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柯影趴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除了恐惧和慌乱,她脑子里的思路逐渐汇成了一条:
难道他知道了?!
柯影犹如一缕幽魂飘忽回家的时候,她家里人和来访的客人都等了她许久。
来开门的是小了她五岁的弟弟,瘦弱的少年,刚念大一。柯影从防盗门的栏杆后望着并不强壮的弟弟,心中止不住绝望,神情更加悲戚,让灯光一照,不禁吓人一跳。她弟弟道:“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客厅陪着客人的父母闻声而起。柯影哪敢让家里人知道那事,急忙说:“最近工作太累了,今天回来路上没座位,站了好久,有点晕。”
“是比平常回来晚了不少。”她弟弟看了看表,“姐,有你的客人。”
柯影身子一僵,客厅沙发上的男子已经起身朝她走来。这男子二十五六有余,面皮白净,五官精致,通身华贵,气质不凡,“柯影女士,我是远康律师事务所的,我姓尹——”双手递上名片,柯影接过来,看到“尹尚”二字,“我所承办的一桩业务需要全面调查当事人,于是我只好非常冒昧地前来打扰您。”他斯文有礼,说话十分客气。
“当事人……”柯影还有一大半的脑子陷在方才的事件中没能收回来。
“如果方便,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就在您家里,任意一个地方都行。”尹尚恭敬地询问。
柯影的父母和弟弟把客厅留给他们。二人分别落座。柯影的母亲端上茶盘,也递给柯影一杯姜茶,喝了点水,寒气一丝丝抽走,视线一一纳入家中熟悉的摆件器械,柯影的精力这才慢慢振作。
“您工作一天想必十分劳累。为了不耽误您的用餐时间,我就开门见山了,请多包涵。”尹尚客客气气道,“请问您小学是在西坊区第三实验小学你念的吗?”
“是。”
“大概多长时间?”
“我六年都是在那里。”
“您还记得您小学的同学吗?或者您还跟他们或者他们中的某些人保持联系了吗?”
柯影一怔,眼前浮现出的
是莫良珏和陶诗西,顿时如吃了苍蝇般恶心非常,“没有。高中的时候,为了给我和弟弟营造更好的学习环境,我们家贷款买房,搬到这里来了。我和小学同学分开的时候,手机网络都不十分流行,所以一旦不在同一所学校,又搬了家,那基本就断联系了。”
“您是说您和您所有的小学同学,包括您班上的,以及您认识的同校同学,都没有丝毫联系了?”
“对。我已经不认识她们了。”
我可没说谎。那个看似乖巧的莫良珏,那个看着心宽体胖的陶诗西……我真是睁眼瞎,竟然没早点看破你们的真面目!真面目都不识得,能说我认识你们吗?
“您是否还留着小学的留影,是否还记得他们的名字?是否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他们中的某些人的现状?”尹尚律师很有耐心的样子。
“都没有。”柯影想起刚才的事情,心中一阵阵烦躁,口气也是时好时坏。现在,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静一静,好好理理自己的思路。
尹尚律师显然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但是您前几日出席了您的一个小学同学的葬礼,那个同学叫做陶诗西。”
柯影直起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
不用她说,尹尚先道:“您之所以骗我,一定有苦衷。我理解您。只是我现在要调查的事情很重要。我希望您能跟我推心置腹。对于这么冒昧的打扰您并且从您这里得到了很多有价值的消息,我当然要公平交换——”他推上一只信封,鼓鼓的。柯影扫了一眼,心脏怦怦跳,“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或许他根本不是律师,而是……私家侦探。
就像章际曾经说过的,梁金凯当初也是找过私家侦探去调查那个会计师,掌握他的行踪,然后再伺机买凶……
一盆冷水浇头般,柯影的脚心都冰了。
这个人,不会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她惊慌地盯着眼前翩翩风度的尹尚。
不对不对,如果是的话,那么刚才还有必要把自己绑走吗?岂不是多此一举。
或许真是巧合……
柯影定了定神,发现对面的尹尚依然非常有耐心的等待,丝毫没有催促失神的她,直到看见她的瞳光重新聚起来了,尹尚才慢慢道:“请问您是否还记得,您曾经有一个小学同学,中途就转走的女同学,叫做成灿?”
两团五颜六色的影子滚在一起……
空旷的平台……
她的双腿不自觉抖动,木茶几被带得也跟着颤抖,一只圆珠笔滚动,滚动。啪……滚到茶几边缘,径自
落到地上。
柯影的目光盯在那只圆珠笔上,两条腿绷得僵直。
“不记得了。”她重新抬起头,对尹尚说,“完全没印象。”
尹尚似乎早有准备,双手奉上合照一张,“第三试验小学的入学照。这个大概是您,您小时候和现在一样美丽。站在你身后的,是前几日不幸坠楼身亡的陶诗西同学,真是可惜。她身边,也就是您斜后方的女生,是涉嫌杀害陶诗西的莫良珏,这个您应该已是知道的了。莫良珏也很可惜,本来她就要结婚了,她的未婚夫章际,今年二十七岁了,目前供职于一家很有名气的会计事务所,那家事务所是他的大学同学梁金凯家里出资开办的。梁金凯和章际都是事务所的中流砥柱。”
“你要调查我们所有人吗?”柯影只听得心惊肉跳,她拼命按住心中的疑惑与恐慌,问道。
或许自己想错了,这个人的确不是梁金凯派来的,也跟章际无关。或许是……上头的人?要来查事务所的人?!
“不,我不准备调查章际和梁金凯。因为我真正要调查的,是和你、莫良珏、陶诗西等同学有关系的……哦,就是这位成灿同学——啊,就是照片上,在第一排正中间,笑得非常灿烂的这个女生,就在您旁边的旁边,这就是成灿同学。而我要调查的是她的母亲,简画蝶。”
柯影讶然,她望着尹尚,“简画蝶?”
“听过吗?”
她摇头,这次是真没有。
“那您是否还和成灿同学有过联系?在她转学之后?”
“没有,她转学后,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们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清楚。”
“您知道她为何转学吗?”
“她母亲调动工作,为了接送她方便,就给她转了一所离家和工作单位都比较顺路的小学。她是因为这个才转学的。”
尹尚嘴角翘起,“这个您记得很清楚啊……”
柯影腰板又是一直,“啊……很古怪。小时候的事,有的记得清,有的却模模糊糊。很多都是干脆没了印象。”
“那您是否还能记得,您和成灿的关系如何?包括不幸坠楼的陶诗西同学以及犯罪嫌疑人莫良珏同学?”
“不记得了。我小学和陶诗西、莫良珏走得很近。其余人,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注意过。毕竟太小了。您让我回忆我六年级跟谁玩得最好,我都不一定说得具体。”
“那您还记得成灿当时和谁比较好吗?”
“不记得。”
“成灿和谁关系比较差呢?”
“完全没印象。”
“陶诗西为
何从母校的楼顶上坠落?”
柯影张开嘴,愣了愣,“是莫良珏推她下去的。”
“你从没怀疑过,为什么是那栋楼的楼顶呢?是你们的母校唉。”
“陶诗西从没搬家过,离学校很近。莫良珏的老宅也在那里。她们关系好,说不定俩人半夜散步,散到楼顶上去了。”
“那个楼顶没发生过什么吧?在你们小学时代。”尹尚轻轻吐字。
柯影的脚,不自觉地踩到了地上的圆珠笔。
“没有。我们小学风平浪静。”她停了停,说。
“还有一个问题,”尹尚道,“您最近是否看到过翅膀的影子?”
“啊?”
“翅膀。蝴蝶翅膀。”尹尚比划着,“不过不是实体,而是一种投影。在地上,墙上,柜子上,任何可以投影的地方……”
脑中一麻,柯影想起刚刚余光所纳入的那古怪的不明飞行物。
翅膀,蝴蝶的翅膀,在风中犹如伞一样打开,犹如花一样绽放,旋转,坠落,飞舞,腾起……
怪物……
柯影忽地一怔,自己刚才再想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尹尚,“没有。现在毕竟是冬天啊。”她说。
☆、第三章 找出目的
夜深人静,门窗紧闭,素底银花窗帘耷在窗台上,仿佛一挂盖在死人身上的布匹。
一盏台灯亮着,泛黄墙壁上,纤细的人影正在鬼祟晃动。
咔嗒……
一声脆响,十根手指一起忙碌,铁皮盖子掀开,下面是一叠报纸和杂志。
柯影将报刊拿出来,露出鼓囊囊的牛皮档案袋,封口处白线缠绕。
她绕开白线,打开封口,倒出里面那鼓起来的事物。
一声闷闷轻响,三捆红艳百元大钞。
柯影的手指按在一捆钱上,绑着这捆纸币的白纸条上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10000。
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白纸条有些松动。柯影明白,这捆钱不是一万元整,她抽走一部分,有的,花了。当然,更多的,她都寄给了……
那两个人。
柯影再度深深喘息。另外两捆还是一万元整,这个她没来得及动,也知道如果动太多,很容易被发现,继而自己也吃不了好果子。
手指轻轻点着纸钞。
这些红嫩的纸币簇新脆薄,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味道。
幽冷的灯光下,柯影一张脸被映得潮红。她放下钱,身子往后一坐,两腿软如稀泥。
过了好久,她拿起牛皮纸袋,冰凉的手指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件,上面大都印着填满各种数字的表格。
柯影一张张翻开看,越看,她的呼吸就越发紧促,丰满嘴唇上的血色逐渐褪去,甚至慢慢变得干瘪。
“原件……复印件……还有……”舌尖润了润嘴唇,柯影的手指抚过一张张纸页,无意识地喃喃着,“还有……”手指按在一捆纸币上,“还有……这些……”
正在出神,一阵风猛地刮来,印满表格的文件刷地散开在房间内,犹如飞舞的大雪片子。柯影的头发也被吹乱了,一脸黑色发丝,糊得她双目模糊,寒风凛冽,又吹得她要变成冰棒。她慌慌张张地跑到窗台边,暗纹窗帘剧烈抖动着,伴着寒风一并抽打在柯影的脸上,竟是生痛,这让她不由眯上了眼睛,双手乱挥着,终于揪住胡乱飞舞的窗帘,可是,就在她拉开窗帘的刹那,似乎外面飞过了什么事物。
但是她哪里还顾得上看清这些?只赶紧把窗户推上,听到重重一声“咔”,风,顿时停住了。
柯影这才松了口气,将窗帘拉上,回过头的时候,窗帘上掠过一道浅浅的、翅膀的投影。
似乎有心灵感应般,柯影止住了身形。
她慢慢回过头。
素底子,银色暗花,妖娆的纹理,这一挂刚刚洗过的窗帘,还散发着洗衣
液的清香。
“我今晚关窗户了啊……”柯影喃喃自语,“刚才怎么又打开了?”
她悚然一惊,终于意识到这个凶险的问题。
窗帘纹丝不动,毫无刚才在冷风中的暴躁。柯影的手指尖慢慢摸上窗帘,一把拉开,刷——
外面,是黝黑的天地。刚擦过的玻璃晶亮明晃,不动声色地映出柯影模糊的轮廓,映出窗帘轻轻抖动的边缘,映出室内摆设的绰绰姿态,映出……
柯影的瞳孔猛然收缩。
映出一条……一条……细弱的白色人影。
就在自己的身后,静静站立。
柯影大惊,猛一回头。
身后空空。
温热的血液顷刻都流尽了般,浑身冰冷,站都站不稳。柯影的耳朵里只听见心慌的剧烈跳动声。仿佛是检验般,她又一次面向玻璃,仔细地看——
自己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窗帘轻轻颤抖,室内正在响起一种奇怪的抖动声,似乎是横在窗框上的窗帘杆子在震动。可是这声音如此微小,仿佛蝇在震翅,嗡嗡的细微,让一个正在关注别的事情的人,难以分开精力。
此时,柯影瞪大眼睛,仔细地看了看面前这块透明的窗玻璃。
窗外,深黑无际的天地无言地回望着她。
安安静静,楼下连一辆晚归的车子,都没有。
许久,柯影舒了口气。她的身后,没有任何异常。
或许,刚才是自己看错了。毕竟现在遇到可怕的事,心绪不宁,看花眼或者产生错觉,也是有可能的。柯影这样安慰自己。
她转过身子,窗帘杆子还在轻轻颤抖着,柯影没有在意,背对着窗户,她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文件,收拢整齐,再连着那三捆红艳艳的大钞一起放回到档案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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