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柯影狠狠握住章际的胳膊,“她们都死了,我到哪里去找?!我不管,章际,你一定要把这件事给我解决。这样,我设宴款待你那梁哥好不好?在筵席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讲清楚,我发誓我赌咒不会找他的任何麻烦,我会乖乖地听话
,让他尽可能地放心……”
“对梁哥而言,死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你忘记那个会计师的事了吗?”章际揉了揉额头,“柯影,我不敢反抗梁哥,我的身家性命也在他手里捏着。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去拖延一下,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你得快点把你手头的东西都送还给梁哥。”
柯影看着章际,嘴唇翕动,没有说话。隔着衣服,她摸了摸大衣兜,一个玲珑的长条,鼓鼓的,硬硬的。她知道,那个开关是开启的。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陶诗西的祖母,一个应该因为悲伤而软在家里床上的老人,是如何神通广大地找到医院、找到莫良珏的?
自己在弟弟那边的医院,给章际打电话的时候,另一个听起来有些老的,并且带着一点激动的女声,是不是陶诗西的祖母?
柯影不寒而栗,她忽然觉得身边坐着的这个曾经令她和莫良珏都痴迷的人,隐藏了某些散着寒气的秘密……
地砖上,一片翅膀的影子轻巧掠过,柯影一抖,意识被迫从沉思中@拔@出@来,猛然抬头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一身鲜血的莫良珏、骨骼粉碎的陶诗西站在前方走廊的尽头,她们穿着白衣,手牵手,长发披散,皮肤带着幽冷的蓝色,静静地望着自己,一点点逼近。
而她们的身后……
柯影惶恐地眨了下眼。
她们的身后,站着,不,或许是悬浮着一个女子。看不清面容,因为头发正盖着她的脸,只有一身白衣飘飘,宛若巨大的白色灵幡铺天盖地地扯开,在无风的环境下软软地招摇着,仿若水面荡起的波纹。而在这道“灵幡”的前面,莫良珏和陶诗西就那样手牵着手,并排向她走来。一步步,一点点,向她靠近。
柯影几乎窒息了,身子不禁向后靠去。
不要,不要……
刷——
柯影确信自己听到了这样一声轻响,她眼睁睁地看到那道“灵幡”在慢慢合拢,而与此相反的,另一方“布匹”在展开,那花纹,那色泽……
柯影眼前一花,时空交错间,她仿佛又看到当年那朵丑陋的花,打开在半空中,徐徐飘荡。
手指掐住大衣的边角,柯影慌乱地向四周看去,章际还在沉思,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周边情况的变化,柯影试图求援,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脸颊一阵微风荡过,她有所感应地转过脸来,正看到莫良珏和陶诗西贴在一起的面孔,在她面前不到半米的距离。
四只无神的眼球对着她。
刷——
那朵丑陋的“花”,正在震颤着两片“花瓣
”,慢慢合拢,大片的阴影徐徐降下,温暖的光线在被一点点地截断,柯影逐渐看不到医院的场景,她的周围都是诡异的花纹,是呛人的粉尘味。而在她的面前,是血淋淋的莫良珏,是歪脖断腿的陶诗西,是她们那两张幽蓝色的面孔,以及……以及……以及正前方,一对在黑暗中依然清幽的眼眸……
柯影再一次张嘴,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并失去意识的同时,忽然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似乎是那朵丑陋的花,不太对劲……
记忆呢?记忆呢?
记忆被时光磨得褶皱,对不上号了……
砰,她似乎听到这样一声响,丑陋的花朵凋谢,眼前俱是黑暗。
“我问过了。”
两天后,曾警官和湛明婵在学校旁边的一家水吧见面,“莫良珏的那个案子,目前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一切行动不许外泄,我不是专案组的人。所以只能打听以前的情况。你对那几个目击者提出的疑问,是这样的……”
他清了清嗓子,“一共有九个目击者,其中两个是邻居,他们看到陶诗西在路上走,莫良珏在后面追她。喊的应该是陶诗西的名字,还有一些‘这么晚了你干什么’这类劝阻的话,小区的路灯是彻夜亮的,而且莫良珏一路追一路喊陶诗西的名字,这些通过事后的声音对比,两名目击者基本确认后面的那个女孩是莫良珏,而且两位目击证人都说,陶诗西那天穿的是单薄的冬季睡衣,莫良珏却裹着宽大的棕色羽绒服,这个十分容易辨认出来。
很快她们就离开小区,向着学校的方向跑去,带路的是陶诗西,莫良珏一直在跟着她。这里出现了第三个和第四个目击者,就是小区的保安和一个刚拉完乘客回来的出租车司机。因为是正面看到二人,所以这两位通过照片都能还原出莫良珏在后面追、陶诗西在前方跑的场景。
接着是她们进入学校,这里我们调查了一下,当天晚上,学校负责值夜班的看门老大爷睡了一会儿,恰好是莫良珏和陶诗西进入学校的时间,这里出现了第五个目击者,一个从事那种职业的女性,她恰好路过,目睹二人先后翻过自动门、进入学校的场景,当然,她是不会管这些事的。
二人进入学校后,再一次让人看到,就是她们都站在楼顶上的时候。第六个和第七个目击者,都是在附近工地打工的,路过那里,听到有女人争吵的声音,就退后几步,抬头看到楼顶上站着人,他们看不清颜色,但能判断出有一件是深色的羽绒服,他们都说穿‘深色羽绒服的姑娘在拉扯并且推搡、打骂另一个人’。但他们也都没
管,看了一会儿,见上面没完没了,不耐烦继续看,就先后离开了。
接下来,是第八个和第九个目击者,一个就是值夜的老大爷,他说他是被类似小孩丢石头动静弄醒了,一睁眼就看到莫良珏正翻过电子门,当时他打开手电,莫良珏感受到光线,本能地一抬头,二人看了个对眼,所以老大爷对天发誓那个人就是莫良珏,没有陶诗西。不过很遗憾他没记清楚时间,随后他也是本能地追出去了,追了一会儿,到底年纪大,没追上,又担心学校有损失,就回来了。这期间,大概有十来分钟左右。而另一个看到莫良珏的,是附近的一位居民,他刚下了夜班车,正步行回来,恰好在路上看到了莫良珏,发现她面庞扭曲,一脸紧张,飞快地跑着。因为是在路灯下,而且莫良珏一直是抬着头跑步,所以他看得也很清楚。不过这里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疑点——”
曾警官喝了口白开水,看向对面正在搅拌奶茶布丁的湛明婵,“看门老大爷和下夜班的居民,都声称当时看到的莫良珏,没有穿棕色羽绒服。”
“羽绒服去哪里了?”
“找不到了。”曾警官说,“陶诗西的尸体被看门老大爷发现的时候,穿得是一身冬季睡衣,这与前面四个目击证人的证词是一致的。但是莫良珏的棕色羽绒服,在她家里也没找到,问她,她根本不开口。警察带着警犬闻过莫良珏的气味后,就开始搜查。目前已经搜过了她的两个住处,也把现场、学校附近以及莫良珏逃跑的沿途都给搜索了一遍,连个衣服片子都没发现。所以,那衣服就这样不见了。”
湛明婵道:“这恐怕是个关键……要知道,简画蝶的作风,素来是不愿亲自动手的。我印象中……大概只有苏琳是她亲手所为,容珺萱是被厉鬼游魂轮@暴致死,那应该是简画蝶引来的,但也不是她亲自动手。其余的,几乎都是假手他人,而且还是如此有理有据……”她出神地吸了口奶茶,让甜甜的味道静静回荡,“陶诗西的死,另有玄机。我的直觉,她不是简画蝶推下去的。”
“有可能是推搡过程中,不慎摔落。当然,无论莫良珏失手,还是陶诗西自己失足,都和莫良珏脱不开关系,她当时神色慌张地逃走……”曾警官也微微皱起眉头,“可如果这样,莫良珏没必要硬撑着不说实话啊。哪怕是失手,也是过失致死,她老实交代就好。何必……”
湛明婵说:“她的恐惧,一大半是来自于她看到的东西。曾警官,您刚才说看门老大爷听到的是类似石头的响动所以才被惊醒?人从高空坠落后的声音,与石头的脆响还是不同的吧?如果陶诗西是在莫
良珏翻门之前就坠落了,看门老大爷也应该能听到吧?传达室与老楼的距离,是很近的。那么在莫良珏翻门出去的时候,老大爷就应该已经醒了。”
“所以……在莫良珏离开的时候,陶诗西很可能还站在楼顶。”曾警官若有所思,“那么莫良珏之所以会如此紧张地离开陶诗西,很可能是看到了蝶妈妈?她吓坏了,于是跑了。刚好让老大爷看到……等等……”
曾警官托了托下巴,目光一亮,“老大爷听到的石头响动,很可能是人为故意制造。”捶了捶手心,“对啊,好端端的冬季深夜,哪里会蹦出石头的响动?周围又没有采石场,校园里也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没人的话,石头怎么自己就发出那么大的响声?而且最关键的,警方在现场以及传达室周围也没发现石头。最初我们也是认为是老大爷听错了,很可能是莫良珏翻门的动静弄醒了他……但是老大爷一直坚称这种淘气孩子丢石头的事,他干了几十年看守人,是绝对不会错听。那也就是说……”
他压低声音,“有人故意丢石头,让老大爷看到莫良珏,不仅成为了证人之一,同时因为本能地追赶莫良珏而离开了学校……他可是当时学校唯一一个人了啊。他一旦离开……”
“或许现场不仅有莫良珏,还存在另一个人。”湛明婵轻声道,“是这个人,推下了陶诗西。那件消失的羽绒服,也可能与此有关。”
“不止是这个……”曾警官按了按太阳穴,“目睹莫良珏与陶诗西翻过电子门的那个女子,她所从事的职业,注定了她不愿意主动找上警察。为何这一次她会为了与她自身利益并不相干的事情、主动到警局当证人呢?这个女子我得想想办法去查查……”
“会不会违反你们的破案程序?毕竟不是你的案子,你却去找证人……”
“管不来那些了。反正就是开车过去仔细查问的事。”曾警官起身道,“对了,还有个情况,我拿到了尸检报告,陶诗西的确是坠楼身亡,但是她的手指甲缝里,存在一些棕色纤维残留物,初步判断是莫良珏那件羽绒服上的。所以,羽绒服,是案情的关键之处。”
☆、第十章 失踪的证人
冬风凛冽,茶室温暖。
一把绿泥凤翔紫砂壶里浸着盈盈祁红,茶壶一倾,平滑的红面泛起褶皱,宛若一抹红绸簇簇抖动,纵是琴音绕梁间,也能聆听到水落杯中的汩汩轻音。
一曲《乌夜啼》终了,抚琴的年轻女子优雅地放下手,坐姿端庄。她容色极其秀美,眉宇间隐隐带有一股英气,目光清亮,若阳光折射下,那浸在冰中的水晶所焕发出的熠熠光辉。此刻她静默不语,樱唇衔笑,接受着一场高雅含蓄、不动声色的“面试”。
湛修慈目不斜视,端着茶杯,向坐在他对面的齐惠风微笑道:“音瑀侄女的琴艺是愈发精湛了。”
“不过雕虫小技而已,你不要这样捧着她。”齐惠风挥挥手。湛修慈慢吞吞说:“莫说《乌夜啼》,音瑀的《樵歌》早就是玄黄界的绝曲。可你让我家那个不肖的抚一曲《小白菜》,她都只会干瞪眼。”
齐惠风纵声长笑,“多年前你就跟我抱怨过侄女的任性,当时我劝你狠下心,该上手就上手,女子都是色厉内荏,中看不中用的,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只需手底下悠住点劲就好。你看我虽也娇惯女儿,却断不会允许她们做出哪怕一次违逆之事。可惜当年你接连心慈手软,现在性子都磨成了,悔断肠子也无用,你也别跟我诉这苦了。”
湛修慈只是淡笑着摇摇头,待齐音瑀抱琴退下后,齐惠风眸光一闪,说:“人道乌夜啼,好事近。不知小女方才那首《乌夜啼》,能否让老弟听出些许喜讯?”
湛修慈和缓道:“侄女的琴技在玄黄界是排得上数的,不过到底年轻,还大有精进的余地。譬如抚琴,别太刚烈,也别太孤傲自主,见棱见角。当然,这般心性,倒是个能独当一面的。”齐惠风面上笑容滞涩三分,湛修慈当作没看见,继续道,“若是有幸的话,或许待会儿还能听到音然侄女的琴音,她们姊妹性情不一,琴音也会不同,音然指下的肃杀之气会弱上几分吧,日后必会是个贤惠的。愚弟还要恭喜齐兄,儿女绕膝,性情能力上能互补所缺,真是个有福之人。”齐惠风眼底并无喜色,干笑两声,低头呷茶,遮住部分表情。
湛修慈又道:“齐兄今日请我前来,想必还有别的要事。”
齐惠风放下茶盏,容色严肃了几分,“上次音徵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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