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可是,可是钱莘废了,钱菀没了,我就剩下若俪和荣儿,他们终究是我的妻子……”
“那简画蝶是什么呢?”齐音徴毫不留情道,“当年你财大通天,你族长都出面求上我们齐家帮着与蛾族斡旋解决你与简画蝶之孽缘。你莫以为我不知道真相,我齐家才不会不搞明白来龙去脉就贸然出手!简画蝶是怎么被冤死的,你是心知肚明!常女士做了什么事,你也是一清二楚。你任由事情这样发展,图的是什么?还有成灿到底是不是你女儿,你心中也该有数吧?做过一次和做过两次,又什么区别?钱先生,您正值壮年啊!待彻底掌握了常氏,名正言顺地改为钱氏,然后以集团掌门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聘一贤良淑德、以夫为天的佳妇入你钱家的大门,生下纯粹的钱家儿女,想想看,不同于您现在的三个子女,您未来的儿女将是由您和真正的钱夫人认真调@教的,他们只会认钱
姓,而对常氏觉无感觉。这样的骨肉,不比那带有常家二分之一血统的钱莘、钱菀和钱荣来得更可靠吗?您难道就不怕,万一钱荣、常女士和您的岳父母联合到一起,您该何去何从?您难道就不怕,钱荣纵使今日孝顺,待您垂垂老矣之后,他会否打着常氏的旗号,造您的反呢?!”
钱憬面无血色,嘴唇早已泛白。他怔怔地看着气定神闲的齐音徴,心中早已波涛汹涌。不得不承认,齐音徴说得每一句话,都戳中他的内心,那句句字字,都合上他多年来的忧虑。
名不正言不顺,总有一天,会被夺走吧?哪怕是枕边老妻,哪怕是亲生儿子,这世上,情深伉俪相残,孝子贤孙与老爹反目的事例,难道还少吗?
“而钱荣,若是个乖觉的,也就罢了。可是,已经有明显的证据表明,他是真不老实啊。他到底是常老爷子的亲外孙,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太孙了。”齐音徴轻轻地推上最后一击。
钱憬忽地提起脑袋,一个深呼吸接着一个。他的身体在阴暗的灯影下被拉长,又被按短。
“拜托齐先生为我对症下药,早日药到病除了。”钱憬一字一顿道。
齐音徴笑了,“这是我该做的。”
“你叫夏之声?”
蓬头垢面的钱莘缓缓抬起头,目光极慢地在湛明婵面庞上游走。一盏昏暗的淡橘色吊灯早已老旧,窗外西北风刮得猛烈,窗缝又不结实,一股股的冷风吹得吊灯晃晃悠悠,照得室内的一切影子,包括人影,都时长时短,上上下下,宛若漩涡小舟。
湛明婵平静地点点头。
钱莘定定地望着她,“抱歉,我没什么可跟你讲的。”
“你父亲或者母亲,是不是反复叮嘱过,不许和一个叫夏之声,或者叫湛明婵的来往呢?无论是网络,还是现实世界。”湛明婵早已料到,她找到钱莘,终究是太晚了些。可好在关于翅膀事件的来龙去脉,她跑一趟外省,也算是摸了个七七八八。
钱莘沉默不语。
湛明婵客客气气地说:“钱莘,你已经落到今日这个地步,有没有想过,到底是怎么搞的?”
“我一时意气用事。”钱莘冷漠地瞥过脸,“能把我从那个地方悄无声息地弄出来,你还真是有几分能耐。怪不得我爸爸害怕我接近你。”
“认识她吧。”湛明婵将贺希希的照片推上来。钱莘瞄了一眼,瞳孔动了动。
“不认识。”她说。
“贺希希,你多次看过她。她都和你说过什么呢?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湛明婵又递过来一张照片,“薛维琦,
想必你也很熟悉。她又对你讲过什么?”
钱莘面无表情道:“你不用诱导我说什么。杀人偿命就是了。”
“你还这样年轻。”湛明婵惋惜道,“简画蝶,你或许听过了。”
钱莘猛地抬起头,又很快别过去。
“你被算计了,钱莘。”湛明婵冷冷道,“你父亲以前叫做成金,他娶过妻子,就是简画蝶。还生了一个女儿。”
钱莘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贺希希的照片。湛明婵捕捉到了,“不是贺希希。”她果断道,“另有其人。而贺希希与薛维琦,都与你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大有关联。包括,你所喜欢的沈矜节。”
钱莘的双肩抖了抖。
“到了这个地步,谁来管你呢?你妈妈?还是你爸爸?你一个人在这里,孤立无援的时候,难道真心想的就是自己活该吗?你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钱菀如此之误会你,并且鬼使神差地做出羞辱你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让沈矜节昏头昏脑的和钱菀凑到了一起?如果贺希希曾经欺骗过你,如果你觉得薛维琦并不一定会对你推心置腹……她们说过的话,你是不是要掂量一下了?而她们说过的话,对你起到过什么作用?又最终造成了什么结果?你有没有认认真真地、串起来呢?”
钱莘的双手开始抖动,她忽地捏住贺希希的照片。
“她不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吗?她妈妈不是简画蝶吗?”钱莘哑声问道。
“她是你姐姐的小学同学,薛维琦则是你姐姐十八年来的邻居。”湛明婵说。
“我不信你。”钱莘一字一顿。
“那你去信谁?钱憬吗?还是成金?”湛明婵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扔过来,“你自己看吧。成金的照片,是不是你父亲?还有结婚证复印件,那旁边的女子,就是简画蝶。钱莘,你早就被蒙骗了。不仅仅是被贺希希与薛维琦,还有你父亲,甚至我怀疑,你的母亲常若俪,也参与了。”
钱莘震惊地抬起头,“妈妈?不,妈妈病了,妈妈受了重伤……”
湛明婵怜悯地注视着钱莘,“阿莘。”她柔和道,“为了证明我说的话,是正确的。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她握住钱莘的手腕,“你不是真正的人类。你父母,都不是。”
“所以,你说钱菀是自己挣脱的窗帘,警方不信,因为窗帘那么坚固。但是我信,因为在危急情况下,钱菀体内被封印的妖力是会助她一臂之力的。”
“你为什么会失常呢?你对自己的自制力一点自信都没有吗?其实也是因为你体内隐藏着厚重的妖力,它们开始慢慢觉醒,挣
脱曾经的封印的舒服,而沾染你的心灵。”
“你好好回忆一下,你是不是看到过古怪的景象,譬如翅膀?你再好好想想,你母亲常若俪,到底是如何重伤的?”
“钱莘,你根本就不是人。”湛明婵话音刚落,一道符咒已经贴上钱莘的额头,她紧紧握住钱莘的手腕,嘴唇翕动,咒语早已如流水般泄出。钱莘长长地尖叫着,终于让在门外站岗的曾警官带着枪冲进来,推门那瞬间,冷风飕飕,曾警官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那寒凉将自己冻成了冰雕,一动都不能动了。
“这是……”他努力让自己不要说出“怪物”两个字。
钱莘趴伏在地上,弓着后背,衣衫裂开之处,伸展出两对黑黄相交的、美丽的翅膀。
☆、第二十二章 母子“同心”
回去的路上,曾警官实在忍不住,问湛明婵道:“钱家那两个孩子……都是和钱莘一样的?”
湛明婵说:“差不多吧。我想是当初齐家对钱家的一种约束。他们进入了人类社会,又成了有身份者,自然不能乱用妖力。”
“成金与常若俪竟然答应了?”
“他们再有钱,再赢得蝶族的支持,但在齐家面前,妖,就是妖。是没多少资格谈条件的。若是哪日他们的妖力真的惹出乱子,查起来,齐家是难咎其责的。所以齐家不愿意担这个干系。”
曾警官在沉静的暗夜中开了会儿车,“我是说……成金与常若俪是不是真心愿意答应呢?他们是不是……是不是更喜欢人类的世界?”
湛明婵想了很久,“我不知道。”
他们的车子继续在寂静的夜间穿梭。
“您家里的事,现在如何了?”湛明婵打起精神问。
曾警官仿若一个被惊醒的人,“没事。放心。”
这么简单的回答。
“您的线人也找不到薛维琦了吗?”
“她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可以见见您的线人吗?以别的身份。”
“那些人,还是不要的好。他们的来历太复杂了,不要与他们认识。真的。”
“哦。”
两边的林木渐渐稀疏,星星点点的,是城市的光。
湛明婵轻轻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钱莘都和你说什么了?”这回是曾警官打破沉默。
“所有。包括她家里的事,包括沈矜节回来后的一切变故。”
“你发现什么了吗?”
“阴谋。”湛明婵说,“到处都是阴谋。”她看着曾警官,他目视前方,专心开车。
“怎么讲?目前的一切都是翅膀娘导演的?”
“还有齐家和钱憬,包括常若俪。被蒙蔽的,大概只是可怜的钱莘与钱菀了。还有沈矜节,论起来,他也真是有点冤。”
“或许不是呢。”曾警官冷冷道,“记得上次爆出容珺萱当年做的事后,你曾说过要关注当年参与轮@奸成灿案的所有人。我一直在秘密调查。最终只找到一个活口,就是沈矜节的一个同班同学,也是他那男生小团体中的一位好哥们。密谋报复‘叛徒’成灿跟老师‘打小报告’的那几个男生中的一个。他承认,沈矜节其实是知道当年他们策划着通过高中部的几个‘大哥’,叫上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一并……下面的,你都知道了。”
“一个活口?其余人呢?”
“直接
伤害成灿的,都已经死了,械斗中被打死的,被道上人报复弄死的。参与策划的那些男孩子,除了我找到的这个外,其余的三个也都因为各种事故而死。表面上看,都很自然。”
“这批人数量太多,自然没法一个个布局弄死,索性制造事端给解决了。她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那幸存的人呢?”
“我寻了个由头,给暂时关起来了,单间,也算是一种保护。”
“他当年做过什么?”
“他说他只是知道并且说过几句,但既没有拍板决定,又没有去联系。”
“您这么做,真是上了对方的当了。”
“怎么?”
“别管是什么由头,一个好好的人被关起来了,够他一辈子低头的。”湛明婵苦笑,“或许对方觉得他罪不至死,但也不想让他舒服痛快。而沈矜节,如果他当真全程参与过……”摇了摇头。
曾警官也说不出什么了。
“下面你准备怎么做?钱莘该如何呢?”
湛明婵目光中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了。我忽然感觉……”
她的手触碰到车玻璃,再慢慢拿开,纤细的掌印。
手心是一片薄薄的冰冷。
“从头到尾,我都是个看客。”
车子驶入城区,一片华灯闪亮。
“或许,”曾警官突兀地开了口说,“看客将成为最终的评判者。即便是事后,也可以做更多有意义的事。你还记得你的初衷吗?”
湛明婵疲惫道:“记得又如何。”
“那就继续追踪。”曾警官道。
“您还记得您的初衷吗?”湛明婵慢慢转过脸,审视着曾警官。
他目不斜视,似乎是因为他在开车。
湛明婵回过身,她不去追讨答案。
电脑上传送过来的视频放完了。
钱憬那一句“对症下药,药到病除”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钱荣睁开眼,冷冷一笑。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利落地敲击,“这就是你给我送上的大礼?”
对方的ID是空的。
“喜欢吗?”
钱荣抿起嘴,瞳孔中一片冷然,“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决定。何况,我这几次给你提供的情报,有错误吗?如果不是我通知了你,你能如此精确地带着警察,抓了钱莘一个现行吗?从此之后,钱莘不偿命也再无翻身之余地,而钱菀也被钱莘除去了。你两手干净,是常氏唯一的继承人。这是最最重要的。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恐怕还没到最终结果出来的时候。你刚刚给我提供的消息,实在是事关重大,我凭什么信你?他是我亲父!”
“去和你父亲你说一声‘简画蝶’吧,去说一声‘成灿’,看看他的表情。丰富多彩。”
钱荣挑起眉,面上波澜不惊,“你是简画蝶还是成灿?”
“她们早就不存在了。”
“你是她们的娘家、外家人?”
“他们也都死绝了。去跟你父亲说一声‘简家人为何都死了’,去看看吧。我没有骗你。”
钱荣冷笑,“我何需去问我父亲,无缘无故激怒他呢?我自有办法证实一切。”
他清理了电脑记录,关机,拔了网卡,换好衣服,拿出手机。
“徐爷吗?我是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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