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打开次日的报纸或者随时关注网站的新闻,人们会发现那一夜的新闻格外多。
有个叫做柯影的年轻女子精神病犯了,她大喊着“着火”,从完好无损的家中跳楼坠亡;有一对中年夫妇被人骗到地下室意图谋财害命,他们差点死于煤气中毒,好在有热心群众发现后报警,才捡得性命,只不过警方到现在都没能找到那个及时报警并找来救护车的热心群众,只知道是个声音很好听的小姑娘;某个人迹罕至的偏僻小路上发现了大量的恐怖尸块,混着大滩的鲜血,一并铺在白皑皑的积雪上。看过现场的人都心有余悸地说,死者似乎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捅烂、分割、撕碎了般。经过调查,确认死者名叫章际,是一个正在被警方调查的知名会计事务所的投资人之一。
后来,陆续有人到警局投案自首,声称死者章际雇佣他们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坏事。譬如绑架、威胁、勒索,譬如那天晚上,章际要他们强@奸一个年轻的姑娘。
“闹鬼了!”他们对警察说,“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姑娘变了个模样,变成了另一个姑娘,然后……然后……”
他们说到这里,都会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甚至有失控者歇斯底里地喊叫哭闹。
“然后她长出一对翅膀!忽扇忽扇的!她伸出了跟虫子一样的细细长长黑黑的胳膊腿的,把雇佣我们的那个人一点点切割、撕烂了!”
这个结果可怖的案子被逐层递交,甚至被神秘地转走过。有懂行的老警察说,是被转到了负责处理这类古怪案件的部门去了。
但当它再被转回来的时候,结局是做悬案处理,最终封存。
对于玄黄界而言,那一夜也发生了不少的事。譬如齐家二少爷齐音商丢下手头的任务,丢下需要时刻保护的证人,突然提着礼品跑去湛家探望久病不愈的湛掌门;譬如齐家觉得派个二少爷去还不够,不到一个小时,齐家掌门齐惠风也驱车前往湛家主宅表达慰问之意;譬如当玄黄界各家都注意到齐家的异动,纷纷怀疑是否湛家那个年轻的掌门生了不轻的病的时候,齐家保护的那个证人出了事,跳楼没了。于是齐惠风、齐音商一起深夜出车赶往现场,可一同前往的还有湛家掌权者湛修慈。最奇特的是,那个被认为久病不愈的湛掌门神奇地出现在了跳楼现场,并和齐掌门进行了一番短暂的友好会晤。此番会晤后,齐音商挨了一顿家法,手中差事被停,责令闭
门思过。齐家上下对此颇有议论,深感掌门对其子作出如此惩罚,是为了安抚湛家,对齐家而言不啻是一种耻辱。就在这个时候,湛家那边又隐隐约约地传出了风声:湛修慈的次子湛明磊办事不力,被他老子打了。目前也在床上静养。齐家的抱怨声顿时小了下去。
那一夜发生的事情真的很多。但是一场来之不易的小雪在这个久旱的首善之区,不费吹灰之力地掩盖了大地,掩盖了报章新闻的报道,掩盖了所有。
那一夜之后,天气就变得格外压抑了。
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他们头顶的天总是沉沉的似要塌下来,云层失了雪白与绵软,变得厚重且阴暗。太阳的光辉挣扎着,也难以赐予大地更多的温暖。
近一周来,总是有小股小股的风阴恻恻地绕着人群、建筑、车辆、草木,它们溜来溜去,仿佛神秘的幽灵,转瞬失了踪迹,也吹不散头顶的云层。而天空时不时会变得很暗,人们猜测着是不是又要下雪了?是的,看天色,这回是一定要下雪了。
但是第二场雪,迟迟未来。
天地间却总是悬挂着用雾气编织而成的纱帘,罩得这个阴暗的城市更加朦胧。而过低的温度和充足的水分让晾在阳台的衣服难以彻底干燥。
钱莘摸了摸自己挂在阳台足足一天半的两条长裤和一套保暖内衣,发现手心手指全是冰凉的湿润。
不由沮丧。
望着窗外森冷可怖的天空,她的思绪恍恍然地飘了起来。
实际上,她来到这座城市,也不过五年左右。
钱莘出生在东南沿海一座美丽、富饶、幽静的城市。母亲是当地著名实业家夫妇的掌上明珠,家资上亿。父亲虽出身普通,但年轻有为、精明强干,进入公司短短一年就做出不少显著业绩,再加上生得俊美,又不失风趣幽默,还很注意健身和仪容,很快就被外公、外婆和母亲有志一同地相中,成了常氏集团的乘龙快婿。
父母婚后一年,钱莘便衔着金汤匙,在众人的期待下出生了。
四岁的时候,她的弟弟钱荣和妹妹钱菀——一对可爱健康的龙凤胎呱呱坠地,这让她的家庭更加美满。她无忧无虑地在那美丽的海滨城市念完了私立的贵族小学和初中,又顺利进入全省首屈一指的重点高中学习。不过,就在她十六岁那年,外公退位,她的父母正式接手了集团,决心将常氏的业务继续做大。他们满怀着雄心壮志,选择北上发展。
就这样,钱莘和她的弟弟妹妹就跟随着父母来到这个偌大国家的中心。
算起来,她在这座犹如煎饼一样愈发庞大而脆薄的
城市里已经生活了近五年了,而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好,账户上的银子翻番往上涨。她和家人从刚来时居住的高档小区复式房搬到了今日的富人区独立别墅。而这也只是家里的一处房产。
十八岁,她成年了。父母给了她常氏集团5%的股份外,还附送了一套黄金地段高档小区内的三室两厅的房子,充作她日后的嫁妆。而且钱莘知道,父母又买了两套价格昂贵的房产,那是预备着给弟弟娶妇、妹妹出嫁用的。
虽然读高二的时候她离开家乡,随着父母北上,对学业有一定的影响。但是钱莘的成绩素来优异,又不用发愁户籍问题,家里也有足够的钱给她请了各科名师进行一对一指导来预备高考,所以她很轻松地就考取了一所名牌大学的财会类专业。现在,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对当今大多数的大学生而言,期末考试的结束就意味着放假的正式开始。而对于钱莘这样的富家小姐而言,放不放假其实没啥区别。她念的是财会专业,今后家族企业的财务岗位就是为她准备的。
就业、挣钱、房产甚至婚姻,她都不需发愁。从小到大,她从未吃过一分苦,受过一丝气,养尊处优下,她早就忘却世间何为烦恼,何是畏惧。她就是一朵娇艳的温室花朵,心安理得地享受无微不至的照料。
只是这几天,大概是受气候的影响,钱莘感觉自己的心肺间总是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情绪,似乎有一块铁坨在压着她的心。
其实,这感觉也不是没来由的。
大概是从去年九月底开始的吧?钱莘就察觉出家中的气氛有点不对头。或者说,是从那天的一个电话开始的。
那是个周六,总是忙生意的父母终于休了一天假。本打算一家人去郊外散心。她都换好了鞋,戴好了帽子,在穿衣镜前走了好几个来回,喜气洋洋地转过身,问妈妈和妹妹,她这打扮如何的时候,父亲的手机响了。
钱莘霎时落寞了,她很清楚,每当父亲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父亲就不再是父亲,而是一个老板。
父亲去别的房间接电话,回来的时候,他的面色格外凝重,仿佛一块乌云不期而来,瞬间天昏地暗。
钱莘的心一沉,她觉得美好的一天要破碎了。
父亲拉过了母亲,他们贴得很近,轻轻耳语。钱莘害怕全家出游的计划取消,她紧张地盯着母亲的眼睛,发现素来散发着一种成熟贵气的优雅母亲,此刻却目光发直。
钱莘眨了下眼,再看到母亲的时候,她已经和父亲并肩去了楼上的书房。
那一天,她和弟弟、妹妹在客厅等了好久。等来的
是父亲和母亲的食言。
“爸爸妈妈临时有点事,要出去见一个客户。”母亲——常若俪换好衣服、拎起手包说。
“不能明天见吗?不能晚上见吗?明明说好了今天咱们一家人出去的。我还特意买了顶新草帽。”钱莘忍不住抱怨——反正父母经常晚上出去应酬,她早就适应没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夜晚了。
“不行。这次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常若俪加重了语气,气质高贵的她盯着钱莘的眼睛,“阿莘要听话,在家照顾好弟弟妹妹。”
钱莘从母亲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和警告。而素来和蔼可亲的父亲——钱憬则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打好了领带,穿上皮鞋,拿起公文包,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甚至没和他的三个孩子说一声“抱歉,爸爸失约了”。
似乎就是从那天以后,钱憬与常若俪的脸上总是罩了一层呆板的面具般,他们的每一丝笑都那么勉强,哪怕是面对着他们心爱的三个孩子。他们的眉宇间依然笼着层层阴云,目光闪烁,时而心不在焉。
“妈妈,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吗?”钱莘自觉是家中长女,也是唯一成年的孩子,她主动询问常若俪,希望能为家族分忧。
常若俪勉强一笑,摸了摸钱莘的头发,“阿莘真是越来越懂事了。放心吧,任何事情我和你爸爸都会处理好。”又犹豫一下,“阿莘,有事跟妈妈说,需要钱就直接拿妈妈的卡去刷。但是千万别去烦你爸爸,他已经很累了。还有,这些事情都不许告诉阿荣和阿菀,让他们专心学习,好好准备高考,家里和公司什么事都没有,要他俩不许胡思乱想。”
钱莘点点头,她当然知道父亲忙于公司业务的艰难和辛苦。可是……可是以往,即便是公司的业务出了什么纰漏,即便是竞标失败还是股价突跌,即便是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即便……父亲和母亲虽也透出疲累,会叹息,会抚额。
但是他们不会躲躲闪闪!
钱莘顿悟了为何她会觉得这次家里出了不一般的事情。因为父母的神色中,总是透露着一抹古怪的不安。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失去了往日在逆境中的坚强和坦荡,更多的是鬼祟的回避。
一定出了什么事情。而这一切,都和那天那个打断他们全家出游计划的电话息息相关!
钱莘偷偷翻过父亲的手机,希望找到那个电话,打过去问问清楚。但是父亲却是个很喜欢删除短信留言、清空通话记录的人。钱莘也算计着要不要去服务中心查一下父亲的通话记录,但是钱憬身为公司的董事长,对自己的隐私自然是十二万分的注意。钱莘
一个被父母娇宠大了的女孩子,哪里有能耐去查她老子的讯息呢?若是她的母亲常若俪,那倒还没问题。可是很明显,这次的事情,常若俪是知情的,而且是站在丈夫钱憬那一边的。这从她叮嘱女儿不要去烦父亲的言论中就能听出来。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莫非是父母在扩充业务的时候,惹了不该惹的人?招了会触犯法律的大麻烦?尤其是触犯刑法,那是要坐牢……想到这里,钱莘就冷汗涔涔。她不敢想像如果是那样,那么她将失去现在所拥有的轻松悠闲,失去所有的荣华富贵,甚至要背负各种羞辱和指责,还面临着可能失去父母的恐怖现实。想到这些,钱莘几乎要哭出来。
不行!不可以这样子!她一定要搞明白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钱莘戴着耳机,一边听着流行音乐,一边躺在舒适的床上想着,她要和妈妈好好谈一谈,或者潜入爸爸的书房,找一找线索。或者去问问她相熟的公司的高层……
耳机里,动听的音乐逐渐走向副歌部分,那一声声唱词从久远的岁月中走来,铅华洗尽,韵味浓厚,调子悠长绵绵,清亮旖旎。钱莘微微眯着眼,不由跟着曲调轻哼——
“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
浅黄色的天花板上,一道阴影不容忽视地优雅掠过。
钱莘停下哼歌,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眨了眨眼。
余光处,天花板和墙壁的接缝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颤动。
钱莘侧过身,抬起头,耳机并未摘下,哀婉的曲调还在她耳边萦绕。
她看到一片很有意思的影子。
形似蝴蝶,但两边的翅膀却又不尽相同,似乎一边大,一边小。
这是哪里投影过来的呢?钱莘直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好看的柳叶眉一挑。
房间里不该出现这种投影。莫非是灯罩里趴了只大飞虫?
钱莘想到这里,心中有些不满。真不知佣人是如何打扫的卫生,怎么能让家里出现这样的虫子?
她套上拖鞋,走到灯罩下方——
明亮的灯泡。没有任何飞虫。
钱莘看了眼墙壁,那两片硕大的翅膀还在一张一合。
一股凉气从脚底冒出来。
她看到那翅膀在不断地变大,它的花纹变得清晰,它的形状变得狰狞。它几乎要挣脱出墙壁,从一片影子,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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