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钱荣冷笑,“我何需去问我父亲,无缘无故激怒他呢?我自有办法证实一切。”
  他清理了电脑记录,关机,拔了网卡,换好衣服,拿出手机。
  “徐爷吗?我是阿荣,对。我觉得我妈妈的情况不太对劲,爸爸居然不许我去见她。而两位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妈妈也未曾露面。这太不寻常了。尤其是结合您上次跟我说的,我爸爸可能有撺掇外公财产之心……我觉得,我到底是妈妈生的,何况常氏就是常氏,这个改不掉。您是随着外公一起创业的元老,定要支持我的。所以我想请您帮帮忙,让我能尽量偷偷地、见到我妈妈。对,希望快点。别惊动我爸爸。我需要,确认我妈妈是否知道家里目前的真实状况。谢谢您!”
  一日后,裹着脸的钱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常若俪的病房内。
  常若俪还在唱着身骑白马的调子,袖子挥得作响。
  “妈妈。别再唱了,也求您别再装了。”钱荣站在病床旁,沉稳道,“大姐把二姐杀了。”
  拖曳的调子戛然而止,仿佛一个人在瞬间就失去了生命。袖子垂在半空中,精致的花纹轻轻抖擞。
  常若俪双眸黑白分明,闪烁惊慌。
  “爸爸没告诉您吗?大姐被收押了。二姐都要落葬了。妈,您再这样配合爸爸,不仅仅是要失去所有的儿女,甚至连您自己……也是性命堪忧。”钱荣斯斯文文道,“妈,儿子求您清醒了吧。”
  他跪下,等了许久。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泪水。
  “妈……”
  常若俪的嘴唇变得青紫,“阿荣,你是说……阿莘和阿菀……她们……她们……”
  “妈妈,我以为爸爸早就告诉您了!”钱荣哭着投向常若俪的怀抱。
  “何时的事?”
  钱荣报上日期,“后来爸爸说去看过您,我还以为爸爸都说了呢。”
  常若俪脑子一轰。
  钱憬,钱憬,那日你面带微笑,气定神
  闲,与我柔情似水,我竟然没想到,那个时候,我的两个女儿竟然已经……
  “成金,你真是个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混蛋。”常若俪悲愤地说,“阿荣,起来,不许哭了!日后,你就是妈唯一的支柱!你要帮着妈啊!”
  “妈妈……”钱荣哭倒在常若俪怀中,咧开的唇边,藏着冷笑。
  “妈妈,为何爸爸没告诉您?”
  片刻后,钱荣擦干泪,问常若俪,“还有,简画蝶是谁?成灿又是谁?妈妈……”
  常若俪低声说:“事到如今,我就不瞒着你了。若是还信钱憬那个混蛋,我们娘俩恐怕都会任其鱼肉。我早该料到,他骨子里,从未改过!”
  常若俪的目光变得锐利、清明,再无平日的柔情慈爱。在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下,她很快站稳了身子,她的脑子飞速转着,理清了来龙去脉。缓了缓情绪,“钱憬,以前叫成金。他曾经娶过一个女人,就是简画蝶,还生了个女儿,成灿。后来他南下发展,进到你外公的公司,隐瞒了他的家庭背景,追求我,讨好你外公和外婆,最终,我嫁给了他,但其实,我们都被蒙在鼓里了。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居然有妻有女!”
  “那后来呢?”
  “后来?五年前,他带着咱们一家子北上拓展公司业务。藕断丝连地要去看看以前的妻子,结果却……他却……”常若俪咬牙切齿,“他竟然杀了那对母女!”
  钱荣一脸被骇了的样子。常若俪拍拍儿子,“这一切,我也是后来才一点、一点得知的。知道他为何那么做吗?其实他是害怕自己回到这里发展,如果当初的孽缘被揪出来,他在公司、在商圈就完蛋了。你外公和我,都不会容他。”
  “如果真的被抖落出来,妈妈真会和爸爸离婚吗?”钱荣问。
  常若俪冷笑道:“怎么会呢?这种事,很多有了钱的男人都有。你当妈妈是什么人?如果当初的手续还在,那就快点给钱,快点离婚就是了。反正,咱们有的是钱,而世界上,有不爱财的吗?”
  钱荣点点头,“爸爸真的杀了自己原来的妻子和亲生女儿?”
  “对。真是个混蛋。我也是瞎了眼,对于一个为了避免承担责任、宁可犯下杀人重罪、而且是杀了自己曾经的妻子和亲生的女儿,这么个王八蛋,我怎能继续信他爱他,怎么就能和他继续在一起呢?他今日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屠杀妻子和女儿,明日就也可以……可以杀了我,杀了你!是我的报应,是我的报应!阿莘和阿菀是被我害了啊!”
  她想起两个女儿,不由再放悲声,却让钱荣捂住嘴,“妈妈要
  撑住了。爸爸把您禁锢在这个地方,也不许我和您联系,我今日还是通过外公的元老相助,才得以乔装相见。所以这外面,不定有多少爸爸的眼线。妈妈您一定别闹出太大动静。有事当从长计议。”
  常若俪稳定了情绪,悲伤有什么用?事已至此,小女儿的命是找不回来,自己和儿子也岌岌可危,总要保住娘俩,再图谋去救大女儿。
  “我想,阿莘杀了阿菀,必然有隐情。”常若俪含泪道,“背后作祟的,就是钱憬!否则就算姐妹俩再闹矛盾,阿莘怎么会杀了阿菀呢?她素来疼爱你们这对弟妹的。”常若俪抚着钱荣的发。
  钱荣也道:“妈妈说的对。我也一直怀疑此事另有隐情,只是自打两个姐姐出事后,我就一直被软禁在房间内,爸爸一点消息都不告诉我。我若是问,他就含糊其辞,还说一定想办法查清真相,争取保住我大姐的性命。但是我一直纳闷,都是一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爸爸何必对我躲躲闪闪,不肯透露事情经过和案情的进展呢?我也是起了疑心,这才托了旁人,冒险来看妈妈。因为我早就怀疑,妈妈恐怕是被爸爸控制、监@禁起来了!”
  常若俪联系起前前后后,痛恨自己的无知,更恨钱憬的无情,“我原以为,这次是我们夫妻同心协力,一并度过眼下的难关。我听他花言巧语,这才装疯卖傻呆在医院,不得和我儿女相见。没想到,他竟然背着我,暗害了阿莘和阿菀……接下来,是不是要再暗害了咱们娘俩,然后他钱憬就可以鸠占鹊巢,夺了我爸爸创下的产业啊!”
  “妈,您这么说,我倒是有一段录音。”钱荣拿出录音笔,将里面的内容放给常若俪,这正是齐音徵和钱憬在一起商量如何“对症下药”的音频。常若俪听得面上青青白白,呼吸几乎不畅,待钱荣按下“停止”键,常若俪几乎就要晕过去,勉强撑住了床,悲痛道:“真是个杀千刀的混蛋!他不配活着,不配活着!竟然早就与人图谋着要暗害你外公的所有血脉,再夺你外公的基业啊!我瞎了眼,竟然看上这么个东西!我坏了脑子,竟然让这么个王八蛋给骗得好惨!”
  钱荣陪着她哭了会儿,擦干泪道:“妈妈,咱们下一步该如何?爸爸不会真的狠下心吧?我听录音里,爸爸还是很犹豫的。他心里,还是比较有您和我的。”
  “对症下药,药到病除,你是没听到吗?他或许会犹豫,毕竟你是他亲儿子,而我到底是常氏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现在公司形势未稳,你外公的元老们对他还有提防,他需要流着常氏血脉你我来帮着他打造一个常氏的面具让他戴着!自然就不想这么快就
  和咱们翻脸。但是那姓齐的舌灿莲花,到底是将他说服了!哈,我早该料到,钱憬从来都是个自私自利之徒,当年为了荣华富贵,他可以抛妻弃女;后来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地位,他可以杀妻杀女!现在,他当然可以再来一遍!阿莘和阿菀已经让他毁了,事已至此,他恐怕也是准备,就这样走下去了!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事情!何况,那姓齐的说得还真是不错,他到底还能生育,而生育对男性而言,总是比女性方便无数。他可以在家红旗,在外彩旗,他当真是不缺女人和传宗接代的孩子。舍了我们娘俩,成就他的伟业,成就他的自由,他打得好算盘!”
  钱荣迷惘道:“妈妈,那齐先生是何人?为何我从未听说过公司有这样一号人物?为何爸爸对他甚是恭敬?就是这个人的怂恿,否则爸爸也不会如此……”
  常若俪苦笑,“这个人,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物。妈妈先不能告诉你。现在只先与你交待一件事,你一定要办到。待会妈妈把几个可以信任的董事的联系方式都给你,再给你几个律师的联系方式。那都是妈妈亲自掌控的人,只要我还在,他们还不会这么快就倒向你爸爸。你要速速去做一件事。”
  “何事?”
  “我要把手头的股份,都留给你。这样才能让你有足够的本钱,去与钱憬对抗!”常若俪坚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双节快乐!阖家美满!
  另:哪位筒子当初下载或者复制过《我的地盘谁做主》那篇文章呢?我现在有所需要,跟我企鹅联系,多谢大家了!鞠躬!


☆、第二十三章 原形

  深夜医院的走廊总是冷清得令人毛骨悚然。即便是轻症患者的住宿部也是一样。
  干瘪的指针指向“1”的时候,曾警官扬起头,他感到一股水一样湿润的凉意正自四面八方慢慢渗透而来。
  站起身活动,揉搓双手,并拢紧厚实的衣物。刚才,他脑子里一直在想最后一次见到湛明婵时,那个姑娘所说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眼神,还有在路灯的映透下,她唇边每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似乎满含着嘲讽。
  他突然有些不敢读懂,心中升起一抹无可抑制的烦躁。这样的坏情绪,真不想一个人承担,索性推醒年轻助手,掏出大额纸钞,“对面那垃圾快餐店买点热乎的。”
  “你一人挨这儿行吗?”年轻助手边起身,边迷糊道。
  “快去!”曾警官提高嗓门。
  年轻警员走了一会儿,曾警官开始在走廊踱步,又一阵冷风顺着狭长的走廊涌来,他感到凄冷和孤独。四周太安静了,听不到巡夜护士寂寞的脚步声,没有起夜病人因为寒冷而匆匆踩过走廊的托擦声,没有灯丝烦躁的乱响,每个病房门都紧闭着,连一声寻常的咳嗽都没有。
  甚至寻不到那几个齐家族人的聊天声。
  曾警官迈开长腿奔跑,一把推开贺希希的房间门——三个齐家人倒在地上,病床上空无一人。
  昏迷的贺希希不见了。
  瀑布般灌进来的冷风惊醒了瞬间呆滞的曾警官,他发现窗户是打开的,天蓝窗帘在空中挣扎。他赶到窗前,只看到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萧瑟草木和远处马路上偶尔亮起的车灯。
  他掏出手机,调出湛明婵的号码,已经按开“拨通”,又按下“挂断”。
  半个身子探进冰冷到令人不敢呼吸的夜,粗壮的手指扣死窗台的木头边沿,指甲几乎陷入缝隙。
  他目光的焦点落在不远处那片深黑、浓黑、淡黑胡乱相交涂抹的花园里。有两片影子在动。一个带着黄,美丽高傲的金黄;一个通体都是白的,瑟瑟发抖的纯白。
  “天啊……”曾警官的手指在手机上迅速按着,又放到耳边,“简画蝶来了!她要杀了贺希希!对,齐家人都倒了,她们在花园,对,因为我看到了她的翅膀!”
  挂了电话,他掏出佩枪,转身跑向楼梯。
  “她在哪里?”
  沙哑的声音被冬风划开。
  细长而结实的黝黑“棍子”紧紧制服地上的女子,她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头发散乱,目光十分清醒,没有丝毫恐惧。
  她正是贺希希。
  “你知道,我肯定不知道。”
  贺希希轻声说,寒风将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刮得晶莹剔透。
  黝黑的“棍子”一点点向下按着,贺希希的呼吸声愈发浓重,甚至盖过风的呼号,她死死攥住手边的草,将它们连根拔起。
  “我、不、知、道!”她一字一顿着。
  “是她让你诱导钱莘的,对不对?”
  贺希希勉强点头,嘴唇青紫。
  “甚至让你冒充是简画蝶的女儿,对不对?”
  贺希希沉默。
  “下一步,她要你做什么?”
  尖细的“棍子”抵在贺希希的脖颈上,她感受到冰冷和杀意,有些喘不过气。
  “说,不然就杀了你。”
  “杀了我,你哪里得到情报?靠齐家吗?”贺希希冷笑,她傲然盯着眼前的人,或者称为某种生物更合适一些,因为这个生物太不寻常了:一对黑黄相间、斑纹美丽的翅膀大大张开在背后;在属于人类的脑袋上,却钻出了一对长而纤细的触角,正在风中微微抖着;正常的双唇不见了,长出的是一条曲折而锋利的细条,正指着贺希希的脖颈动脉处;这个“人”的四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四条细长、发黑的“腿”,它们虽然细弱无比,却坚实有力,顶端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