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湛明婵调动法杖的力量,挡住成灿的新一波攻击。湛明儒冷眼旁观,依然没架起结界。
“大哥!我求你别逼我了!”湛明婵一边挽着薛维琦,一边哀求道。
湛明儒面不改色,法诀一变,法光弥天盖地而来,逼得成灿束起翅膀以求自保。湛明婵拉着薛维琦终于到了湛明儒跟前,“带她走!成灿由我负责!”
湛明儒接过薛维琦,却是看也不看,直接丢到身后,丝毫防护都没有做出。湛明婵还没斥责,成灿见机行事,一道妖光正好落在薛维琦身边,打起一片冻土渣滓和枯枝败叶。湛明婵大惊,她虽然猜出成灿和湛明儒到底抱有怎样的目的,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拿人命去大意。
急忙冲到薛维琦身旁,为她撑起结界,果真惊险无比地又拦住自上方划过来的妖光。暂时松了一口气后,湛明婵又去看成灿和湛明儒那里的情况,一颗心脏硬生生地停了半拍的跳动——
成灿闪过湛明儒的攻击后,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风雪,欺到湛明儒身前来。
可古怪的是,实力强劲、对敌经验丰富的湛明儒不仅没架起哪怕一片的结界,甚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都没有再向对方做出有效的攻击。仿佛刚才那些不痛不痒的进攻,不过是为了激怒成灿一般。
而成灿面带微笑,目光清澈,宛若洞悉一切,却又犹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她平举的右手臂带着妖冶的、具有十足攻击型的光芒,犹如一柄利剑,朝着湛明儒的脖颈直直插@去。
她却始终看着湛明婵。
生死存亡只在瞬间。
湛明婵知道,湛明儒是故意的。
湛明婵知道,成灿也是故意的。
他们看似是对敌的双方,其实却是真正的一派。
因为他们都抱有相同的目的。
他们赌的,是同样的一个结果。
阴阳两隔只霎时就会发生,湛明婵,你敢不敢冒险?
她不敢。
湛明儒冷漠无情,手段毒辣。他酷似湛修慈,心中只有利益,脑子里只有利用。他
说话总是淡淡的,口气总是冷冷的,目光中总带着鄙薄。
但他是湛明婵的亲哥哥。他们都姓湛,他们都继承了湛修慈的血脉,都是从薄言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他们一直生活在湛家主宅,从小到大,从未分开过。
她不敢冒险,哪怕洞悉了双方的目的,她也不敢拿亲哥哥的性命去赌一把。
成灿的利剑落下来的前一秒,湛明婵挡在了湛明儒身前,手诀熟练变换,法杖凝聚起她一身强大的力量,向着前方、向着成灿的方向,重重一击。
她闭上了眼睛,眼帘后的那个世界,法光和妖光交相辉映,四散满溢,气场剧烈颠簸片刻,仿佛翻身的兽,拱了拱脊梁,又歇息了下去。
湛明婵张开眼。
成灿给了她一个美丽的微笑。
雪停了,大地银装素裹。
成灿的身体也变得银白,越来越淡。
依稀可以看清她的五官,她的微笑,她眸子里的安心。
可她的身体却像一团薄雾,正在慢慢散去。只不过一时半刻还未完全散开,因为风也停了,雪也收了,雾气尚得以聚拢。
月亮吃力地拨开重重云层,明媚的面孔向着下方探了探头,让雪白的大地浸透在月色中,安详宁静。
法杖一收,湛明婵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跌向冻土的成灿。
对方的身体竟是如此轻,轻若一簇被吹散的蒲公英。十指之下,几乎没有触觉,仿佛抱住了一团微微凝固的空气。
“……”湛明婵望着成灿,“你……”
哭声从边上传来,薛维琦连滚带爬,她抬起手,想摸,却不敢摸。她怕手指尖轻轻一点,自己的朋友就再也不会出现。
“阿灿,阿灿!”薛维琦几乎撕心裂肺,她只会重复这个名字,“阿灿……”
湛明婵低低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一定可以找到办法。”
成灿的手搭着湛明婵的手,“这样最好了……”
“我不觉得好。”湛明婵含泪道,“有那么多比你可恶的人和妖,可他们还有一缕可以轮回的魂魄。接受冥府的审判也好,受多年的苦刑也罢,好歹还留有一丝希望。你为什么索要这样一个结果……让我们眼看着作恶者的下场竟能比你还好一点……”
成灿握着湛明婵的手,“明婵……明婵……告诉我,伯夷……叔齐……何人也……”
湛明婵强捺心中隐痛,“古之贤人也。”
“……怨……怨……乎……”成灿看着湛明婵,目光明澈。
湛明婵也握紧她那几乎透明的手,“
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薛维琦一愣,泪水一串串滑下来,浸透半幅衣衫。
湛明婵忍住眸内的湿热,俯□子,“这就是你所求吗?你怎么只求这样一个……”
“玄黄界、妖界、人界、鬼界、天界、魔界……界界不容。”成灿虚弱道,“我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现在,全当是为了你的苏琳姐姐偿命。人杀人死,鬼杀人化聻。天道纲常,本来就该如此……快想想苏琳年轻的生命,快想想她家里悲痛欲绝的父母吧,明婵,你现在畅快了吗?”
潸然泪下,“我……不甘心……就这样结局……”
“这很好啊,明婵。我赢了。真正的赢家是我。我要让他们一无所有的去死,他们都死了。我要他们身败名裂,他们的确都背负着不太好的名声完蛋了。剩下的,大概也只有齐家,蝶族,蛾族……这样的群体,不是我能收拾得了的。但我坚信,他们会被收拾的。”成灿喟叹,“现在,我要自己魂飞魄散,也达到了。明婵,万事如意是多好啊。而我做到了,我的心愿都达到了啊。我高兴……你也该为我高兴……”
薛维琦伏在她身上,“不要,我不要,可是我不要再失去你……”
“小薛,记得你刚才答应我的。”成灿只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再次看向湛明婵,眸光流转,仿佛凝聚了千万星光的亮。
湛明婵贴近她,感受着对方身上透出的冰冷。
“收到我的礼物了吧……”成灿艰难地说。
湛明婵的手心一片冰冷,比冬风还冷,比落雪还凉。
“我成灿,到底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罪魁究竟是谁,你一清二楚。湛明婵,湛掌门,”成灿努力昂起上半身,紧紧贴住湛明婵的脸颊,“你的处境,不容乐观。记得,记得,当断要断,不可侥幸。否则……我……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她松开了手,因为手指变成一缕缕雾气,向虚空中升去。那不对称的翅膀慢慢剥落,化作青烟,散入深黑的夜,彻底告别这世间。
月光皎洁,丝丝缕缕,穿透了她透明的身体。
成灿与地上的白雪合为一体,一并融化着,流动着,消逝着。
万籁此皆寂。
唯有清歌一曲,袅袅娜娜,韵味流长,糯糯软软,情深意切,点点泪痕,声声泣血,悠远绵绵。无怨无悔。
歌声穿过雪后干净的空气,穿过笔直的树丛,穿过森森的楼宇,回荡在皑皑白雪之上,月光苍穹之下,久久不散。
“身骑白马——走三关——改换素衣——回中原——放
下西凉——无人管——第一可怜——王宝钏——”
她唱了好几遍,声音愈发微弱。
成灿留给湛明婵的最后一句话是:
“这是我妈妈当年最爱的曲子,也是我唱得最熟的旋律。”
风停雪歇,云收月出,一番洗凡尘,已是万事空。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最后一章结局。
☆、第三十四章 大结局
贺希希走出监狱,沉重的大门在她身后闭合,歪歪斜斜的扭声撕扯着她的心脏。
她呼吸着监狱外清新的空气,阳光点点暖人心,照亮她毫无血色的面孔。
前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间大雪后,缠绕了城市多日的阴霾彻底散去。冬季暖阳亲切,天空蓝得温柔,空气仿佛被滤过般,清清透透。外出的人多起来,在阴霾下压抑了数周的城市又重焕活力。恰逢年关将至,商家促销卖力,酒店大张旗鼓,大街小巷,挑着灯笼,贴着春联,飘着窗花,一只只“福”字明晃晃,喜庆逼人。
可是——贺希希双手插兜,她扬起头看着碧蓝的天,幽幽一个呼吸,冷透了五脏六腑。
她抬起沉重的脚步,慢慢走着。很快停住了。
落叶凋尽的老杨树下,在寒风中两颊微红的湛明婵正立在那里,显然等了很久。
贺希希怔了一下,走了过去。
“她怎么样了?”湛明婵问。
“我全都说了。但她很平静。”贺希希道。
“她想出来吗?”
贺希希摇摇头,“门庭冷落,颜面全无,学籍也被开除了,何况再也无家可归,世间只留她一人,出来又能去哪里呢?何处是归宿呢?我理解她不想出来的选择。与其在阳光下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的不幸。不如……在阴暗的地方,和大家一起抱怨着不幸。”
湛明婵愀然,“她的身体和精神如何?”
“身体还好。精神上……”贺希希有些愧疚地垂下头,“你知道她听完我说的事情经过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她说,那时候,我是真的把你当亲姐姐看了。”
贺希希露出惭愧的神色,“我骗了她,让她以为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攻入她脆弱的心灵,然后暗示她,唆使她,搅乱她的理智……她落到这个地步,我的罪责,很大。”
大概是无力维持站立的姿势,贺希希缓缓蹲下来,环住自己的双膝。
湛明婵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恨吗?”
贺希希的头发抖了抖,“恨?”声音闷闷的,“我宁可她还知道恨的滋味。也好过现在,年纪轻轻,心似槁木。你知道吗?我诉说真相的时候,她好平静,好淡然。似乎不在乎家破人亡,不在乎前途尽毁,不在乎被重判了二十年,不在乎曾经拥有而失去的一切璀璨……什么希望都没了……我……看着难过……”
湛明婵闭上眼睛,这个结果,太令人沉重。
“别给自己太多负担。毕竟钱莘心底的恶魔才是始作俑者。若不是她在对待爱情上,能够信守和薛维琦的承诺,恐
怕成灿——也不会放过……”
贺希希猛地抬起头,嘴唇蠕动许久。她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未曾宣诸于口。
“如果对我讲不太方便。你可以去看看薛维琦。再过一段日子,她就要搬走了。本来她是不准备搬家的,她想留在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但是我建议她还是离开的好,这不是守护记忆的问题,而是为她一家人的安全做打算。包括你也是……”
湛明婵还没说完,贺希希已道:“我不会找她的。再也不要联络。永远不要有关系了。”
她闭上嘴,紧抿着,仿佛被胶水粘住。少顷,又扯开了,“她……她那时候,跟我说了是要永别的。我……我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了。”
湛明婵苦笑。
贺希希站起来,长吁一口气,“我回去了。我要开始新的生活。搬家,找新的工作,或者考个学,回到校园,再一次感受友情的温暖与宁静。”
湛明婵与她一起走到车站,在安静中候车。
她们望见贺希希要等的公交车已经出现在路口的那一侧,准备着进站。
湛明婵忽然问道:“透过成灿的眼,你看到过的最刻骨铭心的一幕是什么?”
贺希希讶然,公交车闪着右蹦灯靠边,人头攒动,纷纷向着车门涌去,霎时有小范围的嘈杂。
贺希希忽地靠近湛明婵,她轻声说:“我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蛾子,飞翔在空中。我看到简画蝶高高兴兴地上了成金的车,我看到常若俪杀了简画蝶。我飞到河边的树上,看到他们趁着夜色,架起妖障,拖尸,辱尸,埋尸,还听到他们狞笑着,无情地商量着如何处置成灿……”
贺希希的脸上带着悲凉的笑,“这些,是我被成灿附体的时候看到的。我是在透过阿灿的眼,去看……”
公交车的门哗啦打开,不耐烦的人们一个接一个挤上去,很快,门口就空了,司机探了探身子,准备关门。
贺希希退后着,“去看阿灿曾经亲眼目睹的一幕幕。”
她赶在车门关闭的刹那跳上了车子,随即转过身,紧紧贴着车门玻璃,望着伫立在车站的湛明婵。
她的嘴唇在动,大大的口型。
“永别。”湛明婵读懂了。
永别了。贺希希。我们再也不要相见。正如我与薛维琦的约定一样。从今往后,即便路上相遇,我们也是陌路。
湛明婵叹了一口气,白色的哈气轻盈散去。
早该想到,为何成灿会在简画蝶被埋的地方上吊呢?因为她知道,那片冻土下,埋着被爸爸杀死的妈妈。
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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