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家里的人在处理案子的时候,如果失败了,都要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就算是掌门也不例外。这个案子的确不是正式的,不该受到这个规则的限制。”湛修慈居高临下道,“但是你身为掌门,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直接关系到湛家的整体利益。警察、医院、犯罪团伙还把一个活人弄成个死人。可以暗地里进行的,你大张旗鼓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晓,生怕齐家人眼瞎还是怕玄黄界的人耳朵聋?拿着我的承诺,你不到两天就给我弄出一个三十万的事。结果又是不到两天,本来三十万能解决的事,你又给我弄成三百万都打不住……”
湛修慈的声音危险地降低,“我让你去处理点事,你就给我处理成这个样子吗?身为湛家的掌门,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你就能如此顺从地跟着一个脑子不清醒的女子离开医院,跑去那栋危险的楼里?然后明知道有危险,还是跑到她的潜意识中?如果不是我的傀儡及时飞过去,以你留下的那几只傀儡而言,根本制造不出隐藏你的法障,是准备让你的傀儡跟那帮人冲突然后流弹打伤甚至打死你吗?湛明婵,你到底有没有点脑子?这么多年我让你学这个学那个你全都不学,事到临头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到了现在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要,当着那边人的面,敢在大门口跟我顶着来,毫无一点风度!你以为你现在去医院去太平间去
警察局能做什么?让她的亲朋好友把所有的悲伤和怒火都毫无顾忌的发泄到你的身上吗?那么你又能做什么?面对各种指责去分辨什么?还是要越过家族的利益去许诺什么?!湛明婵,你最好明白两件事,第一,你真实的地位和能力;第二,这个世界上谁才是真正能护你一辈子的人。”
湛修慈一面向屏风后走去,一面头也不回地说:“比起你的手足,你实在是过得太顺了,顺到你的皮肉都麻木了。一次教训不够,还盼着第二次吗?很好,我成全你,用小板子慢慢地打,每一下你都给我好好地体会体会。直到我喊停。”
湛明婵趴在冰凉的刑凳上,绳索很结实,让她无法挪动。可是她脑子里只是一片茫然。当熊熊冲天的烈火燃尽后,滚热褪去,便是一片令人心碎的萧瑟冷灰。身后一凉,比藤条重了不少的小板子接二连三打在她臀上,一片片钝而结实的疼痛肿胀浮上,在皮肉的深层,盘旋撞击着。初时还在拼命忍耐,可没有止境的疼痛一点点撕碎了她的心理防线,她忍不住开始低声呼痛,泪水迅速模糊了双眼,晕眩的迷蒙中,她只看到眼前那扇屏风后的那一双锃亮的皮鞋,正稳稳地踏在冷硬的地砖上,无论她疼成怎样,都是一动不动。
后来她被生生打晕过去,再醒来,就是趴在自己的床上,额头滚热,眼皮沉重,昏昏沉沉,一趴就是一周。而这一周里,当她清醒的时候,身边只有伺候她的傀儡或是来复诊、换药的医生和护士。没有父亲,也没有兄长,没有一个亲人。
待这几日,终于能下床走上几步了,湛明磊便开始断断续续地探望妹妹。她听湛明磊说叶姗已经安葬了,便拖着病体,低声下气地去求湛修慈允许自己看看叶姗的墓。令她惊讶的是,湛修慈考虑了不到三秒,点了头。
回忆被臀上隐隐的作痛冲散,五指有意无意地捏紧了墓石——那已经不再冰凉,让她手心的温度熨热,却依然是僵硬的,再不会柔软。
孩子们,都消失了。
他们进了破楼,然后,一个多没有再回来。
一定要找到元凶。
无论你有什么“正义”的理由。
但是这个元凶到底该去哪里找呢?
盖上了软软的毛毯,湛明婵侧卧在宽敞的后车座上,车子在湛修慈的驾驶下平稳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还在发烧,很快又倦了,朦胧的时候,她慢慢顺着思路。
虽然在叶姗的意识中,自己曾经与简画蝶做过交流,但是当时顾忌着叶姗脆弱的潜意识,她无法对简画蝶采取任何措施。等她从叶姗的潜意识中找到通路出来的时候,简画蝶
已经离开了。
万幸的是,这一次,简画蝶留下了贺希希。或许是丢下,但湛明婵总觉得,恐怕整件事情即将走向尾声,而贺希希,对简画蝶已经没有了帮助,拖着反而是累赘,所以顺势丢在了破楼里。
贺希希被开膛破肚过,但是由于简画蝶留在她身上的力量,所以她竟在简画蝶离开后也保住了一条命。目前依然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内,生命体征虽然正常,但却昏迷不醒。
现在,警方已经控制了重症监护室,随时等待贺希希醒来后,好去问话。
但是无论贺希希是不是累赘,她跟了简画蝶那么长时间,期间也曾经摆脱控制,试图警告容珺萱,并且还要暗示什么,所以湛明婵认为,贺希希身上藏着不少宝贵的信息,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她的安全,防备简画蝶回来杀人灭口。就像……当初能千里追杀苏琳一样。
没能救下苏琳,是湛明婵至今最大的遗憾。现在弥补遗憾的机会来了,至少,至少可以保住贺希希吧?
故而不止有警方的人看守重症监护室,湛明婵身体刚康复一点,就做了傀儡,也给安排在监护室外。
其实她更愿意调几个族人去二十四小时把守,人,比起傀儡要机动灵活。但是这个提议让湛修慈一票否决了。理由自然是家族利益,好好养你的伤,好好给我禁闭反省,别的都不要指望。
那么,叶姗临终前要跟自己说的是什么呢?
翅……翅……
翅膀?
不,湛明婵在昏沉中想,可能不是翅膀,或许真的不是翅膀……因为这答案太简单了,不值得叶姗,一个濒死的人费那么大的力气去说……
她是想说“是”吗?她想说“是XXXX?”这个句式应该是对的吧?但是可惜没说完。
不过……那个“不要”呢?
两次出现,到底是“不要”什么?
湛明婵苦恼,她不知道叶姗是在提醒她别的事,还是仅仅沉浸在她自己的梦魇中,没有走出。这两种,都有可能落在一个濒死之人的身上,成为他们的临终情景。只可惜,叶姗已经火化,她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她的遗体,看看那张接触虽然不久、但真的算是共同患难过的那张面容。
甚至她现在连曾警官也联系不上了。手机全被没收,外线电话和网线也都被切断。目前,她只是被□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只不过这只金丝雀,目前正在养病中。
不……要……
不要……
不……要……
是……翅……
不要是翅……?《
br》 不要,是翅膀?
在意识安静的前一刻,湛明婵又慢慢地张开眼。
没有人会这么讲话吧。即便看到了一对在人的后背上昂起的翅膀,即便那对翅膀逼近或者做了什么,但是一个惊恐的人,会采用更直接的表达方法吧?或许是“不要啊!怪物!”或者是“妖怪、鬼”等等词语,而不是简单而指代不清的翅膀吧……
湛明婵想,或者自己一直都想错了。叶姗说的,根本就不是这几个词……她说“不要”,第一次,是在一种极度惊恐的状态下,湛修慈也说过,那时候人的吐字可能含糊不清;第二次,是在叶姗临终前,虚弱至极,说话让人听不清,是很正常的……而“翅”这个字,或许也不对……
疼痛又一点点泛开,她不舒服的翻了个身,依然难受。湛修慈忽然开口了,“叶姗临死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有……”湛明婵轻声道,“她又说了‘不要’,还说‘是,翅’什么的。我也一直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去之前,简画蝶是在场的,或许叶姗又看到了翅膀……”说到最后,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就住了口。
湛修慈没有出声,又开了会儿车。
“她是在告诉你真相。”
湛修慈淡淡道。
本来都要睡了的湛明婵一怔,不由直起上半身,扯得臀上疼痛也顾不得了,她的胳膊支在软软的坐垫上,“什么?”
“真相。”湛修慈简单地重复,“你那颗生锈的脑袋就是想不到的一个最最简单的真相。”
车窗外寒风呼啸,深冬已经临近了。
☆、楔子
寒冬,深夜,1点15分。
房间里,门窗紧闭,厚重的白色绣花窗帘垂落在宽敞的窗台上。
书桌上的书本几乎顶到天花板上,封面书脊上一串串的英文字符令人眼花缭乱;水笔铅笔等各式文具堆得散乱。
书桌的一角,一盏蓝白光的台灯还亮着。另一处光源便是来自一台“一体机”电脑的屏幕。
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了一会儿,停下。显示屏的光照着对面那女子的脸上,是一片的煞白。猛一看,仿佛一个僵冷的死人。大概也是因为这女子一脸倦容,所以少了些生气。
此刻她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企鹅聊天对话框,双腿无意识地抖动着。
碎梦:在么?
诗雅:在。
碎梦:最近我遇到一件怪事。不吐不快。
诗雅:说来听听吧。亲。
碎梦:我怀疑我对面那户人家,出事了。
深更半夜看到这样的字句,陶诗西的后脊梁窜过一束冰凉。
诗雅:啥事?别吓人哦。
碎梦好半天都没有回答,但是对话栏左上角的文字显示出对方此刻正在输入内容。陶诗西便趁机为自己冲了杯咖啡。客厅、厨房、浴室都是一片漆黑安静。父母和妹妹的房间门后,亦是一道凝练的黑。睡的香甜在黑暗中氤氲着。陶诗西微微沉醉了一会儿——她是属于夜的动物,最爱这种万籁俱寂、众人皆眠而自己独醒的调子。
从厨房回来的时候,她的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桌沿那一摞厚重的书本,本就摇摇晃晃的书本哗啦一下都落了下来。她哎呀一声,也是来不及,眼睁睁看它们散落,而这时候,她还没关自己房间的门。
陶诗西屏息听着,父母和妹妹的房间那边都没传来别的动静。似乎他们都睡熟了。她这才松了口气。虽说为了考试而备战到深夜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是毕竟考了三四次,花了家里几千元都没出一个理想的结果,毕业快三年,工作没稳定,申请书发了无数,大概都是因为雅思分数较低而连一个offer都没拿到。眼看着身边的同学,有的读研,有的稳定工作,有的出国深造,陶诗西对自己的现状深感焦虑。何况她不是独生子女,若是再不出息点,所有的好处和风头都会被即将从名牌大学毕业的妹妹抢走。在这个家中,在父母心中,她的地位会日渐衰退。混得不如朋友,亲情若也淡薄,爱情上更是毫无建树,陶诗西每每想起这些,浑身血液就不住的沸一下,弄得脑袋涨涨。
她收拾好书本,悄悄关上门。门扉轻轻合上那瞬间,她似乎看到一片淡淡的影子映在门板上。但
霎时就飞走不见。
那该是深夜晚归的车子,它们亮起的大灯经过各种复杂的光学原理,最后投射到自己的房间内。对此,陶诗西见怪不怪。将门插好后,她再回到电脑前,看到网友碎梦已经写了一个较长的内容发给自己:
我对面楼的那户人家,我也不知道住得是谁啦。但是他们家的小卧室的窗户正对着我的卧室的窗户。这么多年了,只要是白天,我从我的窗户看过去,都能看到那窗子的窗帘是拉开的。有时候我也能看到人在走动。但是我不是偷窥的,这些都只是偶尔看到罢了。晚上,一般亮灯后,我也能看到他们拉开的窗帘。大概在十点多,窗帘就会拉上。很多次,我为了考试而熬夜,十二点才准备睡觉的时候,看到对方的窗帘是拉下来的。总之,就是和大多数人一样,起床后拉开窗帘,睡觉前放下。
但是从这周一开始,一直到现在,连续三天了,三天三夜,我都发现对方的窗帘一直都放下,从没拉起过。这一点古怪,不知为何,让我感到一些不安。从我的窗口望过去,那窗帘就一直死气沉沉的垂在窗内,无论早晚,都纹丝不动。就仿佛那房间没了人一样。或者……是出了事。我每次有了这个念头,就感到心里一颤,一颤的。
陶诗西笑了,摇摇头,轻快地打字。
诗雅:为什么不能是人家不在家,出去办事了。出差,旅游,甚至出国,都可能。
碎梦:那也该是拉开窗帘走啊。
诗雅:谁说的。这个道理可没有。都是个人习惯,你也太多心了。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或者工作紧张呢?
碎梦:没有,都没有。可我看着那窗帘,就是有一种……一种……很不祥的感觉。我就是觉得那窗帘,遮住了后面的某种可怕的场面。
有风吹过,双肩和脖颈一阵冰凉,头发丝好像被拨动,微微的痒感让陶诗西心中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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