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这是一份长达万字的纪实性贴子,出现在诡夏论坛的首页。因为字数多而情节性强,再加上里面穿插了大量关于“蝴蝶翅膀”、“怪物”、“怨灵”的元素,故而一发到坛子里,就吸引了大量在线网友。可是当他们阅读完这则长贴,跃跃欲试着准备在下面发表言论的时候,却发现这贴子已经不能回复,一个刷新后,贴子便不见了。
版主壬戌此刻是在线的。
又一次确认贴子被归入到垃圾箱后,壬戌轻轻舒了口气。但是他依然一手握着鼠标,另一只手搭在键盘上,手指尖断续点着键盘,哒哒的声音似乎也扰了他自己,从删贴到现在,过去半个小时了,壬戌的眉头依旧紧锁。他其实是个极为英俊的年轻人,但眉宇间总拢着一股强作出来的老气横秋,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略微阴沉,令人亲近不得。
其实整个诡夏论坛都是他一手控制的。删贴、置顶、加精或者让一个贴子慢慢沉底,让另一个贴子受到关注,再或者悄无声息地封住一个网友,限制他们要说的话,这些,他早就做到得心应手,若行云流水。
这一次也是一样,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这样的贴子是不可以出现的。只是在删除的时候,他却有了不该有的犹豫。当时他打开一个文档,竟将贴子的内容一个不漏地复制了过去。
现在,文档还开着,内容处在全选、复制的状态。只等待下一步——粘贴。
壬戌修长的手指轻点键盘的速度越来越快,哒哒哒哒,这声音一点点从他耳旁流过,带走一分一秒。他的右手握着鼠标,不知不觉中,屏幕上的光标已经落到了一个ID的下方——发送私信。
咔嗒……左键一滑。
网速很快,立刻就进入了发私信的界面。空白的信纸,各种字体字号等复杂选项。
可壬戌的双唇抿了抿,嘴角的线条绷得格外刚硬。
发?不发?他在心中问了自己无数次。
如果就这样发过去,那无疑会让对方知道得更为详细。对方也不是个笨蛋,或许就此按图索骥,最低限度不会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但是后果,就不好预料了。至少——原先的一些计划会被打乱。不过有谁会知道呢?
这些事情一直都是他亲自负责,再去汇报。那个精明而强势的男人对自己还是十分信任的。只要自己不说……
壬戌闭了闭眼,他在黑暗中完成了“粘贴”的操作。
鼠标点击“发送”。虚拟中的信封愉快地飞了出去,它不会飞得太远,壬戌很清楚。仿佛是害怕了般,他以最快的速度清除了论坛和电脑内的所有痕迹,随即关闭一切窗口。
重重往后一靠,他不知自己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他不知自己这份心思,到底该如何评价。
不过,这样做……其实对各方都有好处,对吧?
他走到窗前,望着下方一片萧瑟的冬季花园,想。
躺在床上,烧得晕晕乎乎。湛明婵在温暖的梦境中慢慢回忆起寒风从衣领子里灌进来时的冰凉感,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受了寒,姜汤、感冒药都没喝,这幅打娘胎出来就比寻常人弱了几分的身子骨虽有湛家各种灵丹妙药的供养,现在到底是撑不住了。
每次生病,她作为湛修慈唯一的女儿,又是家族的掌门,自然会受到最细心的呵护与照料。不说别的,湛修慈和湛明儒父子俩都是医学出身,有他们在就足够了,何况家里还有专门的医生负责全面把关。似乎湛明婵需要做的就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等着各种伺候。当然,这一次她十分苦痛:第一,病了,要考试了,怎么复习?她可不希望挂科。第二,案子正在紧要关头,她却掉链子,如何是好?何况——
湛明婵冷冷看着坐在床边、正亲自试着药汁温度的湛修慈——
何况她怀疑自己这一场病,对湛修慈而言就是天赐的礼物。他不止不会心疼生病的女儿,反而会在心里欢呼雀跃,至少也是要长舒一口气。显然,有关最近的这个案子,湛修慈已经和齐惠风谈好了,协议估计也达成了。本来这个眼睛里只有利益的男人是准备强行限制自己的自由,现在一个晚上过去,她却先躺床上起不来了,烧得晕晕乎乎,根本不想睁开眼睛,更不要说下地走动、出门办事。这对湛修慈而言岂不是正中下怀?还省却了和自己争执的心烦。怪不得昨天自己不喝姜汤不喝预防感冒的药汁,湛修慈都格外好脾气地没有阻拦。
“喝药吧。”湛修慈试好了温度,先放下药碗,伸手托起女儿的后背,让她先躺在自己的臂膀上——虽然她老子动作轻缓,但这么一颠簸,湛明婵还是赶快闭上眼,头晕眼花的时候她也不想看到那张脸。待傀儡放好靠垫后,湛修慈再让女儿靠上去。
“喝药了,已经温了。”他将药碗送过去,湛明婵木着一张烧得通红的脸,眼皮子
沉甸甸的,就那么闭着,也不睁开。
室内静默了片刻。湛修慈放下碗,淡淡道:“我昨日就说过,身子是你自己的。但是你不听。你好好想想,生活中需要注意的细节,哪个不是我反复地耳提面命?可是你又听过几次?现在病了,知道要耽误事,开始后悔了?那也别跟我撒气!把药喝了!别用你的臭脾气去浪费家里的资源!”他重新端起药碗,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严厉,湛明婵一个病着的人,本来就难受,脾气更会不好,心头的火瞬间大了几分,睁眼抬手,将湛修慈手中的药碗一巴掌打到地上去——因为床边都铺着绒绒的保暖地毯,那上好的瓷碗没碎,但是浓黑的汤汁都撒出来,湛修慈的袖口、裤子以及脚下的地毯上都被浸出一片粘稠的污渍。
湛修慈脸色一沉,那瞬间他或许想甩一巴掌过去,手都抬起来了,但是目光接触到女儿脸颊上那一片通红,已经抬起的手又静静放了下去。
“除了你,还真没有人敢对我如此无礼。”湛修慈冷道,“既然不想喝药,不想康复,我不勉强你。想吃药就自己去煎,不想吃就躺在床上慢慢等着,别指望再有人伺候你。一个成年人了,还以为自己是个三岁孩子等着人来哄吗?”
他起身便走,连头都没有回。一行傀儡也都跟着出去。刚走出去,迎面来了湛明儒和湛明磊两兄弟,见了他们老子立刻噤若寒蝉,乖乖站好。湛修慈心里正恼着,面上却依然维持了平静,看了看湛明磊手里握着的几只药瓶,冷冷道:“探病的话就不用了,亲老子的药碗都敢掀,亲哥哥就更不算什么了。既然她不愿意快些好起来,正好,就让她一个人慢慢在床上熬着吧,也省得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家里添乱。”
湛明磊不敢吭声,湛明儒倒是镇静,“明婵终究是个女孩子,在家里任性点也是正常,也怪我和明磊平日总让着她,娇惯出她一身的毛病。不过她到底是个病人,身子骨素来弱,前阵子也病过一场,若此次不好好调养,怕是对未来不好。我待会儿再去小厨房给她煎一碗新药亲自送过去,反正咱家也不缺她的药和碗。”
“亲爹的话,她就是不听,自己给自己找了一身病,到末了还不是得让自己家里人伺候!”湛修慈重重哼了一声,“明磊先进去看看吧,仔细着别弄脏了衣服。明儒,你先跟我过来。”他不是傻子,二儿子一手药瓶一手水果盘子眼巴巴瞅着妹妹的房门,大儿子却捧了一堆的文件只看着自己,一打眼就知道这俩儿子接下来的去向。
湛明磊如获大赦,闪身进了妹妹的房间,临关门前,他目光从他老子老兄身上轻轻掠过,带着几分
莫测。湛修慈和湛明儒倒是都没注意,径自去了书房,“网上的事都办妥了吗?”湛修慈一面换下被弄脏的衣服,一面淡淡道。
“父亲放心,儿子都办妥了。就算他日明婵康复了之后再去上网,也定然寻不到半点痕迹。”湛明儒恭敬道。
湛修慈换上干净衣服,在书桌后坐下来,沉默良久,“昨晚温度低得厉害,她倒是逞能,又没把衣领扣子扣好,跟她说了多少遍都不会听……她为着我要关她的事,就将我当作仇人,连为了她身子好的姜汤良药都不肯喝,这般感情用事,毫无心机城府,想怎样就怎样,岂能堪当大任!罢了,她的脾气也就这样,说到底都是我和你祖母耽搁了她……”湛修慈摇摇头,看了看面前垂首肃立的大儿子,心中对女儿的深深失望顿时被削去不少,“好在你是个让我省心的。明磊虽然资质略逊了些,但也是个能委以重任的。我总是要先老去,以后这个家,还得靠你们兄弟俩相互扶持、同心协力,帮衬好你们妹妹,这样才能给你们兄妹三个撑起一片天地。”
湛明儒只是欠了欠身,一脸恭恭敬敬。长子的恭顺与能干,让湛修慈面上的颜色好了不少,“这两周,你妹妹那屋的网,你都要监管住了,别一个不慎让她和外面联系上。她的邮箱、空间还有各种帐号,有任何异动,立刻跟我汇报。紧急情况下,你可以先动手脚。”
“是。”湛明儒轻而有力道。
“他不是要让我在床上自生自灭吗?”湛明婵虚弱道,“哥哥还来做什么?”
“咱老子让我进来的啊。说到底还不是怕你出事。待会儿老大会把新煎的药送过来,到时候你乖乖喝了,别闹脾气了。自己的身子,岂能自己都不可爱惜?”湛明磊边说着,边给妹妹喂了块香脆的苹果,又看了看四周,悄声道:“妹妹,我知道你心急如焚,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他手心一摊开,原是一只通体黝黑的无线网卡。湛明婵心里一喜,伸手要去抓,湛明磊却合了手指,“你答应哥,就是再有气,也得先心疼自己的身子,调养好了后才能上网联系你想联系的人。”
“我一天都等不得,想起还有这么个事耽搁着,我就更不舒服。”湛明婵勉勉强强地撑起身子,湛明磊赶快扶她靠到靠垫上,给喂了点水,看她烧得酡红的两颊,心疼道:“除非你退烧。否则就别上网。不知道上网操心是最最累身子的吗?到时候真加重了病情,咱老子绝对不会放过我,就当是心疼一下自己的亲哥哥好不好?”
湛明婵抿紧了唇,“哥……要不你帮我上去看看呢?”
自从那日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都发到网上后,柯影仿似卸下了一付重担,整个人松快了许多。再加上连着四日,都没有任何怪事发生。弟弟柯实的伤势也大有好转,神智清醒,都可以自己下地散步,父母的脸上又见了笑容,柯影便就欣慰地看到曾经熟悉的生活回来了。
只是从那一日起,她就没再联系上章际。尹尚说的话,她似懂非懂,无形中,她也感到尹尚是个可以帮助她抵挡梁金凯和那些可怕秘密的人。但是谁能帮她抵挡尹尚呢?谁知道尹尚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梁金凯?自己现在配合他做的事情,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可怕秘密呢?新的隐忧悄悄缠绕着她的心,直到今天刚到班上,她接了个电话——
“喂?”
“柯影。”
柯影的心猛得一旋,“章际……”
“出事了。”章际的声音苍老了不少,“出大事了。”
“怎么了?”柯影不由停止了背脊,声音打颤。
“梁哥……梁哥没了。”章际低沉道,“他杀了两个妓@女,然后畏罪自尽了。现在,事务所正在被警察调查。因为……梁哥还涉嫌……你知道的。”
“是,我知道……”柯影脑子全乱了,她想起那日尹尚的态度,心里冰凉冰凉,为这种恐怖的、为所欲为的权势,一个能让梁金凯吃大亏的人……
“还有……”章际似乎不肯放过柯影般,“我听警察的口风……他们似乎认为,是梁哥杀了陶诗西。”
作者有话要说:嗯……不知为何,有了时间,却没了写文的状态。。。。。。。。谁来鼓舞我的斗志啊……
☆、第十四章 真相和真相
壬戌看到“夏之声”的ID在线。他清楚夏之声现在是不可能上网的。但是网线断了,无线网卡还可以使用。壬戌甚至知道是谁把无线网卡带进去的。
只是也太心急了。刚刚得罪最有权势的,现在就突破禁令……壬戌当然不打算说,最低限度,现在不会说。说了,那个冷漠而多疑的男人会怀疑自己是故意的,进而怀疑自己的孝悌之心;不说,那男人知道的可能性也低,毕竟自己是如此得到他的信任。
壬戌靠在沙发椅上,他记得上学的时候,德高望重的导师曾说:我一辈子从没对我的导师说一个“不”字,但我从没把导师吩咐的每件事都照做。
壬戌认为此话在理。
利索地敲击键盘,他又登陆夏之声的各个邮箱。
那个没被拆开的小信封,姓曾的家伙发来的。
壬戌笑了。为自己的料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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