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那就尽快完成你的任务。”湛修慈撂了电话。
他从阳台走回来,室内温度怡人,湛明婵还在宽大的床上睡觉。她中午喝了一碗竹荪鸡汤,湛明磊说,那是湛修慈亲自熬的。
钱荣虽然得了常若俪的力量并解开自身的封印,但是到底尚未融合完毕,更没有接受过妖力的训练,难以贯通,使起来也不甚得心应手。在与老谋深算的钱憬的交锋中,他逐渐落了下风。本以为钱憬多少会顾念一点父子亲情,下手留有余地,但实际上,钱憬的攻击愈发狠毒致命,密集而丝毫不停歇,恨不得把钱荣大卸八块。钱荣眼看自己已经难以抵挡,大喝一声,“如果我死了,公司的股份会转给我外公,钱憬,你到时候依然什么都得不到!”
钱憬倏然停手,虽蓄势待发。
“你说什么?”他双目凸出,背上一对翅膀停止了扇动,在日光下散着不同的色泽。
钱荣嘿嘿冷笑,“你果然财迷心窍。妈妈把她掌握的所有财产都留
给了我,而我也进行过公证,我若有意外,所有财产都回到外公手中。届时董事会中支持外公的元老们一拥而上,你以为没了常家人的辅佐,你是个什么?朝夕间,你会变回那个底层的打工仔。甚至比这个还不如。由奢入俭,那滋味会如凌迟般杀了你吧?”
“逆子!”钱憬咬牙切齿。
钱荣道:“父不慈,我为何要孝?”
“纵使我不慈,你母亲待你是一心一意!我都没想到,你竟然连她都能杀?!”钱憬大声说。
“不过是遗传而已,别忘了,母亲待你,也是一心一意。除了手中股份,她在公司根本就不再掌权,退居家中,默默为你奉献!”
钱荣心里微微发虚,他想起母亲常若俪温暖的手心,想起十五年来母亲的关怀与爱抚,想起曾经那个温暖、无忧无虑的家。
但是这一切绚烂的泡沫,在阳光下越升越高,膨胀着,变幻着色彩,最终的结果却是里死亡愈近,到底是啪一声脆响,毁地如此容易。
只是为了那一条咒语。
那个神秘的人,告诉他的咒语。
“妖族吸纳力量的咒文,相关手诀图片,自己记住吧。”
“我为何要伤害妈妈?!”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和钱憬一拼生死。否则,你们娘俩彼此担心着,力量又分散,根本不是钱憬的对手。何况,钱荣,想想看,如果你妈妈胜利后,重掌大权,她和你外公都知道是你喊来了警察,才让钱莘入狱,并且看了录像后,发现你对钱莘钱菀一点都不尊重,甚至出言中伤。呵呵,他们难道就不会怀疑你吗?怀疑这种东西,一旦有了,就只可能继续生长,再不会消失。”
“可……她是我亲妈!”
“想想她隐瞒了你多少事吧。面对你的时候,她的脸上戴着面具,和你父亲一样,虚伪的面具。即便是你亲娘,就可信吗?即便是你亲娘,就一辈子不会给你做出错误的、甚至会毁灭你的决定了吗?钱荣,你只是你。”
“我……”
“事已至此,决定权在你手上。杀了常若俪,得到她的力量和遗产,你将战胜钱憬,你将成为常氏唯一的继承人,再不会有人控制你,对你颐指气使,再不会有人分你的财产。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境界吗?不杀常若俪,放弃增强你的力量,下场就是被钱憬轻松地各个击破。钱荣,其实常若俪,也是甘心为你而死的。不要有什么负疚感,当你掌握了常氏后,要辜负的人就更多了。想想当钱莘钱菀事件真相被揭发出来的时候,同样爱着两个女儿的常若俪会怎么看待你?尤其是,有她在,钱莘必然
会被放出来。你和你这位大姐,还能和平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吗?日后在公司,又该谁来立足?”
钱荣丢下鼠标,抱住脑袋,浑身颤抖。
“你不是人,钱荣。我告诉你,你根本就不是人。所以也不需要用人的礼法约束自己,你本来就属于弱肉强食的山野。属于自由自在的天地。别傻了,去寻找真正的你吧。”
钱荣抿紧嘴唇,“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有什么目的?!我这么做了后,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是谁不重要。”对方永远没有ID显示,却打字飞快,“重要的,是你将会知道,我没有骗你。”
回忆一断,钱荣意识到钱憬在稳步向他走来,他立刻打好防护,猛地抬起头,“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他微微一笑,“我们都活。”
钱憬的眼睛完全凸出眼眶,也不再是黑白分明,两颗眼球变得昏黑,只中心还闪着冷冽的光。
“把股份给我一半。”钱憬开出条件,“同时,封印你的力量。”
“股份可以商量,力量绝对不行。”钱荣冷道,“没有了妖力,我要如何与你这只老妖拼命?像简画蝶和成灿那样死在这里吗?”
钱憬心脏一抽,两只触角钻破头皮,慢慢伸爬出来,危险地在清冷的空气中晃动,“常若俪恐怕没告诉过你,她们之所以会死,全是因为常若俪的嫉妒心所致。是她害死了简画蝶与成灿。”
“我相信我妈妈会这样快刀乱麻。但是,我也相信,你当时也是顺水推舟。”钱荣冷冷一笑,“或者接受我的条件,股份可以给你一半,但力量不能收回。我们可以一同对付寻仇而来的简画蝶。毕竟,父亲,我们是亲父子,而简画蝶是要弄死我们的恶妖,我们难道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钱憬心中微微一动,如果钱荣就这样死了,那大笔的股份都要落入常老爷子手中,届时自己必然讨不得任何好处。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驱逐出公司。而一旦失去了钱财,族里还会给自己提供那么多的支持吗?这么多年,自己孝敬族里的银钱,让他们享尽人间奢靡生活,早已习惯,而不再回山野林中,飞翔于蓝天之下。由奢入俭,难。贫而无怨,难。
钱憬攥紧双拳,没有了钱,没有了现在的地位,自己要被贬回到过去吗?那个和简画蝶手牵手私奔到这里的穷蝶妖?一个在人类世界,也是生活在底层的打工仔?
不,不行。
钱憬长长吐出一口气,翅膀和触角都在慢慢缩回。
“去修改你的遗嘱,重新公证。”钱憬道,“现在。”
钱荣慢慢走来,“好啊。其余的事……”
“把股份交出一半,一切都好商量。还有,让你外公回去,让他安心。这里的事,先不能告诉他。”
“放心。您有不敢让外公知道的把柄,我也有啊。”钱荣笑着伸出手掌,常若俪的遗体——缩水的金裳凤蝶,还躺在钱荣的手掌心。他轻轻合拢手心,“简画蝶死后,是不是也变成这副样子了呢?听说,她和成灿都是死在这里?父亲,她们被埋在了哪片地下呢?”
冷不防的,钱憬有点心惊肉跳。他不愿意回到这个地方。因为这里不仅仅承载了一段当年的“甜美”记忆,同时,也记录了一桩罪恶的发生。
他有些不由自主的,低头望了□后的一片土地——
就在这瞬间,他尚未完全缩回去的、敏锐的触角敏感地一抖,一阵妖风从他身后袭击而来,那妖风中透着一股格外熟悉的气息,这气息曾经让他痴迷过,但现在有的,只是恐惧、厌恶、仇恨——
“简画蝶——!”霎时间,钱憬背后双翅破衫而出,一身力量不假思索地、甚至是如决堤洪水般涌入双手,直直地朝着钱荣造出来的索命妖风对撞过去。两股气势汹汹之力量相碰间,河水喷薄而起,泥土碎裂而崩,周遭灌木枯树悉数断根而倒,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腥潮之气,阳光都暗了几暗,似被驱逐出这片空间。
钱荣重重倒在数十米外的泥地上,钱憬也退后数步,唇角鲜血淌出。但他勉强还能站立,只一身泥土渣子,又混着半身河水,狼狈不堪,唯独一对外凸的昏黑大眼,几乎彻底脱离那眼眶,直接弹射到钱荣身上,将他捅个一身洞。
“简画蝶……果然是你……”钱憬踉踉跄跄地朝着钱荣走过去,右手举起,让力量重新凝聚。
钱荣刚刚那一搏,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惨烈的后果。他清楚,股份一旦交出一半,钱憬基本掌握了公司,自己在这方面就难以翻盘。而经过刚才那一战,他发现自己不是力量太弱,而是技巧不够。到底没学过多少妖力咒语,手诀一类。况且,他体内除了自己的力量加上常若俪的力量,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也不知何时溜入他体内。三股力道在他五脏六腑间时不时打个小架,也夹磨得他十分难受。用对话来施展缓兵之计的时候,他缓缓疏导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想将它释放出去,正好看到钱憬走神,灵机一动的瞬间,他发现那不知名的力量陡然大增,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不假思索,他对钱憬进行了破釜沉舟的一搏!
却败得那样惨烈。
钱憬面色惨白,不是愤怒,倒更似心虚和慌
张。惊慌失措下,无论人还是妖,都会由急转怒,铤而走险。
“简画蝶……我终于逮住你了。”钱憬狞笑着逼近钱荣,“你们简家人都死光了,那股力量,只有你有了。只有你有!你给我出来!”钱憬暴喝一声,提起正自吐血的钱荣,狠命摇晃。
脑壳一凉。
“放下他。”曾警官平静地说。
“你?那个总是鬼鬼祟祟调查我们的警察?”钱憬提着钱荣,冷笑道,“来这里执行正义吗?可笑,你知道这小子都做了什么吗?”
“他杀了他妈妈常若俪?”曾警官皱紧眉头。
“对。所以现在我要杀了他,我是为我妻子报仇。”
“我知道你们的一切。包括简画蝶,成灿。也包括你钱憬,和钱荣,你们父子二人,一个都不光彩。但我不要你们就这样自相残杀。现在,放下——”
眼前一花,钱憬带着钱荣忽地挪出曾警官的枪口,后者一怔,迅即反应过来,一个格挡,拦住了钱憬尖细的黑色手臂,但那手臂若刀,生生隔开曾警官袖子上的厚重衣物,而无处不在的严寒自然是见缝插针,侵袭而来,整条胳膊顿时冰凉如冻入冰窟。曾警官到底是条硬汉,眉头都不皱一下,枪口又要对准钱憬。
钱憬一手拎着钱荣,只能施展一臂之力,尖细手臂再度斜斜劈来,锐利的刃部划过曾警官的领口,猛地若触电般反弹回来,撞得钱憬退后数步,手一松,钱荣坠下地来。
曾警官往后一让,低头看去,他脖颈间本有衣物,却被钱憬误打误撞给划裂,反倒露出了里面贴身挂着的护身符,正是湛明婵所赠。此时此刻,蓝光若电流般绕着护身符的袋子噼啪轻响。
钱憬盯着那护身符,凸目中露出一丝惧怕。
他并没再下手,低吼道:“你快些滚蛋!滚!”
他认出那是玄黄界的符。他也一直都知道,就是这个姓曾的警官,总是和湛家那个小掌门在一起行动,甚是亲密。他自信自己杀了人,齐家也不会随意放弃自己。只要自己在蝶族还有地位。但是,他不自信,如果得罪了湛家要护着的人,那同为玄黄世家的齐家,还会否站在自己这边呢?
曾警官慢慢直起身子,他的手枪依然举起,手臂稳稳地悬在半空,不肯下挪半寸。
“钱憬,钱荣,我对你们没有一丝尊敬,有的只是厌恶。”曾警官说,“别以为我要好心好意救你们。我的确不想看到父子相残的景象,但是一个可以杀害发妻亲女,一个可以杀害亲妈陷害亲姊……我相信世上有好妖,但正如好人和恶人的对立一样,你们这样的妖孽,就是妖
族的败类。”
钱憬冷道:“就算我们是败类,也是妖族的事,是玄黄界的事。你,给我滚!”
曾警官说:“现在,我们谁都不可以走。”
他要等。
等一个人来。
要坚持住。
他相信,她收到短信后,一定会赶来。
她不会放弃。而自己拦住了最重要的,也是仅存的两个可以吸引蝶妈妈的“人”——钱憬和钱荣。
他知道齐家人很可能就在附近。
只不过想拼一个奇迹。
他知道,这里很危险。
所以,贺希希,那个轻飘飘的女子,才会将自己指向此地。
他相信贺希希说话的真实性,但是他从来都怀疑,这个女子说话的目的性。
只是别无选择。
一旦钱荣杀了常若俪,而钱憬钱荣再残杀至死,简画蝶大仇得报,天涯海角,到哪里去寻找这个元凶?
他要看到简画蝶,要问她:你报仇就报仇,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拖泥带水。你若要学猫戏耗子,也罢,又何必牵连无辜?你是彻底变态,还是天生邪佞?你眼见无辜者惨死,未亡人流泪,你可否后悔?
然后,他要去季警官的墓地,点上香,告诉他:我见到那个害死你的元凶了。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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