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夏蝉鸣
所有人都以为简画蝶
失踪了,她为何知道?
因为,成灿目睹了妈妈被爸爸杀害、埋尸的一切。
但却没有丝毫动作。
或许是力不从心。
也或许,是合乎心意……
湛明婵摇摇头,她不想再探究了。
这天下午,湛明婵准时来到河边,按照她的指点,到场的警察们已经开始了铲土的工作。湛修慈和齐惠风也在,两个玄黄大佬在稍远处谈了一会儿,随后齐惠风开车离去。湛修慈则踱步过来,站到女儿身边,没说一句话。
湛明婵先开口了,“大哥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吗?”
湛修慈没吭声。
“大哥破坏我的法阵,强行进入,攻击成灿,却不动用杀招,意图就是迫使成灿为求自保而出手。而大哥自己兵行险招,不做防护,是为了逼得我在亲哥哥和成灿之间,做出一个选择。逼迫我,去亲手结果了成灿,如你们所愿,让那些你们眼中的妖孽,一并完蛋,再不给你们添乱。”湛明婵惨然一笑,“我是人,我还有良心,我做出了选择,你们很满意吧?可你们做的事却是在玩弄、利用着我的良心。如果哪一天,这颗心被玩残了呢?别榨干了呢?”
湛修慈淡淡道:“事情都结束了。身为掌门,你该安心准备一下送神迎神、祭祖等各种新年事宜了。”
湛明婵冷笑,“有您主持大局,还需要我做什么?”她停了停,“成灿不是傻子,她知道大哥想做什么,她早就知道了。她和大哥都抱着同一个心思,都要逼我,都要利用我。可她到底不是我的亲人,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我只想问问您,玄黄界就这么容不下成灿吗?哪怕把她交给冥府处置……”
“让冥府的上层都知道齐家和蝶、蛾两族干过这样的荒唐事?看透玄黄界的笑话?或者拿个把柄吗?”湛修慈嗤笑着,他脸上又流露出鄙薄的神色,仿佛眼前不是自己的亲女儿,而是一条讨厌的真虫子。
“掩耳盗铃。”湛明婵一字一顿地讥讽。
湛修慈没搭理她。
警察手中的铁锹和铁铲有力地铲着冰冻的土地,一块块土坯被丢到河堤旁,细碎的尘土与石屑滚落着。
“把你拿回来的那个护聻罐送到该送的地方去。别成天放在家里碍眼!”湛修慈斩钉截铁道。
湛明婵说:“我倒是想送到塑灵池去。但是我无知幼稚,可不知道怎么和冥府的主事者们联系。塑灵池也不是我可以随便动用的自家游泳池。冥府对魂魄的审判和惩处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总之,我年纪小,面子薄,能力不够,智商不行,嫩得很。这些不都是
您一清二楚并且批评教育过我的吗?那个护聻罐,恐怕还得在家里放上好一阵子,甚至一直放下去了。”
湛修慈没有接话,脸色阴沉,平视前方。
而就在这时,一个警察喊道:“有了!”
虽然只有几步路,但湛明婵几乎是奔过去的,她探头望向那个被掘出来的、长方形的土坑——
几副铁铲小心地拂去腐烂衣物上的泥土、石块、碎屑、枯草。
呈现在天日之下、众人眼前的,是一具完整的成年女性尸体。
尽管过了五年,她苍白的脸上依然带着温暖的笑。
简画蝶。
“她到底还是变成人了。”湛明婵喃喃地说。
竟未化回原形。
看向表情依旧淡然的湛修慈,“蛾子变成了人,人又变成了什么?禽兽?或者连这个都不如?”
湛修慈依旧没说话。
可是,过了片刻,就在湛明婵准备上车离开的时候,湛修慈突然寒声道:“冥府那边我会去联系,你的任务,就是赶快把那个护聻罐给我送过去!不许惊动任何人,尤其是齐家人!”暂且顿了顿,“塑灵池最快也得百年,所以,这之后的事,便再与你无干了。该学习就学习去!成天四处乱跑,像个什么样子!”
湛明婵对后面的批评充耳不闻,她只长长舒了一口气。
简画蝶,你听到了吗?
这是我能为成灿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
她求仁得仁,可我也有自己所要求的仁啊。
湛明婵望向天空,万里无云,天蓝如洗。
一周后,湛明婵意外地收到季警官家的电话,说有事找她。
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湛明婵来到季家。她不太明白季警官的家人为何会认识并找上了她。
但很快她就恍然大悟了。
“这是曾警官托付我交给您的。”季警官的妹妹客客气气地将一只信封呈上,“曾警官遇害的那天下午,突然来到我们家,将这封信交给我,并留下了您的联络方式。他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等上一周再去联系您。而且拜托我一定要将这封信亲自交给您的手中。”
湛明婵接过信,封口完好无损。
“没想到,第二天就传来他不幸的消息。”季警官的妹妹难过道,“他和我哥哥是最好的朋友。却先后遭遇不幸……好在我完成了他最后的遗愿。”
红了眼圈的姑娘不再说下去。湛明婵捏着信封,站起来,深深鞠躬。
信纸轻柔展开。
明婵丫头:
见信安好。《
br》 此时,我一定在另一个世界里逍遥自在。那个世界,身为玄黄掌门的你,也一定很熟悉。所以,不必难过,更不许抹眼泪。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这条路是我自己去选择,自己踏上,并坚持走下去的。无论何种结果,都是平静接受,谁也不怨。
丫头,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一直都是一个叛徒。从一开始,从我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一刻起。
当初,小季遇害后,我在悲痛之时又接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我可怜的小侄子患了重病,急需大笔治疗费用。一个我们全家都负担不起的天文数字。
这个消息对你、对看了太多电视剧、小说的孩子们而言,恐怕是最恶俗不过的情节吧。
但它却是可以真实上演的,而对我而言,更是无比残酷的。
我与我的哥哥,兄弟情深。我的嫂子也是个温柔和善的好人,我的侄儿,只是一个12岁的孩子。他应该生活在阳光下,校园里,朋友们之间,父母的关爱之下。他不该比我们这些人更早去品尝死亡的刻骨铭心与阴间的冰冷孤单。
作为叔父,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我的侄儿。但是我能去哪里筹集这样一笔钱呢?
你的父亲出现了。
他一出手就解决了所有的医疗费和药费,甚至包办了住院费和营养费。他请了著名的医生前来会诊。他雇佣了最好的护工,二十四小时守候在病床旁,将我的侄儿照顾得妥妥当当。他所做的一切,为我的哥哥嫂子减轻了负担。而且这些费用,他表示,不需我们偿还。
他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当时,我的哥哥、嫂子,我的母亲,都跪下给他磕头了。
他安然站在那里,享受着感激涕零,手没扶一下,腰也没弯一下。
但我知道,这不可能是无偿的。有些偿还要的不是金钱,却比金钱更恐怖。
他选择了我,要求我做一件事。
你现在一定猜到了。没错,他要我到你的身边去,扮演一个忠实可靠、帮你搜集情报的好帮手。
“我有个女儿,被我纵容得不成样子,从来不听我的话,正义感泛滥,喜欢当警察,喜欢四处乱破案。但是她又不会求我,没有一点头绪,没有一点线索,能破什么案子呢?到时候真遇到挫折,还得劳累我去安慰她,保护她,给她收拾烂摊子。我不能任她这样下去。本来,她只是需要一个警察,一个可以接触到刑事档案、拥有一定社会人脉的警察。她自己也找了个季警官,不想天有不测风云了。估计现在她也找不到帮手了。既然她这么
想掺和,身为父亲,与其看着她四处乱撞,丢我的人,还不如我替她包办了去。她不就是想要一个警察当帮手么?这有何难,我给她准备好就是了。”
这是你父亲的原话。
丫头,从一开始我就是个叛徒,是个奸细。
你的父亲直接指导了我接近你、陪伴你的每一步。甚至最开始我对你的冷漠、拒绝、反感,都是他所要求的。他说,这叫欲擒故纵,同时也刚好磨练一下你的意志力和脸皮。
我承认,我没有把你给的那些护身符分发给线人们,他们早就着了成灿的道。我承认,我隐瞒了太多的线索。其实我可以查找薛维琦与贺希希的网络信息、手机信息;其实我知道她俩一直活跃着;其实我还知道车牌与常若俪的关系,身为人脉广泛的刑警,我早就查出那个车牌的主人常若俪正是钱憬的妻子。
但我没有及时说。因为我该跟你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要经过你父亲的认可。他认为什么时候可以让你知道什么线索,那就给你什么线索。他坐在湛家主宅,足不出户,却控制了你的每一步。
他太可怕了。
丫头,我对不起你。面对你的执着、坚强、顽固与坚持,我谴责过自己的虚伪,我唾弃过自己的假面,我鄙视过自己为金钱而折腰的行径,我不是没有动摇过。但是,我侄儿的后期康复需要钱。我母亲经过这一场磨难后,也缠绵病榻,需要准备一笔钱以作医疗费用。当初为了给侄子治病,我嫂子辞了工作,我哥哥也因为心不在焉、工作中几次失误而失去升迁加薪的机会。我和妻子也不是富裕的人。我承认我有些不干净的道上关系,但我不会贪婪地收取大笔的保护费。
我们家需要钱。我需要维系曾经的温暖亲情。
而你的父亲,可以满足我对钱的一切需求。他定期给我家汇钱,少则千元,多则万元。有了这些钱,哥嫂很快就还了借款,侄儿也得到了最好的照顾,甚至还请了家庭教师帮他补习病中落下的功课。我母亲的病也得到有效治疗。惭愧地说,就连我自己家也因此宽松起来。他还许诺,如果我在执行这个任务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变故,他会照顾我一家老小,会给出大笔的抚恤金。那数额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我知道你父亲是个冷漠刻薄的人,但我清楚他不至于骗我。我算老几呢?他说会给钱,就一定会给。在他眼中,我恐怕还不配让他欺骗。
丫头,曾哥是俗人,曾哥有世俗的烦恼,没法吹一口仙气就解决难题。曾哥无法舍弃救命的稻草。抱歉,真的抱歉,我需要你父亲提供的钱,而我则必须为他服务,去不断地欺骗你
、监视你。
丫头,我知道这次去河边,我将必死无疑。
但是我愿意如此。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不单是为了拖住时间,给你赶来的机会。而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洗净我的良心。
只有亲身经历过了,我才知道原来我愿意拿命去换个清白。我都没想到,我竟然还不算是个大坏蛋。
我坚信,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另一个世界的我会无比坦然。
我更需要这份良心上的安静。
丫头,如果你还愿意再信曾哥一次,那就听听曾哥最后的劝告:
小心你的父亲。
我承认他爱你,倘若不闻不问,对你全然没有感情,那么他肯定不会自己掏腰包,花大力气安排我到你的身边。他绞尽脑汁地想接近你,控制你,他渴望知道你在干什么,确认你的安全。这个社会上,有太多忙于工作而耽搁照顾子女的父母。而他也是日理万机,却依然肯费大把心思在你身上,甚至花钱给你做一场戏。我想,他其实还是疼惜你的。我跟他汇报你的进展的时候,他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和一个普通的望女成风的父亲没什么两样。其实,我感觉,只有提起你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出几分人情味。
但是我并不为你高兴,反而更加担心你。因为他所以为的爱,和你的理念,和我的理念,都格格不入。他手持大权,高高在上,他说这就是爱,你又能如何?你的一切反抗,都会被扣上不孝的帽子。他不屑于理解你,不屑于和你谈心,不屑于换位思考。他的强势铸造了他的自信与自私。在他的世界,他就是中心。在他的世界,他来安排秩序,做出每一个定义。
他对你的爱,是与对你绝对的控制、你对他绝对的服从捆绑在一起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毛骨悚然,胆颤心惊。这种爱,太可怕了。
要知道,你是湛家的掌门,而他呢?
这微妙的平衡,绝对不会永久保持下去。曾哥不是在挑拨离间,不是在诅咒,而是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人类本就是自私的动物。正如曾哥一直以为自己会为正义而战,但到头来也为了金钱折腰。
而一个父亲,一个已经大权在握却偏偏没有正经掌门名分的父亲,面对他那长大成人、可以自主行使掌门权力并不断挑战自己的女儿,他的亲情或许不会泯灭,但我不敢肯定,他在对权力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