叶姗回过头,提着法杖的湛明婵一脚踏进来。
与此同时,那个一直被束缚在手术台上的老大一跃而起,他滚到地上,摸起一个死去的弟兄的枪,朝着墙上那越来越淡的影子扣动扳机!
“妖怪去死!”
“不要——!”
叶姗惊叫一声,扑向墙壁上的翅膀淡影。
“不要——!”湛明婵几乎喊破嗓子,法杖提起来。
变生肘腋,到底慢了一拍,她的结界转过去的时候,叶姗的头部已经被一颗子弹射穿。
一颗心,冰凉的,慢慢坠落深渊。
老大的手枪对准湛明婵,一只傀儡为她挡了下来。
第二只傀儡……
第三只……
叶姗呢?
湛明婵突然拔足跑过去。
老大疯了,哈哈大笑着,手枪再度对准湛明婵。
“不许动!放下枪!”一声厉喝,身穿警服的曾警官持枪而入,老大那按在扳机上的指头一弯,一颗子弹从曾警官的枪膛中射出,当场击毙那恶贯满盈的老大!
三四个警察跟着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别的傀儡,将湛明婵团团围住。
“叶姗!”湛明婵呼唤着,“快!救护车!快!”她低下头,“叶姗你一定要撑住。你一定要活下去!”手心抵住叶姗的背心,将玄黄的活力输送给他。
“不……不要……”叶姗握住湛明婵的手,她望着湛明婵,目光散乱,“小夏……是……是……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什么?”湛明婵俯□,贴近叶姗的唇。
“不要……是……是……翅……翅……”最后那几个字,说得漏气,轻缓而几乎听不到。
“翅膀吗?不要翅膀吗?”湛明婵又急又难过,就要哭出来。
叶姗的眼睛瞪得很大。
“不要……是……是……翅……是……翅……”她紧了紧湛明婵的手腕,随后,松了下去。
☆、这个故事的尾声
叶姗过世了,刚能下床走路的湛明婵在湛修慈的严密监视下,蹒跚着来到叶姗安眠的陵寝。
右手放在叶姗墓碑上,心事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心境一如如这肃穆的深冬。
医生们取出了射入叶姗脑中的子弹,但为时已晚。而在悲伤中令人震惊的,是叶姗的脑部并没发现肿瘤。医院当然无法给出子弹打碎了瘤子的说法,只能说是误诊。
自然是一场轩然大波。
但对湛明婵而言,这一切都似乎与她无关,至少表面上,湛修慈和湛明儒负责处理了一切后续。而这一周以来,她只是趴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等待挨打所引起的热度一丝丝抽出去。
那日叶姗刚绝了气息,湛修慈和湛明儒就都到场了,湛明儒去和警方交洽,湛修慈则径自走向女儿,在湛明婵怀抱着叶姗的尸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记手刀过去,湛明婵便软趴趴地倒在她老子怀里。
待她醒来后,便急着要去医院找叶姗,然后在大门口闹了一闹。湛修慈阴沉着脸,他一句话都不说,在一片或者担心或者惊异或者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目光下,直接把女儿押到湛家专门处置犯了错误的族人的刑房,门一锁,转头命令傀儡把闺女绑上刑凳。
“家里的人在处理案子的时候,如果失败了,都要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就算是掌门也不例外。这个案子的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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